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玉瑶长长叹了一口气,拉过被褥,将自己严严实实包裹起来。
瞧见她这架势,在场二人面色各异,心情复杂。
不过,到底是清楚了一件事——美人计失败了。
灵锡倒还好,只对毗昙不识货有怨气,其余的倒没有太多感想。
就连这会儿看到玉瑶难过,也仅仅是跟着难受了一秒钟就恢复平静。
不是他自夸,自家小白菜最大的优点就是心胸开阔,性情豁达,善于排解自己,别看眼下难过成这样,蔫儿吧唧的,他敢保证不到片刻功夫,小白菜就会重新精神抖擞起来,继续向毗昙宣战。
是的,宣战。
他的徒弟们可不是会知难而退的人,反而会越挫越勇。
跟着叹息了一声,稍微表达一下自己是跟小白菜同一个立场,忧小白菜而忧之后,便老神在在坐在床榻边,等着小白菜恢复活力。
相比灵锡的轻松自在,裴辛心里就不好受了。
事关自己能否出去,见玉瑶一蹶不振,他心里又是焦灼又嫌弃。
臭丫头面对他倒是倔得很,宁折不弯,比大部分男修还硬气,怎么对上万佛宗的秃驴就这么软和好说话?只被拒绝了一次就立马认输,心灰意冷了呢?
难道她不应该不屈不挠,永不放弃吗?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再接再厉……总有一天,毗昙那朵高岭之花绝对会被拿下的。
实在不行,她还可以霸王硬上弓嘛!
不会的话,他可以免费传授她几招。
反正最后的结果都一样。
届时,或可利用出家人犯了色戒这一点反客为主,让毗昙为他所用也不一定。
裴辛漆黑的童仁直直盯着斜对面的牢房,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小姑娘,你可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嗯。”隆成一团的被窝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玉瑶满腹的郁气正无处倾诉,听到有人主动起了话头,自然而来应了一句。
闻言,裴辛端起知心长辈的架势,拉过长凳,面对玉瑶的方向一坐,问道:“都是些什么难题?本尊好歹虚长你几百岁,指不定能指导你一二。”
鼓起的被窝微动,显然里面的人有些意动。
只不过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裴辛也不催促她,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她开口。
好半晌,被子里才传来她低落的声音,“我好像把对方吓跑了。”
吓跑了?
裴辛一怔,脱口责备道:“你怎么能把他吓跑呢?本尊不是跟你说过,让你收敛一点吗?”
话音刚落,灵锡就跳了起来,指着裴辛怒道:“你什么意思?没看到小六正难过着吗?你还要责怪她?毗昙被吓跑,那是他胆小,关小六什么事情?”
如每个护短的老父亲一样,灵锡自然不会觉得自家精心养护的小白菜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更不会有错!
一定是毗昙不识货,有眼无珠不知道小六的好!抑或,是他自身有问题。
等等……
话说……毗昙好像真的有问题啊!
在天一门的时候,青徽宗还给他送过壮阳补肾的药来着。
想到这一点,面上不免带出两分,嘴里下意识脱口而出道:“小六长得好,性格也好,这世间哪个男子会不喜欢她?除非那人不是男子!”
这话说的,饶是裴辛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
臭丫头除了一张脸能看,还有什么值得说的?
就算你是她师父,我也能理解你维护徒弟的心情,但做人要实事求是,记得摸着良心说话啊。
他瞥了一眼灵锡,见对方压根儿不像是在哄徒弟,或者气极胡言,反而一脸严肃,摆明内心就是这般想的之后,裴辛不禁瞪圆了眼睛,万万没想到灵锡已经护短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偏偏对方还不觉得有哪里不对,继续说道:“你想啊,男人嘛,总会在某个时刻,.asxs.色心的,就连你师父我也例外……别看我仙风道骨的,其实,我年少的时候也有喜欢过一个美丽的女修……哎,说起这个,小六你真应该感谢我……人们不是常说,想要自己的孩子长得好看,就要多看看漂亮的人吗?于是,我就在脑海里拼命回想那个女修……这不,原本只是块黑碳头的你竟然真的一天比一天漂亮了……”
玉瑶:“……”
师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方法只针对胎儿还在腹中的时候有点点、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用处吧?
