思棋也赶忙凑上前去，为思琴的话作证，同时要尽量编造出一个完美的解释：“殿下的娘亲出宫了，但有碍皇上威严，所以宫里才说是殡天了。”

小小的人儿立刻傻掉。

眼睛睁得圆圆，眸子中的光彩也瞬间僵住不动，似乎完全不能理解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思琴紧张地连声道：“殿下的娘亲还活着，殿下不高兴吗？”

“对呀对呀，殿下，这是多好的一件事情啊。”

小皓旰定定看着思琴和思棋，忽而又转头看向楚漫贞，

在楚漫贞和思琴思棋揪心的等待中，小皓旰渐渐抿住唇瓣。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可一张嘴，却是蓦然就掉下来一连串的银豆豆。

旰儿扯着嗓子大喊：“那她为什么不回来看我！！”

音落，便是嚎啕大哭。

虽不知有娘亲在身边是什么感觉，但也能从其他皇兄弟姐妹的身上意识到，那是他无法拥有的、世界上最幸福的感觉。所以哪怕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娘亲，他也会说出想念。

既然还在人世，为什么不来看他！

旰儿的大哭让楚漫贞于刹那间丢盔弃甲。

急忙上前将旰儿重重地揽进怀中：“旰儿啊，我就是你的娘亲呐，娘亲没有走，就在你身边啊！”

“呜呜哇——唔？”小皓旰正哭着呢，被楚漫贞的话语吓得戛然而止。

照样是眼睛瞪得圆圆，可因为泪水而明亮湿润，显得像小兽一样格外惹人怜爱。

楚漫贞被旰儿的迷糊逗得哭笑不得，只能用更紧的力度拥抱住他，一遍又一遍说出自己的身份。

“旰儿，我不是姐姐，是娘啊。是你的亲娘，你知道吗？”她的脸上又是笑又是泪水，全部滴落在旰儿的肩头。

小皓旰迷茫极了，试探地问出口：“你是我的娘亲？”

楚漫贞重重点头：“对！是娘不好，想要逗你玩，才隐瞒了你这么久。旰儿一定恨透娘了吧？”

她看向小人的双眼，只见这孩子明明没有哭模样，泪水却接连不断地流下。

他缓缓摇着头，小手摸上楚漫贞的脸，喃喃问：“不是郡主姐姐吗？”

“不是，就是你的娘呀。不信你问问思琴和思棋姑姑，她们认识我的。你是她们的小主子，而娘是她们的大主子。”

闻言，小皓旰又急忙看向思琴和思棋，迫不及待地求证。

此时，一旁的思琴和思棋已经哭成一片。她们大概能明了主子为何会突然选择向殿下表明身份的心思，这让她们悲喜交加。

见小殿下看来，立刻双双点头示意。

“殿下，翼王妃就是奴婢们的主子，也就是殿下您的亲娘！奴婢们绝不敢说假话。”

有两位姑姑作证，由不得小皓旰不信。就在小皓旰被吓懵之际，楚漫贞哭泣着问：“旰儿不喜欢娘，不想认娘吗？”

小皓旰一怔，急忙连连重重地摇头：“我喜欢娘！我要认娘！”

只需要这一句话，楚漫贞全然安心。旰儿的一声“娘”像是炙热的烙铁，将这个字留在她的心头，留在一个深深的烙印。

母子二人拥在一起，这一刻当真是此生最幸福的时刻。

“娘亲，我好想你！”喊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小皓旰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顷刻间便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委屈，哭得肆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旰儿，娘亲也想你，很想你。”

楚漫贞深深叹气，轻轻拍抚旰儿的后背，缓解他激动的情绪。

这是她提心吊胆、十月怀胎才诞下的孩子，是她身上的肉，叫她如何能不想，如何能不念。

如果，如果她能大胆一些，早一点告诉旰儿真相，这一声“娘”也不会让她如此心力交瘁、悲喜交加。

等到小皓旰的哭声渐渐平息些，楚漫贞将小皓旰安置于软榻上，扶他坐正，她蹲于下首，严肃地看向他。

尽管知道不应该给旰儿一连串的打击和激动，但楚漫贞真的害怕她若错过一息，便会错过一生。

而且，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对于思琴几人来说也是很有必要的。

示意思琴和思棋都站在旰儿的身旁，楚漫贞面对他们，深深吐一口气。

“旰儿，知道娘亲为什么会出宫吗？”

