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无尽的粗大锁链不住的在苍穹上交错游走,遮天蔽日,仅留下极小的缝隙供光亮透过。下面是连绵的威严、庄重的殿堂楼阁,他们是由累累的白骨堆砌而成,却是高约万丈,恍若直刺云霄的摘星楼,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时空在这里好似永恒,一切仿佛都像是固化,从未改变。
男人呆坐在这殿堂的上方,眺望着无尽的远处,恍若在注视着最心爱的事物。他穿着一件漆黑的风衣,在那风衣内侧却是插着两把短剑。这两剑藏的极深,隐隐约约的令人看不真切。
只是,这两把短剑好似不能带给男人十成十的安全感,他的腰间居然还悬挂着一柄骨剑。这骨剑极美,宛若二八芳年的处子,从剑柄到剑尖无不令人一见之下心神摇曳。那剑身上刻着的两个龙飞凤舞的篆文——安好,更是叫人在千里之外便能感受到其中的真意,酣然泪下。
男人,他的相貌却出奇的普通,相貌平平的可以说是丢进人群当中再也找不到的哪一种。只是,仿佛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存在感,他的鼻尖上点了一点点白,如同黄梅戏当中的丑角,专为着逗人一笑。
只是,只要是稍稍有点眼力的人就绝对不会看轻这个男人,哪怕只是一星半点。因为在那衣服没有遮住的皮肤上,遍布的就是那纵横交错的伤疤,每一道都是极深,每一道都是极长。想必在那衣服的下边,要害的周围,应该有着比外面还多,还深的伤痕吧!
正当着这空间还要保持着原状,继续凝固下去,男人身后的地方慢慢的开始浮起了涟漪,在那之中居然活生生的走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中年的男人和着妙龄的少女。
男人像是早已经知道这一件事,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不轻不重的说了句,“你们回来了。”
他的动作是那样无礼,那样的傲慢,可是却偏偏给人一种合情合理的别扭感觉。就好似他天生就这样做,如果不这样做下去的话,那他就不是他了。
回来的那个中年男人低下头,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沉着声说道:“王上,我和小姐回来了!”
那个女人,不,应该说是少女也随之低下头,脆生生的叫了句,“父亲!”
只是,在她喊出那两个字之后,她就没有再说过哪怕一个字了。在此刻这个男人,她的父亲面前,她是无法也不敢再多说出一个字的。
男人轻轻地嗯了声,摆了摆手,意示着中年男人退下去。就在他消失之后很久,男人这才慢悠悠的忽然开口问道:“事情都办妥了吗?”
少女重重的点了下头,含住泪花,笑着答道:“母亲大人,她已经解开心结,放下了!”
男人似乎很讨厌听到这个称呼,他毫不掩饰的目光一冷,重重的哼了出来。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继续淡然的问道:“你这次回来,身上的血腥味很重,到底怎么了?”
男人的话平静的就好似无风无浪的水面,纵然是在说着关心的话语,但是听上去也是没有一丁点的感情。
少女的身子一颤,也不知道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一阵沉默之后,她终于重重的咬了下红唇,慢慢的走到了男人的身边坐了下来,释然般轻轻说道:“我嘛,杀了人!”
说着,她开始解释了起来,“以前啊,我就一直被着母亲淳淳的教导着,说‘人只有一次杀人的机会,要么是杀别人,要么是杀自己,而杀过他人的人是没有办法去杀死自己的’。当时的我不以为然,到了今天,我才发觉她说的很有道理,杀人确实是一件痛苦的事,不仅他人伤心,自己也会难过······”
男人听到这里,却是猛然的哼了下,双目喷火的转过身来。在他目光当中,少女早已经满脸都是泪珠,只是用手掩盖住了。见到这一幕,男人更是怒上心来,心里一阵的不舒服。
正当他要呵斥自己女儿的时候,少女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忽的将手放到他腰间的骨剑上,哀求道:“父亲,您能不能让我好好的看一看这把剑?只要一会儿,我只要一会儿!”
男人直勾勾的看了女孩一眼,终究是解开了骨剑的束缚,将它郑重的放到少女的手中。
这骨剑到手之后,少女依旧还是含着泪光,闭上秀目,一点一点的摸索着,然后仔细的观看着,紧紧地感受着这剑对她的吸引。女孩的心中十分的明白,这骨剑是男人,也就是他父亲心中的珍宝,放在平日里别说是其他人,就是她也都接触不到。在她从出生到现在为止,她也就仅仅拿过这剑两三次而已。
端看了好久,女孩方才如同恍然大悟的轻轻叹道:“原来果真是如此啊!”
