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熟悉了这张面孔,但此时,楚漫贞仍然感到陌生。
哪怕芯子换成了她,这幅面目也一直是愁绪淡淡的,从未有过现在这般妩媚娇羞。
镜中的模样,让楚漫贞陡然失了神,她想起前几日的噩梦。梦里的神情自然不能与此时相比。
“换、换了吧。”垂眸静思两息,楚漫贞说。
本还为自己手艺不错而感到得意的瑞环,劝说不得,只好无奈应是。又亲手将自己为主子装扮的饰物一一取下。
“主子,这样很漂亮呢。”
楚漫贞没说话,甚至等到妆发都恢复如常后,连衣裳也给换了。
最终,仍然是用和昨日一模一样的打扮出府。
集英楼的布置与昨日相比,似乎也是没有不同。
楚漫贞不动声色地扫过一眼,见集英楼的门前并没有多添牡丹盆栽,说不上是什么心情,神色恹恹。
……
早朝上,皇上下旨定下对翼王疑杀中郎将一案的惩处。
就事论事。中郎将的罪行自有定夺判处,而翼王的恶行也必须要得到严惩。
御台龙椅之上,轩辕正誉漠视着大殿之中的翼王,冷声问:“翼王对朕的旨意,可有想法?”
轩辕逸岚没有说话。
身后的文武朝臣静声不语,此事明明与他们无关,可他们一个个被吓得后背都要生出冷汗来。
皇上要惩处翼王归府反省三个月。
三个月!
现朝中无论大事小事,上上下下,哪一件不得过翼王的眼耳。皇上突然就命翼王不理朝政,这、这也太唐突了。
百官劝谏,可圣意已决。而且,听皇上的意思是,中郎将哪怕是天大的过错,翼王擅用私刑的杀人之罪,没有用翼王以命相偿就已经是法外开恩!
这会儿,皇上要问翼王的意思。
方太师如同老了十多岁似的,跪在殿中老泪纵横。悄摸摸等着翼王的回应。
殿中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说话。
轩辕正誉的脸色不太好看。
还是一旁的太监总管李宝福见气氛不对,细着声音问:“翼王爷,皇上问您还有何提议?”
面目阴沉的轩辕逸岚盯着玉栏,照旧没有理会。
轩辕正誉只以为他是无声的抗议,冷笑一声,甩袖宣了退朝。
百官跪地恭送皇上时,轩辕逸岚也依旧站直了身子,好像一尊石头似的,一动不动。
散朝了,方太师被同僚搀扶着从轩辕逸岚的身旁走过,重重冷哼。
“老夫的莽撞之子是糊涂狂妄,但皇上圣明,该是罪有应得的,也绝不姑息!”
说罢,脸色青黑地悲痛离去。
轩辕逸岚眼神复杂地目送方太师的背影。如果那人真的复生,也真的是如信中所言,孤苦无依,那为何会找上他,而不去寻太师求助呢?
掌上明珠得以回返人间,方太师难道还会不认亲生女吗?
亲近翼王一派的官员上前,满面担忧:“翼王,皇上罚您归府反省三个月,这可如何是好?”
轩辕逸岚回头,看着同僚,冷哼一声,目光森严。
“皇上体恤,准我休息。你们自然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罢,不等官员明白意思,就神色急忧地速速离去。
剩下翼王一派的官员围在一切,嘀嘀咕咕。
“王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让我等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皇上下旨也太随意了。不让翼王理政,难道大事小事都上禀皇上吗?呵,那样的话,别说是三个月,不出半个月,朝中就要乱!”
“嘘,慎言。我等只当做王爷是被免了上朝罢了,其他的话还是一如既往。”
“对对,那就……一如往常?”
“一如往常。”
外宫的侍卫们远远看见有马匹疾驰于宫中,纷纷大惊。正要阻拦,等近了看见是翼王,又赶忙退让避开。
翼王虽有在宫中策马之权,但从来都没有行使过。今日也不知道是遇到什么样的急事,竟然会这般张扬。
轩辕逸岚策马出宫后,未作停留,直奔集英楼。
自昨夜起便派人看守在集英楼周围的张成,回禀道:“主子,没有异常。”
将马缰绳扔给下属,轩辕逸岚大步向集英楼而去:“可有只身女子?”
“没有。”
轩辕逸岚的脚步一顿,回看张成:“叫下面的给本王都看仔细了。若有疏漏,本王一定不会轻饶。”
“是!”
紧抿薄唇,轩辕逸岚在进入集英楼时,望向一旁的小铺子。他隐约能看见楚漫贞正站在铺子里面。
想到楚漫贞与方太师之间的关系似乎很恶劣,他的心中更是发闷。
如果楚漫贞是那人,怎么可能会与方太师生愁呢?