小皓旰紧紧抓着楚漫贞的手，摇头带着哭音问：“为什么？”

“因为……”楚漫贞看一眼思琴，眸色深深，“因为娘去找你爹爹了。”

瞬间，思琴和思棋双双变脸。

“找我爹爹？”小皓旰不能理解这话的意思：“父皇吗？可是父皇在宫里啊。”

楚漫贞摇头：“不，虽然你称呼皇上为‘父皇’，但皇上并不是你的父亲。也正因为如此，娘亲才会离开皇宫，去寻找你的亲生父亲。”

说到此时，思琴和思棋哪里还会意识不到主子的真正意思是什么。

惊睁双目的思琴张开嘴，声音压抑地阻止道：“主子，别说了！”

楚漫贞摇头：“不说的话，我再也没有机会说了该怎么办？”

闻言，思琴双腿发软缓缓地跪倒在软榻边，双手掩面，低声啜泣：“您、您当年怎么敢！”

就算再不敢相信真相，从主子和思琴的对话中，也不得不承认事实。思棋震惊极了：“主子您连我们都瞒过了吗？您一个人，怎么敢有胆子这样做！”

“不，我不是一个人。”楚漫贞忽然否认。

思棋一怔，瞬即又反应过来：“对、对，还有翼王爷！一定是他！他怎么能舍下您一个人……”

“不，逸岚对此事一概不知情，还是我前不久才告诉他的。”

顿时，思琴和思棋双双定住。凝视主子，好半晌后，才有一个最不可能的人浮上心头。

没人敢说出。

楚漫贞深深望向两个侍女一眼，垂眸，沉声道：“当初除了我之外，只有皇上知道。”

自然是只能有皇上知道。轩辕正誉最是清楚他并没有与楚漫贞同过房，那么楚漫贞身怀有孕来自何处，毫无疑问。

从来没有想到主子入宫后未足一年的时日里，如临深渊，思琴和思棋双双掩目捂口，迟迟无法缓神。皇上怎么会连这种事情也敢能忍！

而坐在榻上听了个糊里糊涂的小皓旰，突然问道：“我的亲生爹爹是谁？”

楚漫贞与旰儿手指相握，她与旰儿的目光相连，果决坚定地回答说：“你的亲生父亲是翼王，轩辕逸岚！”

音落，小皓旰目瞪口呆。

“你一直称呼他为王叔，其实，他是你的爹爹。”

楚漫贞心中不敢有丝毫松懈，紧紧盯着旰儿的面容，观察他的神情。

很紧张很警惕等待答案的小皓旰，听到楚漫贞的回答后，恍然一怔，但只是惊愕诧异，并没有半点的嫌恶讨厌之色。

望之，楚漫贞将旰儿的手握得更紧。

“旰儿讨厌翼王吗？”

小皓旰懵懵摇头，支吾地说：“不，我、我敬仰翼王叔。啊，是爹爹……真的是爹爹吗？”

一声“爹爹”，叫还打算引导旰儿接受真相的楚漫贞，顿时大松心弦。

“对，他是你的亲爹爹。”

“那、那父皇呢？”

尽管皇上对小皓旰有百般冷漠和疏忽，可“父皇”两个字对于小皓旰来说不仅是父亲，更是一种渴望。他渴望从轩辕正誉那里得到疼爱和关爱，就如同楚漫贞渴望能从方太师那里得到解释一样，只是一种无意识的执念。

楚漫贞并不想在旰儿面前再提轩辕正誉。

“皇上只是你的伯父。旰儿，娘亲现在告诉给你的一切，都是天大的秘密，切记不能对任何人说。在这座院子里，我是你的娘亲，翼王是你的爹爹。而一旦出了这座院子，皇上是你的父皇，先皇后是你的母后。”

小皓旰向来聪慧，立刻便反应过来，反问道：“如果被别人知道，皇上会把娘亲抓进宫中吗？”

楚漫贞点头。

“那我绝对不会告诉给任何人的！”小皓旰立刻保证道，“只是……只是如果娘不愿意留在皇宫里，我也……”