说着她忽然间极为轻松的笑了起来,朝着男人问道:“父亲,您还爱着她吗?”
这话问出来顿时就叫做少女心里都有些手足无措,她简直不敢置信这么胆大包天的话语居然是自己问出来的,但是随后,她却心情平静了下来,好似什么也无法在她心中掀起大风大浪了。不管怎么说,她早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明白自己的未来,在这作为前提之下,她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男人也被这问题弄的是措手不及,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在他面前安分守己、乖巧的简直不能再乖巧的女儿会忽然之间会问出这样的话语,但是也就是稍稍了抽动了下脸部的肌肉,男人就又恢复了原先那古井无波的状态,淡淡的却掷地有声的坚决说道:“爱!”
女孩叹息了一声,随即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放心了!其实,在我回来之前我就已经受到了无药可救的重伤,现在能够站在父亲大人您的身前也不过是用了三日必死药,在三天之后就必死无疑。嘛,我虽然不能在以后再陪伴您左右了,可是还有那个人在,那就可以了!”
男人忽然脸上一片铁青,他低着头,高声呵斥道:“你也不是不聪明,更何况有她在你的身边,难道你就不明白我的心思?为什么到现在还在说着这些若无其事的话?莫非,非要我在你死前说明白吗?”
少女理了下鬓发,摇了摇头,紧紧地咬了下嘴唇,抿着嘴说道:“我是明白的,一切,我都是知道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即便是您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却故意装作爱我的样子欺骗我的感情,即便是你打从一开始就想着要利用我,把我当做手里的工具,这些那又怎么样?”
“难道这世界上的爱是有无缘无故的吗?那一段感人肺腑的情是在一开始没有缘由而是忽然发生随之而进行的呢?说句实在话,我能够有资格成为您的工具,这一点连着我自己都感到十分的高兴,因为这样才说明我对您是有用的,不是一个包袱,更加不是一个拖累。”
“而且,我们之间纵然是在假装,可是,难道彼此之间就真的没有一丝一毫开心的时光吗?不管怎么说,反正,我相信绝对是有的,而且还不少。纵然,相比较那些不好的记忆,这些喜悦的回忆是那样的稀少,但是正是这样才更显得弥足珍贵。所以啊,我无法将这宝贵的珍宝视为一生的悲痛!”
“你——”男人闭上了眼睛,从咽喉当中忽然的说出了这一个字,但是很快的便戛然而至了。
女孩唰的一声跪倒在地上,惨然笑道:“父亲,孩儿不孝,未能给您传承下香火,这是大罪!而不能陪伴您左右,承欢膝下,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是大过。似女儿这等不孝的罪人,希望您能够同意,对女儿执行刑罚,将我投进罪火当中,****焚烧,直到身亡!”
闻言,男人好一阵的沉默,他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少女,仿佛第一次见到她一般。愣愣的,鬼使神差当中,男人居然说出来了令他大吃一惊的话语来,“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
少女也是一怔,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可是她很快就回过神来,甜甜是笑着:“那么就请恕女儿无礼,自己自行加罪了!”
男人低声的一叹,颇为感伤的感叹道:“这莫非就是你我二人的宿命吗?”
少女低下头,轻轻地念道:“在下雨天。如同白雾般来临的放学时间。在黄昏。教堂的景色有如燃烧的色彩一般。在下雪天。初次相会时,白色的夜晚和黑色的伞,只要你微笑,那就是幸福。明明感到不安,却能够安心。只要有你在,光是并肩行走,我都觉得高兴。”
男人自然是知道这段话是来自那里,自然是知道这段话想表明什么东西,但是他却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他讨厌这话,一如讨厌那个女人。他和她绝对是不适合的,但是他做错了事情,必须要担负起责任。同样的,她也做了对他来说不可饶恕的大事,她也必然要受到惩罚。
轻轻地,男人走上前几步,抱住了自己的女儿,过了一会儿,他又将胳臂松开,亲自将着她放逐到了罪火当中。
猛然间,他然后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瘫倒在了地上,活脱脱的像是一条死狗,叫人除非亲眼所见,否则绝对不敢相信。
就在这瞬间,一个男人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神情惨然,连声的叹着气,好似见到了一生当中都不想看到的悲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