默默地吐槽了一句,玉瑶转而关心起那个牵动自家师父心神的姑娘来。
“那姑娘是谁啊?”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
显然,坐牢很无聊,裴辛也变得八卦起来。
“她啊?”
尽管时隔多年,但是一提起对方,灵锡仍旧心动,老脸微微一红,彷若情窦初开的青年小伙子,忸怩道:“我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嗯?
玉瑶愣了愣,闷声道:“师父,你这还叫喜欢啊?”
依她看,见色起意,见猎心喜更加贴切一点。
“这怎么不算喜欢呢?”灵锡理直气壮,大声道:“要不是当初急着给你找灵兽奶,为师早就上前搭讪了!”
原打算找到灵兽奶之后,就折回来寻人。可惜,待他回来之后,那女修就失去了踪影。
后来,他又偷偷在两人相遇的地方蹲守了很久,却再也没见过那位女修了……
唉!
认真说起来,还是小白菜折了他的桃花呢。
玉瑶澹澹“哦”了声,敏锐地抓住灵锡话里的重点,“那师父,你这不是情窦初开,是老树开花啊!”
她小的时候,师父就已经有几百岁了,还说什么年少啊.
灵锡心头一梗,没好气地瞪了那团一动不动的被褥一眼。
这死孩子,就会挖苦他!
担心自家小白菜会再口出惊人之语,灵锡很快转移了话题,“如今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就连为师这种坐怀不乱,英气勃发,一心扑在剑道上的人都会为姑娘动心,没道理毗昙不会啊……要知道为师也是男人,最了解的就是男人了……”
裴辛在一旁附和,点头道:“确实。犹如本尊,在你们看来,本尊或许冷酷无情,做事狠绝,可在本尊心里也有个想要共度一生的姑娘。”
知道,对方叫阿桃嘛。你之所以冲我发疯,不就是因为我倒霉,长了一张和阿桃相似的面容嘛。玉瑶在心里接口道。
嗯?
好像有哪里不对?
阿桃?
阿桃?!
阿桃!!
诶——!!
所以,裴辛老贼喜欢的人是白阅的夫人,小桃子的母亲——阿桃啊!
玉瑶睁大了眼睛,整个人下意识坐起身,惊疑不定地看着裴辛。
见她一脸震惊,裴辛还当她是知道高高在上的他也会喜欢人导致惊讶过度,并没有放在心上。眼底浮现出怀念之色,缓声道:“本尊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曾许诺长大后会娶她为妻。可惜,造化弄人……”
“怎么了?她嫁人了?”玉瑶小心试探道。
“嫁人?”
想到这个可能性,裴辛面色不由一沉,周身泛.asxs.点杀意,却很快收敛起来,澹声道:“或许吧。本尊与她失散多年,至今不知她的下落。”
“哦……”
玉瑶瞥了他一眼,直觉他没有说实话。
不过,这一切与她无关,她也懒得再追问。
转眼看向灵锡,斟酌开口道:“所以,师父的意思是,只要是男人都喜欢漂亮姑娘?我长得不差,美人计不成功,自然不是我不行,而是对方有问题吗?”
“当然。”
灵锡毫不犹豫地点头,因着裴辛在场,他不好直说毗昙不行,只能委婉暗示道:“反正只要是男人都这样,除非身体不行,或者对方癖好特殊,不喜欢女人……”
“癖好特殊?”玉瑶眨了眨眼睛,求知欲爆棚,追问道:“怎么个特殊法?”
这……
做师父的跟徒弟说这些好像不大好吧?
可面对玉瑶困惑急切的视线,灵锡又不忍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含湖不清地说道一句,“有可能喜欢男人也不一定……”
不、不能吧?
玉瑶睁大了眼睛,而后又想到方才季寻心所言所为,脸色有点发白。
寻心、寻心应该不会喜欢男子的……
她强压下心里丧心病狂的念头,勉强定了定心神,艰难开口道:“那、那如何判定对方是不是喜欢男子呢?”
“呃……”
灵锡瞬间卡壳,他也不知道啊。
“这问题问本尊,本尊有经验!”一旁的裴辛出声道。
嗯?
玉瑶和灵锡的目光“唰”地落在他身上。
不是说喜欢姑娘吗?
怎么现在又变成喜欢男子了?
难道他的青梅竹马是个男人?
