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

姜淑仪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姜淑仪向来温柔，把他搂进怀里，轻声安抚：“小深，你不用听你爸的胡话，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小野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希望得到爸爸的认可所以偏激，不是你的错。”

“爸爸说，是我的错。”

姜淑仪揉了揉沉念深的小脑袋，“不是小深的错，你没有错。”

沉念深懵懵懂懂的看着姜淑仪。

姜淑仪依旧温柔，像是书里才有的那种，非常非常温和的母亲。

在沉念深心里。

母亲。

不止是母亲。

更像是。

他贫瘠又贵乏的亲情里，唯一的一小片温池。

一直。

温暖着他。

小沉念深抱着姜淑仪，满脸天真地问：“可是，我带了很多小朋友去吓唬哥哥，他们说了很多很讨厌的话。”

姜淑仪嫣然一笑，“说了什么呀？”

沉念深：“他们说，哥哥是野孩子，是私生子，是见不得光的人。”

沉念深声音未停。

很诚实的补充道：“我看哥哥脸色都白了下来，哥哥真的是妈妈在外面和别人生的孩子吗？”

母亲对待他，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

可那天。

一向温和的母亲，那张精致的脸上出现了裂痕。

搂着沉念深的手，不自觉僵了僵。

表情变得难看又惨白了起来。

姜淑仪：“你也这样说了小野吗？”

姜淑仪心里五味杂陈。

她哪里忍心开口。

小野从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

小深才是。

是直到周政死后。

才终于有了一个真正的名分。

成为了。

可以活在光影里的孩子。

姜淑仪不是不心疼周牧野，可比起沉念深，到底还是差了许多。

她爱沉遇。

爱屋及乌。

也爱沉遇的骨肉。

她只是感念周政。

真谈不上爱情。

周牧野。

就像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口，让她每每想起，都只会觉得难受。

姜淑仪摇摇头，“小深，小野是哥哥，不管哥哥要不要承认你和他之间的关系，你们之间的血缘，都是扯不断的。”

沉念深不懂，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很天真的又问她：“妈妈，哥哥真的是外面见不得光的孩子吗？”

“是的。”母亲的声音萦绕在耳畔。

姜淑仪说：“小野才是外面的孩子，我们小深啊，是爸爸妈妈的心肝宝贝呀。”

——我们小深啊，是爸爸妈妈的心肝宝贝呀。

沉念深自然而然的接受了母亲坦白的事实。

他不喜欢周牧野。

不喜欢那个总是目中无人的哥哥。

不喜欢他无论做什么。

都狠狠的压他一头。

明明是个私生子。

凭什么活的那么骄傲。

他是私生子。

他就应该。

永远永远，卑微的苟且的偷生着。

沉念深。

再也不需要哥哥了。

可沉念深。

一点也不快乐。

他仍旧时常偷偷跑去周牧野的学校，像个小偷一样扒拉在角落里，偷窥着他的生活。

又悄悄地跑回去。

恶狠狠的踢着墙角。

“周牧野。”沉念深拿着墙角撒气，“我肯定会比过你的。”

会的。

一定。

.....

记忆。

纷沓而至。

沉念深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事实就如姜淑仪所说，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那个小姑娘。

在听见周牧野是私生子的时候。

似乎。

比周牧野还激动。

小小的姑娘。

像是恨不得一下子长出獠牙来，非要撕烂他的嘴一样。

机场仍旧热闹。

沉念深手里的热饮渐凉，他轻轻吐出口气，“妈，时间到了。”

沉遇走过来。

“别等了。”沉遇说：“该来的，总会来的，你和小野打碎骨头连着筋，他不会忘了你。”

姜淑仪看着人潮涌动的人流。

眼眶红润。

周牧野把她电话拉了黑名单，她才让沉念深借着邮箱发了她的航班信息。

她以为。

那孩子是会来的。

她吸了吸鼻子，看着前面，叹了口气，“走吧。”

....

飞机飞向高空。

带着巨大的震颤，而后，变成零星一点，彻底融入云雾之中。

机场外围。

有一小片空地，空间极为狭窄，飞机飞起，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地面杂草拂动，少女的长发被掀起。

小姑娘顺势牵住了周牧野的手，声音温软又好听，“周哥，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唯一最亲密的家人。”

周牧野站在狭窄的草坪空地上。

侧过头看小姑娘。

小姑娘笑起来，又乖又甜。

他跟着小姑娘笑起来，回握住她的手，跟着笑，“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小姑娘点点头。

阳光洒落在小姑娘的脸颊上，像是染上了零零星星的小光圈儿，看起来格外好看。

空气里飘浮着细小的尘埃，打着旋儿，像是电影里的特写镜头。

喧嚣的城市在这一刻。

彷佛变成了无声的世界。

周牧野的眼底里，只有她一人。

小姑娘指着天空上的太阳，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周哥，无论下了多大的雨，迎接了怎样的恶劣天气，太阳，还是会升起来的。”

周牧野倚靠在栏杆上，饶有兴致的听着小姑娘给他灌鸡汤。

别说。

小姑娘认真起来。

小模样。

也很好看。

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

小姑娘满脸认真瞅他，生怕他其实不高兴，嘴上什么也不说，仍旧叽叽喳喳个没停，“周哥，有时候，有些东西，也真的看缘分的。”

“你看我。”小姑娘指了指自己，又指向他，“我和你，看起来就特别有缘份。”

“.....”

周牧野听到这话。

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抬起手。

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意味深长道：“这么怕周哥不高兴啊？”

小姑娘微愣。

还是很乖巧的点点头，她伸手勾住周牧野的小拇指，“怕。”

“别担心。”周牧野弯下腰，和她保持着平视，“周哥，会好起来的。”

也许。

他的世界刮着风，下着雨。

可是。

总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姑娘。

一直在为他打着伞。

为了这样一个姑娘。

他的世界。

终归是要晴的。

小姑娘听着他的话，鼻头一酸，伸手搂着周牧野的腰身，头倚在周牧野胸膛，声音又软又乖。

“周哥，抱抱，抱抱你，再冷也不怕了。”

再冷。

我也会陪你取暖。

我也会。

倾尽所有。

去温暖你。

“那些不好的事情，到今天，就彻底结束吧，好不好。”

未来很长。

我足够有自信。

陪着你。

去创造。

属于我们的。

只属于我们的。

令人难忘，又很快乐的很多很多回忆。

周牧野伸手搂着小姑娘，长长的舒了口气，应她，“好。”

一起去。

创造快乐吧。

两个人。

一生。

一辈子。

瑟瑟微风中，只要两个人彼此取暖，就足够温暖。

......

从机场回来。

周牧野带她去看了天安门，又去了西单，吃了小火锅。

两个人一人一个锅，小姑娘手里拿着甜筒，嘴上染着一圈儿冰淇淋。

看着沸腾的锅里冒着泡泡儿。

小姑娘眼巴巴看着他。

周牧野挑了挑眉：“.....？”

小姑娘叹了口气。

周牧野：“.....？？？”

小姑娘拖着长长的调子，叹息道：“我的肉都熟了，可是我都吃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