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男子一袭紫色绸缎精致高雅，尤显身份的尊贵，他乌发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别致的玉冠更衬托出了他的别具的气质。月光蓉蓉，从亭子镂空处倾泻的月光洒在了他的身上，杨曦的腰背永远都挺得那么直，从侧面看就像是一棵青松，能够给人很强的安全感。手中拿着玉笛，他放在嘴边吹得用情用心，眼神望向湖面，面对着西苑那边，极为专注，而眼里也是鲜少才有的深情。萧瑶看着这样的杨曦，不忍心打扰，雏菊本想出声，但被萧瑶用手拦下，她明白了萧瑶的意思于是退居在萧瑶身后也是静静的看着站在亭中的那人。一场笛音，三个闲人，各怀心事。

一早就听到有动静，杨曦只是用余光看了眼萧瑶这边，并没有因为多出了两个人就有所回避。

一曲过后，杨曦拿着笛子的手慢慢垂下，看向远方的目光也收了回来。他语气冷淡，但没有让人听出其中蕴含着不愉快的样子，没看萧瑶这边，随后在空寂下来的空气里响起了杨曦那冷硬声线的嗓音“出来”。

萧瑶好奇杨曦居然察觉到了她们，转念一想又记起了他是有些武功的，自然警惕心比较高，知道也不奇怪。带着雏菊走到了凉亭里面，萧瑶站在了杨曦的身旁，看着他，那侧脸像是刀削一般，就连月光也都没有柔化掉其中的刚毅。杨曦是个什么样的人？萧瑶看着他那坚毅的轮廓，不由的想着。曾经她感觉得到他的柔和，感觉得到他对其他人的关心，但是只要一接触到这个世界，似乎他就会自觉的画出一道安全区然后在脸上写着闲人勿进的字样。萧瑶还记得第一次自己和杨曦见面的场景，他那副自大不得了的神情至今还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冷硬的表情，死死的将她低到墙面时散发出的傲然，然而萧瑶却没有想到今天能在他的脸上看到其他她都没想过会看到的另一种感情……

令萧瑶讶然的，也许正是这镇北王的多情。

“王爷好雅兴，这么晚了还来湖边吹上一曲倾尽相思的曲儿，不知道当时王爷是在想什么？”萧瑶微笑着，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那隐含在曲子里的愁绪以及相思她都能听得出来，音乐是有生命的，正如同奏曲人是有思想的一样，往往能从几个简单的曲调里找出一个人放入的情感。萧瑶以前学过扬琴，那种古老的乐器，也算是半个精通音律的人。

“胡说八道”杨曦急于否认，却在另一个程度上肯定了萧瑶的说法。

“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嗯？”萧瑶笑着，看似没有从他跳跃的问话中抽出神来，过了好久她才慢慢的回答说是闲着无聊吹吹风。

“吹风？”杨曦轻哼了一声“你不怕这湖边晚上吹出的阴风？”

关于这个湖的一些传言，杨曦也有听，但听在耳里却耻笑造谣之人混账。虞乔当年的胡作非为他根本就没有心情去过问，当时也是正处于北方骚乱的时期，如果不是为了让虞乔收敛一些，杨曦也不至于将胡笙安排进了自家院落，暗中维系着这个堪比生态圈的平衡。

“要说这阴风怕是过去人为，既然是人为，我不是那肇事者，自然无需担心被债找上门”萧瑶说得轻松，看似自然，这也真真切切是她所想的。女人钩心斗角，就在她的那个时空都难免受些伤，更何况是这里了。

听过萧瑶的话，杨曦微微眯起了眼睛，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挑起嘴角的一边轻笑“你倒是看得通透”

吹着湖面送来的阵阵凉风，杨曦例外的没有离开，而萧瑶来这里乘凉的心情似乎也没有被打扰到。他们站在亭子边的围栏边，看着水光粼粼，听着风声阵阵，两人难得和谐了一次，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都很安静。雏菊观察着现在这种情形，也自觉的退到了亭子外头站着，尽管她不太乐意，但总比站在里面要合适。

突然，萧瑶默默的问了句话，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王爷既然一早有了要夺江山的念头，为什么还要浪费那么多事，先将江山赠给他人，然后自己再诸多部署，难道不是多此一举？”杨曦做了那么多事，在萧瑶看来都是吃饱了撑着的表现，她不能理解杨曦的想法，就算是他现在一举称王也没有太多百姓会反对，毕竟杨旭的名声本就不好。但据她了解，杨旭上位都是杨曦一手辅佐上去的，现在他这么做难道不是自己拆自己台的表现吗？萧瑶不懂，所以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义究竟在哪儿。