师徒二人的眼睛如探照灯一般,上上下下打量着裴辛一番,随即啧啧摇头——
灵锡:看不出来啊,裴辛竟然喜欢男人!
玉瑶:就知道你这老贼没节操,男女通吃,难怪阿桃要离开你!
目光触及师徒二人一言难尽的神情,裴辛便知二人误会了,面色一僵,又气又恼,冷声道:“本尊的意思是,本尊有一好友喜欢男子,所以本尊有所了解。”
你说的朋友,其实就是你自己吧?
人嘛,遇上难以启齿的事情时,总是习惯性编造出个虚假的朋友为自己遮羞,他们完全能理解。
玉瑶和灵锡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嗯,没错,我们知道是你好友所为,根本没有误会什么,你不要多想。”
裴辛:“……”
不知为何,听到他们这么说,他反而更加生气了。
沉默了一瞬,裴辛重新开口道:“本尊那位朋友,他生来便喜欢男子,厌恶女子,更厌恶女子的触碰,视女子为洪水野兽,只要女子稍稍靠近,他便会落荒而逃……相反的,和男子在一起则是自在许多,与大家好友相称……若非本尊无意间发现他与我另一名好友来往甚密,行为亲昵,本尊还被蒙在鼓里……”
洪水野兽……
落荒而逃……
好友相称……
来往甚密……
裴辛每说一句,玉瑶的脸就白了一分。
满脑子都是季寻心那惊慌的神色,以及那一句——
“不才与毗昙的关系,是小玉想象不到的关系……”
她当时还觉得奇怪,为什么季寻心会这样说,如今想来……
玉瑶抱住了脑袋,他们两人若是一对的话,那确实是她想象不到的关系啊!
她满脸惊骇,以前刻意忽略的小细节在此刻尽数浮现出来——
傅白莲曾经说过,毗昙尊者手上的姻缘线和寻心是一样的……
当时,她还以为是便宜师叔信口开河,只当他是在胡言乱语,如今想来……
嘶,原来一切早已有迹可循了!
衣服颜色相同,华丽无比,你用金线,我就用银线……
你身处佛门,手持白色琉璃佛珠,我随身武器,银枪上便也挂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琉璃珠串……
为了时时刻刻与你在一起,更为了寄托对你的思念之情,发带特意选用与你童色一样的玄青色……
不管搭还是不搭,我的心意就在这里了。
是了。
就是这样的!
明眼人只要稍稍一看,就能瞧出端倪出来!
偏偏她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心聋目盲才没注意到这一些。
同时……
因着寻心生性害羞,为人害羞,不善于表达感情,更不懂得拒绝人,所以才会在她表明心意的时候,迟疑了好久才答应。才会在她每次想要靠近他的时候,惊慌不已,四下闪躲,最终落荒而逃!
她,就这么硬生生挤进两人之间,厚颜无耻地破坏了两人的感情!
天啊!
她再也不是青徽玉瑶了。
她是个罪人!
一个厚脸皮,利用朋友身份得寸进尺,破坏了一段美好姻缘的罪人!
悔、悲、酸、苦种种情绪交错在一起,让玉瑶不由哀嚎了一声,重新把自己埋入被子里。
灵锡和裴辛被玉瑶的举动弄得云里雾里,灵锡震惊地看着做鸵鸟状的小徒弟,出言问道:“小六,你这是怎么了?”
玉瑶顿了顿,随即抖动着双脚,继续哀嚎,悔不当初。
裴辛瞅了两眼,抬眼看向灵锡,指了指脑袋,疑惑道:“莫不是……这讯息对她太过惊世骇俗,刺激过度,得了失心疯?”
灵锡心里一惊,不自觉“啊”了一声,惊疑不定道:“应该不至于吧?”
看到自己的五师兄“死”在面前都能面不改色,能被这么无足轻重,且不关于己的小事打倒?
“许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灵锡猜测道。
裴辛想了想,也认为应该不是因为知道这世间还有断袖分桃感情,导致精神失常。
于是,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话,静静看着斜对面的小姑娘发疯。
说实在的,这青徽宗出来的人骨子里都不怎么正常。
有点疯病也是能理解的。
玉瑶蒙在被子里发泄了一通,定了定神,重新恢复了往日平静的模样。
既然弄清了寻心的感情归属,她要赶紧出去和他说清楚才是。
可万万不能耽误了人家,破坏了他和尊者的感情。
她翻身下床,捋了捋散乱的头发,目光澄净镇定,径自走到栏杆前,双手扒拉着栏杆,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扯开嗓子大声喊道:“来人啊,快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快放我出去!”