有难为情也有委屈和伤心，小皓旰可怜巴巴地向楚漫贞倚去：“我想和娘待在一起，和、和翼王叔待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

他转头看向榻边的思琴和思棋：“姑姑们也在这里，我不想一个人住在皇宫里。”

皇宫有富贵权势、有华贵地位，但也有无情冷漠、悲戚凋零。

难得见到旰儿如此惹人怜惜的姿态，楚漫贞轻轻抚过旰儿的发顶：“好，旰儿以后就和娘亲生活在一起，旰儿还要爹爹吗？

“要！爹爹现在在哪里？”说着，小皓旰露出奇怪的表情，像是期待，又像是畏怯，他的称呼变化不定，“翼王叔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他不愿意认下我？我真的是翼王叔的孩子吗？”

小可怜的样子让楚漫贞起身伸出双臂揽住他，用坚定的语气再一次安抚旰儿：“你是他的孩子，他是你的亲爹爹，他当然喜欢你。只是他太笨了，还不知道自己就是你的爹爹。旰儿，下一次见到他，我们给他一个惊喜好不好？”

随着楚漫贞的话语，小皓旰的眼眸越来越亮，他开心翼王叔并不是不认他，更是没有想到翼王叔竟然还不知道他二人的父子身份。

“好！”他朗声道。

一瞬间，小皓旰的心中全然被日后要给爹爹一个惊喜所占据。这个新爹爹是他的亲生父亲，是他心目中高大伟岸的英雄，也是严厉的夫子，有时也会慈善亲昵。而那个一直以来都是疏离厌恶、冷漠残酷的“父皇”影子，则越来越远。

望向旰儿由惊转喜、由伤心转期待的神情，楚漫贞感激旰儿如此善解人意，给她赎罪的机会。

她和旰儿一样期待着见到轩辕逸岚的那一天。旰儿会给逸岚一个惊喜，让逸岚知道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

自打向旰儿表明身份，楚漫贞就像多了一条小尾巴。

之前是她总喜欢盯着旰儿的一举一动，现在则是旰儿喜欢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对她做什么都特别关注。

庭院里散养着几只兔子。逗弄兔子的楚漫贞走着走着，猛然一停，立即，身后就撞上来一个小小的人儿。

楚漫贞“嗖”地转身将旰儿抱住：“抓住小尾巴啦！”

旰儿被逗得是哈哈大笑。

“我也抓住娘啦！”

青青草地，阳光熏热，她和旰儿拥在一起嬉笑打闹，真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看到何分的身影出现在月门外，楚漫贞示意旰儿和思琴她们去撵兔子玩。

何分将一封请柬送到楚漫贞的眼前：“狄家送来了一封请柬，是狄老将军的六十大寿，邀王爷和王妃赴宴。”

接过请柬看了两眼，合上请柬，楚漫贞走在一旁石凳坐下，面色慎重。

轩辕逸岚离开阊阖城已有半个月。不管是宗亲朝臣来求见，还是皇上昏死，又或者是方府被处斩满门，城中众人都没有等到翼王露面。

人们就算猜不到翼王不在城中，也会有翼王病重等可以解释翼王不露面的猜测涌出，她不能在王府中干耗下去。

争斗就是牵拉。她不拉拽，就会被对面牵扯过去。

“好，应邀赴宴，”楚漫贞道，“思琴她们陪着我就行，不用大阵仗。”

何分有些不认同：“这样会不会太过冒险了？还是属下也陪同您一起吧。狄家有兵权在手，又野心勃勃，这万一……”万一将王妃扣下当做人质什么，岂不是糟糕？

瞥向何分，楚漫贞浅浅一笑：“你应该对你家王爷的积威有信心。”

何分沉默。

有信心是有信心，但一旦面对和王妃有关的事情，就不敢有半点“万一”。

“属下会让常一常二他们派遣暗卫保护您。另外，让常八伪装为普通侍女跟在您身后吧。”

楚漫贞点头：“也好。”

有常八在，总归能多一分安心。

……

狄家在阊阖城中从来不出风头，低调内敛，全然一副圣人做派。

而楚漫贞之所以清楚狄家的表里不一，全是因为接触过二皇子的母妃，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