“一个江山，不属于莽夫和弃信背义的人”

心情不错，杨曦也愿意回答萧瑶的问题。他的眼神永远都望着西苑那边，像是在等着什么的出现，萧瑶细细咀嚼着杨曦这话，觉得此种还有深意。

“镇北王足智多谋心思缜密，自然不是莽夫”看了眼杨曦，他做事向来有条不紊，处事条理明晰，从不鲁莽，这过分的冷静倒是让萧瑶佩服之余对他的每一个细节都不放心，因为她看不透这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王爷做的这些，跟信义有关”萧瑶下了个结论放在了她自己提出的问题上，没想到得到了杨曦一记赞赏的眼神。

“的确”

多年以前，在杨曦初立战功的时候他就被重新给予了冥煌之主的希望，然而冥煌的先王却并没有要将这王位传给杨曦的意思，反倒是将它给予了比杨曦小上两岁的杨旭。对此杨曦有过不满，但先王一直坚持自己的决定。杨曦是个有野心并且兼具大业之才的人，自然不会甘屈人下，更何况对方还是跟自己过节不小的杨旭。先王猜到了杨曦的想法，于是派遣当时对杨曦一直栽培，有恩于他的一名将军去劝说杨曦，借口将先王的想法传达给他。

那将军也有意让杨曦辅佐杨旭，只因杨旭的生母是冥煌的一大功臣，也算是冥煌的半个救世主。先王有承诺江山给他生母，而在她临终前也委托过那将军将杨旭辅上正位，不论是胡来还是玩笑，终究是信义的问题，杨旭生母与先王、将军之间也好，还是杨曦和那将军之间。

“我既然答应了他要将杨旭辅佐上位，那么就不会食言。而杨旭坐不了那个位置，就是另一番说法”

杨曦冷着眼，反握在身后的手也不自觉的紧了些，更何况，杨旭欠他的，还有他母亲被入冷宫惨死的解释，以及霸占他心爱过女人需要付出的代价，尽管那个女人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王爷的大信大义却是苦了自己”萧瑶感叹一声“得到冥煌，你还要去收复整个大陆？”萧瑶记得三国轩辕的作用就是这样吧，拥有整个大陆的龙脉，剩下的两个大国便无力与之抗衡，归，是早晚的事。

“三国原本就是统一的，如果不是私欲作祟，也不会分裂成三大国与众小绑，统一，也是必然的趋势”

杨曦的话让萧瑶秦灭六国统一天下的那个典故，不由就将杨曦拿来跟秦始皇做了个比较，可怎么看都两个人都完全不像。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都分离了那么久，突然说要统一的话，其余两国都会反抗，就算你手中握有轩辕”

“是”杨曦没有否认萧瑶的说法，分离过久，的确冥冥之中已经有了一些固定的变化，难得安定的生活战乱再起总会再掀伤亡，但是杨曦的眼光却不是短促的现在，他的眼光相当长远，于是将全部的寄托都放在了未来。

“表面的安定终究浮华的泡沫，泡沫一旦消失，那么浮现出来的就是丑恶的杀虐，从来都是如此”炖了一顿，杨曦像是在对自己说一样“因小失大，妇人之见”

萧瑶原本觉得杨曦的确有雄才，但听到最后却着实忍不住想来吐槽，撇了撇嘴，萧瑶嘟囔着说“统一之后要做什么，你可知道？”

被萧瑶这样一问，杨曦呆滞了片刻，然后给了个很模糊的说法“安定生活”，他的确一心都放在了如何统一上面，至于统一之后的事几乎就没有多去想过，如若不是今日被萧瑶问道，估计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考虑那么多。

“生活安定这是一个全局的观念，要做的事情有很多，王爷想必细节之处都没有想过，这样潦草的就说要打江山，恐怕是突兀了些”萧瑶笑着，眼眸里闪着睿智的光亮“有时候，你也需要听听妇人之见”

关于过去学的秦始皇统一度量衡等一些颁布的统一制度，萧瑶还是记得清楚的，这历史的墨水她也没有白喝，虽不能上沙场，但至少做个幕后谋士倒不是个问题，毕竟对她来说已有前车之鉴。似乎杨曦对她的话题很感兴趣，两人聊了很久也都毫不知觉。

一夜光阴有限，转眼便是黎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