低声问:“郡主是几时来的?”
张成答道:“巳时来的。”
并无异样,一如往日。
见楚漫贞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轩辕逸岚打发大奎:“去,问问郡主在做什么。”
这个不用打听,大奎知道,笑呵呵地道:“郡主在写招牌呢。给小铺子起名为‘多宝阁’。”
她还有心思写招牌。
听到这话,轩辕逸岚发自心底地冷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话什么。或许他是在笑话他自己吧。
只是……上楼时,轩辕逸岚的脚步忽然一顿,想到什么,立刻问大奎:“这里可有郡主的留字?”
大奎想了想:“应该是有的,当初结契的契约。不过那些都在小人东家的手里。”
轩辕逸岚抿唇,站在楼梯上,目光幽幽盯着大堂边上通往的小铺子小侧门:“去,就说招牌要和集英楼做成一样的,由你家公子命人去制,要一副郡主的字迹来。”
“是。”
楚漫贞的确没有注意到轩辕逸岚的到来。她见方厨娘一直喜气洋洋地对往来客人说铺子起名了,叫“多宝阁”,难免觉得汗颜。
未想这个名字虽然太过大气,但也叫客人们喜欢。
“好记好记,不错!”
既然如此,就定下这个名字,趁早请人去做牌匾为好。
大奎向楚漫贞提出要一幅字时,楚漫贞已经写了好多都不甚满意。
又听闻大奎要字的原因,更是要谨慎落笔。
“你家公子怎么这般来得巧,”楚漫贞笑,“我还正想让厨娘去问你,这街上哪家做牌匾呢。”
大奎干笑:“我家公子也是为了郡主着想。”
这话倒是让人听着舒心。
楚漫贞屏气凝神,认真落笔。为了写好“多宝阁”三个字,她可是换了好多种字迹。直到写了个不常用的端端正正的字迹后,才感到满意。
“拿去吧。”
“好嘞。”大奎拎着纸,笑呵呵离去。
楚漫贞放下笔,搓揉手腕。好久没有这么认真写过字,还真有些不适应。
“有东家去制招牌,又省下一笔银子。”楚漫贞笑。
瑞环嘟嘴:“主子昨日可是得到了一锭金子呢,没想到还是这么小气。”
“这叫能省则省。”楚漫贞挑眉。
走到小侧门,偷偷掀开一点帘子向集英楼的门外望去。见还是没有摆上牡丹,楚漫贞不由得心情低落起来。
是不是轩辕逸岚不打算摆牡丹了?
他昨日光买一副牡丹的绣品的举动,实在是没有道理。
深深叹气,坐于桌后。从太医院借到的医书一直被她偷摸带出了宫。本是如今也能看个一知半解,可眼下心不在焉,无意识间执笔在医书上随意地写了两个字。
牡丹。
写完,发现自己写了什么,楚漫贞懊恼。虽然说是被带出了宫,可是借来的书终究是要还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检查到。
集英楼的三楼雅房中,轩辕逸岚坐在能够看到楼外的窗户边,盘着手中的佛珠,一动不动。
面前桌上,摆着一张长三尺宽一尺的纸,上书“多宝阁”三个字。
字迹是很陌生的字迹,和他记忆里的一点也不像。
常二得了手下传来的消息,心弦绷紧地向主子回禀:“主子,从南边运来的牡丹怕是下午才能运到。”
轩辕逸岚手中的佛珠骤然一停,盯着集英楼前来来往往却无一人能入眼的画面,陷入沉默。
那封信上并没有标注具体的时辰,若是那人上午来,他却下午再摆上牡丹,岂不是错过?
轩辕逸岚张嘴,刚要下令说什么,眉头一蹙,捏紧佛珠,止住开口的冲动。
之前不是都决定了吗,不摆牡丹。现在又何必心慌意乱。
更何况,若真是谁在暗地里抓住了他的把柄,他忙不迭地表明心迹,岂不是着了旁人的道?
垂下头,心中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越来越沉。
既然有如此多的理由,他又何必非要坐在这里,亲自蹲守?
楚漫贞佯装闲来无事地走入集英楼的大堂,看到大奎后,随口问道:“后院的牡丹如何了?”
在她看来,如果轩辕逸岚有往楼前摆放牡丹的想法,一定会直接从后院花圃里移出一株,简单方便。就算没有开花又如何,反正是牡丹。
大奎说:“挺好的,郡主要去看看吗?”
楚漫贞摇头:“好就行。”
正说着,瞧见常二带着下人抬着两盆怪模怪样的东西,往大堂门前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