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沈家顺利度过这一次的难关,我下定决心要除去兰亭。对外,我向所有忍宣布兰亭是死于自杀,但是对内,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才知道,兰亭……其实是被我送给了周天应。冷总,你不要那么吃惊,也不要那么心急。你要体谅体谅我这个岁数这么大的一个老头子。你等我,等我向你慢慢地道来——”
“周天应,这个人相比冷总你应该不陌生,海宇市前任市长,因为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罪名而被除去市长的职衔。当然了,要不是因为此时的他还在看守所里被看管着,我会真的以为这个世界,是没有王法和公理存在了!为什么我会这么说呢?因为比起在周天应手上死去的人命来说,他的所有罪责都算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
终于,在这次沈长河停顿下来的时候,冷墨寒有了一次出声询问的机会。他看着明显是陷在回忆里的沈长河,开口问道:“兰亭做错了什么,你要把她给周天应?”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沈长河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他准备已久的手帕此时终于是派上了用场:“兰亭错就错在太美,让士林和周天应两个人,为了想要得到她而开始对对方不择手段。越美的东西毒性越强,这句话果然没错。”
冷墨寒垂下眼眸,掩去眼中的骇浪:“沈老,请您继续说下去。”
在冷墨寒说完这句话之后,沈长河的咳嗽声还依旧持续了好久。直到在外面一直静静守候着的钱管家因为实在是忍无可忍而送上水来的时候,那排上倒海似的咳嗽声才缓缓停歇。
“老爷,再喝一点儿水吧。”钱管家端着杯子静候在沈长河的身后,微躬着身子劝解道。
“不用,把水放下之后,你就下去吧。”沈长河朝侧后方虚弱地挥了挥手,示意钱管家去外面等候,“我和冷总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说清楚。”
“老爷……”钱管家于心不忍。可到底是在沈长河身边待了这么多年,钱管家多少知道沈长河固执的性格,所以最终还是躬身退出了大厅。
在看到钱管家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边之后,沈长河才继续开口,道:“士林知道我把兰亭送走之后,不顾他脆弱的身体和我狠狠地吵了一架。士林有心脏病,在周天应第一次将兰亭带走之后,他的心脏就已经变得十分脆弱,那次和我大吵了一架之后,他的心脏已经开始不堪重负。最后,好像没有不超过一个星期,士林就离开了我,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
“沈士林知道兰亭和周天应的关系吗?”冷墨寒出声询问。
沈长河摇头:“士林他就是一个孩子,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他心中的世界不是黑就是白,兰亭是他的爱人,他就只认定了这一点,死都不愿意改变。”
冷墨寒开口又问:“为什么要牺牲兰亭?”
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沈长河明明有更多更好的方法。可是,他却偏偏选择了最极端,最残忍的那一种。
沈长河闭上眼睛:“执念,都是因为执念。”
当年糊涂,沈氏这边施压,周天应也在明里暗里地朝他施压,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兰亭,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然成了他最后的筹码。
如果当年的时间能够重来,沈长河在心里无数次后悔,想道,如果当年在时间充足的情况下,他一定会好好地考虑将兰亭送出去的后果……可是,时间就像死去的人一样,就算你再怎么怀念,它也始终不会给你任何挽回的机会。
说到这儿,沈长河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虽然不舍得士林离开我,但是当我换一种思路去想的时候,又觉得士林能够死在十年前,死在兰亭还活着的梦幻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过与黑暗,因为没有能力为他带来足够的光明,所以倒希望他只保存最后的,最美好的幻想……想到这儿,冷墨寒在心里冷笑,心道:原来沈长河尽是活得比他儿子还要梦幻。
冷墨寒没有给沈长河太多悲秋悯春的时间。不能够怪他冷血,实在是他觉得沈长河有这样的结局完全是自作自受。冷墨寒很快开口,直入正题,道:“沈老,你要说的故事已经说完了,现在该对我说说你的条件了。”
沈长河将帕子放进侧边的口袋,从沙发上坐起,努力地挺直自己的脊背。冷墨寒虽然不明白沈长河这样做的意义何在,但是也没有出言阻止。
终于,在做完一系列不知目的何在的动作之后,沈长河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条件:“冷总,我沈某已经是一只脚踏进黄土地的人了,说句不好听的,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士林走了,小念也走……就剩下我这个最该死的人还苟活着。你瞧瞧这周围人,有哪一个不盼望着我赶紧死,好瓜分我的沈氏,那个我为之辛苦奋斗了大半辈子的沈氏!我是一个该死的人,我知道。但是,要我死了之后让那群没有心的冷血动物瓜分沈氏这块我辛苦耕耘了大半辈子的财产,我……我实在是死都不能甘心啊!”说到最后,沈长河的话语用声泪俱下来形容都不为过。
也是直到此时才知道,冷墨寒才知道为什么在说这番话之前,沈长河要特意去调整自己的坐姿——大概就是为了让自己说话的时候,能够不显得那么弱势。但是沈长河不知道,不自觉露出的老态和疲态,才是他的最大的弱势所在。
“所以沈老的意思是……”冷墨寒这样问并不是他故意装作不知道,而是他在对沈长河说的话表示怀疑。再问一遍,也只是为了更好地确定自己的观点罢了。
沈长河点头:“冷总,我的意思就是你理解的那样——我想要你收购沈氏。”
冷墨寒面色一暗。在内心权衡良久之后,冷墨寒终于出声,道:“沈老,这件事情先不急。等你解决完我的疑惑之后……我们再回过头来好好谈一谈这件事情。”
大厅的隔音效果很好,钱管家站在离大厅仅有一墙之隔的厅外,对里面的动静竟然还是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在外面探头探脑多久,钱管家终于听到自己老爷呼唤自己的声音。
躬下身子,钱管家连忙推门飞快朝里间两人走了过去:“老爷,您找我?”因为沈长河是坐在沙发上,所以尽管钱管家是低垂着头,却还是可以将他看得清楚——此时沈老爷子脸上的表情和之前他出去时并无什么二样。看到这儿,钱管家的心不由地放到了胸腔的原位。
“去吴姐叫来。”
“什么?”钱管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情急竟没有忍住大叫出声。吴姐和钱管家沾亲带故,是以当年所有人都因为“那件事情”被沈老爷子赶走的时候,只有吴姐在他的力保下,被沈老爷子留了下来。
“你没有听错。快去叫她!”沈长河的脸色还是和之前一样,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只是说话的音调里面多了几丝气急败坏。
钱管家再也不敢多耽误,连忙点头应下,转身出了大厅。
“沈老爷子何必动怒,我只不过想要知道事实的真相而已。”冷墨寒边说,边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茶几边,倾身为自己倒了一杯冰凉的清水,“沈老,你最开始对我说的那个提议……我答应了。而且我还答应你后面那一个附加的条件,会在你觉得恰当的时机收购沈氏。”
那个提议指的就是,在最开始,沈长河对冷墨寒提出的“收购沈氏”的建议。
沈长河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冷墨寒这句话而好上多少,但话里的语气还是能够听出他是真的放松了不少:“冷总,虽然我已经半只脚都踏入了黄土,但我还是知道收购沈氏,对你们冷氏来说可是百利而无一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