快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我出去……
出去……
去……
响亮的声音在地牢里回响不停。
被关在外头的魔修面面相觑,这位小姑奶奶到底在干什么?
怎么这两天尽是忙进忙出的呢?
还有,不是说她也是佛门的吗?
怎么瞧这架势,好像也被关了进来?似乎就与魔尊大人关在一处呢。
众魔修满头雾水,有些摸不着头脑,满脸八卦之色,又不敢大声讨论,唯恐里头那位姑奶奶听到又赏他们几颗掌心雷尝尝。
天知道,身为魔族最怕雷电了。
玉瑶扯着嗓子喊了一会儿,始终没有人出现,不免有些气馁。
她转身走到床榻边,一脸泄气地坐了下来,幽幽叹了口气,抬眼看向灵锡,又瞅瞅裴辛,面带希冀道:“师父,老伯,你们有没有想到什么能尽快离开这里的办法?”
灵锡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惜我现在修为被封……否则,出去的话简直易如反掌。”
裴辛亦是无奈道:“本尊与你一样。”
听到两人都毫无办法,玉瑶秀眉不自觉蹙起,都囔道:“怎么都这么没用呀?我方才出去,看到一些和尚在修炼,可厉害着呢。他们就这么随手一指,一块巨石就在瞬间化成齑粉。”
说着说着,巴掌大的小脸上流露出几分羡慕之色,根据见到的情景,跟着比划了两下。
“锵——”
随着她挥手的动作,面前的玄铁栏杆似被什么东西撞上,发出清脆的碰撞之声。
期间,还隐有一小簇火花冒出。
玉瑶被吓了一大跳,不自觉往床榻里缩了缩。
灵锡和裴辛“曾”地站起身,一人惊喜,一人讶异,不约而同道:“你能引气入体了?”
“什么引气入体?”玉瑶不解地看着二人,“你们在说什么?”
灵锡望着玄铁栏杆上,似是被剑光划过的痕迹,高兴道:“就是说,小六你可以重新踏上修仙一途了!”
之前,玉瑶只跟众人说过她修习过龙族的功法,并没有告知自己修炼到何种程度。
众人见她周身并无灵力,与普通人无异,只道没人教导,学了个皮毛而已,修复好浑身经脉,再无任何进展了。
若要修仙,还要从头开始学起。
只不过,如今为了帮她找回记忆,青徽宗众人暂时无暇教导她。却不想,她能无师自通,自己走上了修仙之路。
是以,灵锡才会如此惊喜。
他的徒儿果然一如既往的天资过人!
裴辛见状,心里亦是吃惊不已。没人比他更清楚玉瑶的状况,在他看来,她一个凡人之躯,即使吃了寒雍丹,修复好经脉,也断无可能走上修仙之路。
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她比他想象中更幸运,比任何人都有修仙天赋,即使是小康儿都略逊一筹!
不过,就目前状况来看,这并不是件什么坏事。
若是她有了灵力,众人想要出去就容易多了。
很明显,灵锡也是这么想的。
他抬步上前,指着两人之前的栏杆对玉瑶说道:“好孩子,你学着方才的样子再砍一下试试。”
玉瑶依言照做,在灵锡和裴辛期待的目光下,对着栏杆挥了挥手。
“呼呼——”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玉瑶挥动衣袖带起的风声在空旷的地牢里回荡。
裴辛:“……”
好吧,他收回之前的话,刚刚那一出纯粹就是凑巧而已。
灵锡眼含希冀,鼓励道:“不要着急,慢慢来,先闭上眼睛,找找感觉,然后再出手。”
难得见自家师父这么温和有耐心,玉瑶也没好意思让他失望。
闭上眼睛,沉吟了片刻,玉瑶霍地睁开双眼,眼神沉静,抬手对着栏杆用力一挥——
“锵!”
随着碰撞声音响起,玄铁栏杆上冒出一道火花,一道深刻的痕迹以凌厉无比的姿态印在上面。
“做得好。”
灵锡忍不住拍掌夸奖道。
话音才刚落下,就看到玉瑶脸色倏地变白,似是力竭,整个人摇晃了一下,踉跄地往后倒去,嘴角隐有鲜血渗出。
灵锡心下一惊,睁大了双眼,“小六!”
“我、我没事。”玉瑶下意识伸手扶住桌子,勉强站稳了身子,对着灵锡虚弱一笑,“只是身上有点疼,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抬手擦去唇边的血迹,缓缓坐了下来。
灵锡不放心道:“真没事吗?你身上疼,具体是哪里不舒服?”
“这里,这儿,还有这,这,跟这里。”
玉瑶抬手指着身上各大要穴,见灵锡一脸担忧,她苦笑道:“每次一用力,这些地方都疼得厉害……不过,没关系的,师父,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闻言,灵锡面上的心疼之色更加明显。
裴辛目光微动,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膝盖。
这是他陷入沉思之中的习惯性动作。
臭丫头确实学会了引气入体,能运用灵力不错。但根据现今所言,可以得知她身上的伤还未彻底痊愈,即使吃了寒雍丹,堵塞的经脉也不能在这两三天的功夫彻底通畅。
所以,现在他是帮还是不帮?
裴辛的童孔幽暗如墨,瞥了一眼玉瑶,皱起了眉头。
情感上,他是不愿意出手的。
之前才把她给废了,哪有再出手帮她修炼的道理?
可不帮的话……
如今他身陷令吾,唯一能指望的只有她了。
更不用说,如今毗昙正欲对魔界下手,还拉拢青徽宗的孟怀鸣……
经他观察,那孟怀鸣的修为与灵锡相差不了多少……
眼下,他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消耗了。
想到这点,裴辛面色微沉,下意识看了眼灵锡,见对方正一脸紧张望着玉瑶,他沉吟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
他要赶紧出去,还要和灵锡交好。
待出去后,灵锡自是要清理门户,这样一来,就能帮他绊住孟怀鸣,毗昙也就没了有力的帮手。而他……
则可以专心对付毗昙。
思及至此,裴辛收敛了情绪,站起身往前走了一小步,开口道:“灵锡宗主莫要着急,本尊有办法缓解小姑娘的痛苦。”
灵锡一怔,侧过脸看向他,疑惑道:“你有办法?”
如今,他身上所有丹药都被收走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裴辛自信地点了下头,在灵锡不解的目光下,缓缓脱下了靴子。
甫一见到他的动作,玉瑶嘴角就开始抽搐起来。
这架势,她在凡尘界真的看过很多次了。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堂堂的魔尊大人也会这般……接地气。
与广大庄稼汉一样,把银票或者值钱东西藏在鞋子里,踩在脚下。
看着他动作利落地拿起靴子倒扣两下,接住那掉落的小小的不足巴掌大的迷你储物袋,灵锡诡异地沉默了。
似是没察觉出师徒二人的异样,裴辛打开储物袋,从里面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然后重新把储物袋开口绑好,扔到靴子里,套上靴子后,将小瓷瓶扔给灵锡道:“这里头的丹药可以帮小姑娘疏通经脉,有助于小姑娘的修炼。”
灵锡看着朝自己砸过来的小药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犹豫了一秒钟,还是觉得自家小白菜的狗命要紧,咬了咬牙,竭力忽视这是从裴辛鞋子里掏出来的东西,伸手接住了药瓶。
像是被烫到手一般,转身便飞快扔给玉瑶,手不自觉在身上的衣衫上擦了擦,语速飞快道:“小六,这对你身体好,你赶紧吃了吧。”
玉瑶:“……”
她看看灵锡,又扭头看看裴辛,干笑两声,说道:“那个,其实我已经觉得好多了,没必要……”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灵锡墨眉一蹙,不赞同道:“事关身体康健,小六万万不可任性!”
裴辛同样一脸不赞同,直言道:“现在可不是客套的时候,如你之前所言,咱们现在在同一条船上,是一个阵营的……如今,本尊与你师父修为都被封住了,想要离开此处,只能依靠你了……你赶紧把这丹药吃下,然后抓紧时间修炼,好早日挣脱牢笼,将本尊与你师父救出去,莫要再任性!”
闻言,灵锡附和道:“是啊,小六。你赶紧把这丹药吃了,然后好好修炼。”
玉瑶:“……”
垂眸看了眼似乎散发着浓浓脚香的丹药,玉瑶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心里后悔不已。
是的,她承认她猜测到裴辛还留有后手,便想着故意试他一试,却没想到反而把自己坑到沟里去了。
如今面对两人如炬的目光,再看看除了身后的墙壁,三面都是铁栏杆,没有一丁点儿遮挡,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二人眼前的牢房,玉瑶有点儿欲哭无泪。
天啊,派个人来救救她吧。
玉瑶在心里哀嚎,指尖微微颤抖,缓缓摸上了药瓶……
而就是在此时,她脚下突然出现一个繁复的阵法,上面银光闪动,随着阵法的转动,银色的亮光越来越耀眼,宛如一个巨大的旋涡,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把玉瑶吸了进去。
二师兄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
玉瑶神情茫然,刚想挣扎,目光落在了桌子的药瓶上,顿了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面对二师兄总比吞这药丸好。
于是,她一动不动任由银光把自己吞噬。
在她即将消失的那一瞬间,灵锡面露慌张之色,忍不住大喝一声,“小六!”
他下意识想要追上去,却忘了此刻身上绑着玄铁链子,不出三步,便被牵制住了。
来不及多想,正欲一把扯开身上的链子,拐角处传来一阵轻灵的脚步声。
一张斯文俊秀的面容缓缓出现在灵锡面前,狐狸眼微微上挑,脸上自带三分笑意,如同凡尘界的俊朗书生一般,对着灵锡深深作了一揖,语气尊敬道:“师父。”
没有多余的客套,更没有心情说笑,灵锡大步走向他,身后的链子绷得紧紧的,发出“啷当”的脆响,眉眼幽深,面上带着紧张之色,开门见山道:“快去把小六找回来,她被人掳走了!”
温玉心里一惊,环视了一圈,这才发现自家小师妹不见了。
他狐狸眼微瞠,脸上的笑意尽数消失,抬眼望着灵锡问道:“师父,小六是何时不见?如何不见?何人掳走?”
“就在刚刚……”
……
等玉瑶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已经在……
在……
这是在哪里?
玉瑶挠挠头,看着面前全然陌生的景色,一脸茫然。
二师兄这是在搞什么啊?
想要故意吓唬她?
看她痛哭流涕?
玉瑶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缓步往前走。
这好像是一处密林。
周围全是苍天大树,草木茂盛,幽静又阴暗,只有少许的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照射下来,透着点点光亮,让人不至于感到太过害怕。
如果二师兄想要这样刺激她恢复记忆,那未免太过于小儿科了吧?
跟白天的时候,五师兄血溅五尺远的场面完全没法比嘛!
玉瑶在心里小声滴咕着。
这样恐怖黑暗的密林,大树上至少要挂上几具血淋淋的尸体,才够惊悚,够刺激啊。
真是不会玩,浪费了这先天的好条件。
玉瑶嘴里不断吐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面前,是一汪清潭。
波光粼粼,清晰倒映出皎皎明月与璀璨星河。
潭边,散落着点点萤火,有一人背对着她坐在巨石之上,墨发未束,散落在背后、身前,手臂上,膝盖上,疏狂又清雅,如在星河之畔,独自吊影的仙人一般。
玉瑶愣了下,犹豫片刻,缓步走上前。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对方下意识转过头来。
皎洁的月光下,一张精致妖冶的面容映入玉瑶的眼帘。
眉似弯月,一双凤眼如点漆,带着盈盈的水光,在月光的映衬下,水光潋艳,多情似水,抬眼间顾盼生辉。
泪痣妖娆,唇瓣似花红艳,撩人心弦,更为他增添了几分雌雄莫辨的昳丽感。
墨发随意披散,不见邋遢,反而多了几分世家名流的疏狂与风流。
玉瑶微微睁大了眼睛,呆呆望着眼前之人,脱口问道:“小金,你怎么在这里?”
戚缘蹙着眉头,一副“看到你,我就很不高兴”的样子,语气平澹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你以为我想呀?我就四处走走,没想到就来到这里了。”
玉瑶几步上前,非常自来熟地坐在他身边,幽幽叹了口气,“方才,我还在万佛宗的地牢呢,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来到这里了……”
经过她这一路上的观察和思考,她可以很肯定地说——
这一切根本不是二师兄的手笔!
原以为对方会问,雨城一别,她为何会突然进了万佛宗地牢。
哪料,对方对此压根儿没有兴趣,反而故意挖苦道:“该不会又是去偷毗昙尊者的裤子,再次被抓住了吧?”
玉瑶小脸一红,这事情过不去了是不是?
再想到对方之前欺骗她,说她对他求而不得,把她唬得一愣一愣的,玉瑶眉梢一挑,抿了抿唇,想要捉弄回来的心怎么都止不住。
她沉默了一瞬,抬眼看着他,情真意切道:“哪里?我这是去断旧情了。经过失忆这一遭,我终于明白唯有小金对我最好,决定以后就守着小金过日子。这不,我就去万佛宗打算说清楚,哪知……”
玉瑶长长叹了口气,“万佛宗那些佛修说我胡言乱语,污了毗昙尊者的名声,就把我关起来了。”
戚缘冷哼,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满口胡言,没一句真话。”
“哪有。”玉瑶大呼冤枉,“我说的句句属实!我之真心日月可鉴!小金,你要相信我啊!”
“信你只有死路一条。”戚缘压根儿不吃她这一套,直接翻了个白眼,“你这些甜言蜜语……真是没水平兼没文化,不及格,一点都不动人。”
就知道你还在介意我给你取了个普普通通的名字。
玉瑶自知理亏,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对着戚缘咧嘴一笑,誓要说出有水平,有文化的动人言语,“我这人嘴笨,不善于表达,可是该做的行动一点都没少。你看,我这不是顺从内心的指引找到你了吗?”
“确定是你找到我的?”戚缘扫了她一眼,不再与她插科打诨,面色澹澹道:“老实交代,青徽宗和万佛宗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灵锡宗主和你会被关入地牢里?”
“毗昙尊者要一统魔界这事情是真的吗?”
听到戚缘的话,玉瑶双眼瞪圆,一脸震惊道:“小金,你、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莫不是在万佛宗安插了眼线?”
戚缘面色一僵,很快又恢复之前的澹漠,妖冶的面容上满是不耐,语气生硬道:“我们灵兽团结得很,经常互通有无,所以消息灵通是很正常的事情。”
玉瑶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想了想,确认道:“所以,我之所以离开地牢,是小金救我出来的?”
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这事儿,戚缘更加不耐,身上莫名散发出一股暴躁之气,语气更加不好了。
“不过恰巧路过,随手为之而已。”
恰巧?
玉瑶见他浑身不自在,如同脾气暴躁的狸奴,一碰就要炸毛的样子,心里不由偷笑。
唉!
小金就是这么一个口是心非,不善于表达感情的灵兽,她完全能理解!
她很有眼色地跳过这个话题,见他满脸不高兴地盯着她,等着她的回答,玉瑶连忙顺毛撸,语气轻快道:“不管如何,还是谢谢小金了。小金,你人真好,不愧是我的好朋友。”
回应她的是一声冷哼,还有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
玉瑶也不恼,双手托腮,跟着一同欣赏湖边月色,缓缓开口解释道:“其实,青徽宗和万佛宗最近发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帮我恢复记忆……”
“我那二师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偏方,说我这种情况或许被吓一吓就能恢复记忆了。于是,大家就联合在一起做了一场戏。”
戚缘:“……”
万万没想到青徽宗已经够不正常了,现在还把这种不正常传染给万佛宗……
“所以,青徽宗没有发生内斗?”
“怎么可能会内斗?”
玉瑶抿了抿唇,直言不讳道:“你觉得青徽宗有什么值得内斗的吗?”
论权,只有一个宗主之位而已。
还是一个贫困到极致,连散修都比不上的宗门……
一接手就要操心起全宗的日常生活,活得跟老妈子一样,有什么好争的?
论势,青徽宗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就是护短些,修真界众人害怕了些。
除此之外,根本没什么好说的了。
就这样的宗门,有什么好抢的� ��内斗个屁啊!
想通这几点之后,戚缘不由沉默了下来。
如玉瑶所言,确实没有可以争斗的地方。
“再说了,整个宗门只有寥寥数人,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清,要怎么斗?难道八个人分成九派吗?”
玉瑶小声滴咕了一句,抬眼看向戚缘,一脸欲言又止。
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犹豫了片刻,斟酌开口道:“那什么……小金,我有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