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嵴髓而上，直达天灵盖。

艾博克感觉脖子套上了一根绞索，不管多么用力呼吸，都无法吸入足够的氧气。

“轱辘——”

一个圆圆的东西从黑暗中滚出，滚进另一片黑暗。

“轱辘——”

又是一个。

这次艾博克看得真切，那是一颗人头。

“轱辘——”

第三个。

“轱辘——”“轱辘——”

第四、第五个，乃至六七八个。

恐惧占据艾博克内心，他不由后退几步，不小心踩到个圆滚滚的东西，脚下一滑，本能地抓住身旁一条手臂。

一条表皮温暖、内在却冷得吓人的手臂。

艾博克周围睡着船员的吊床上，各垂下一条手臂，接住地上乱滚的头、抛出头在地上乱滚。

艾博克吓得无法动弹。

头颅滚动的声音停止了，吊床上的人慢慢坐起来，手里拿着头，可能是自己的，也可能属于别人。

有雾，自甲板缝隙间上升。

他们举起头，慢慢降下，降下，像一场诡异恐怖的古老仪式。

浓雾遮住他们属于活人的身体，雾再度散开时，吊床上坐着的只有腐黑骷髅。

他们忽然张嘴，早已腐烂的喉咙齐齐发出嘶哑的笑。

艾博克彷佛被笑声惊醒，从“吓傻”坠入恐惧的下一阶段，四肢并用爬上舱口楼梯。

谁说船上没有鬼的？这不全是鬼吗！

即将抵达舱口时，舱门“砰”一声，紧紧关上。

艾博克用力一撞，没能撞开。

艾博克不敢停留，恐惧驱使下，顺着亡灵留出的一条走廊跑去。

鳞片从毛孔中钻出，挤开一片片皮肤，手掌长出爪和蹼，艾博克双腿紧紧缠在一起，几乎融为一体。

他用双手爬行，缠在一起的双腿蛇行推动，速度快得竟然。

“李维跟我说船上来了只小老鼠，”持剑的女人自走廊尽头的黑暗浮现，“看来就是你了。”

女人姿色在艾博克所见过的女性中排得上前几，若是平时，他肯定会好好欣赏，说不定还会吹几声口哨。

但是在这艘船上，一群亡灵之中，突然出现个美丽的女人。

这种反常中的正常现象，才是最恐怖的！

恐惧终于抵达极端——战斗！

“贱婢！”

艾博克尖叫道，举起早已装填完毕的遗器“安魂曲”，对准艾尔茜胸口，扣下扳机。

极度恐惧下，艾博克战斗本能拔升至最高，枪似乎成了他身体的延伸，开枪之前，他便知道这一发子弹必定命中胸膛，绝不可能打偏！

子弹穿透衣物布料就像穿透纸张，穿过艾尔茜，速度没有减缓，消失在黑暗中。

“有种，”艾尔茜放下剑，从身后拖出一根粗木——这是备用桅杆的余料——“刚才那个词再说一遍！”

这女人很危险！

属于海洋野兽的本能在尖叫，体内的海兽对艾博克持续嘶吼同一个词：

跑跑跑跑跑！

艾博克丢下枪，掏出一枚十字星型护身符，护身符融合，炸开耀眼的光。

怕鬼的人，带个护身符不是很正常？

跟在艾博克身后的亡灵被这光一照，齐齐发出惨叫，艾尔茜也被这光照得眼睛疼。

没有一丝犹豫，趁此机会，艾博克撞开身边的舱门，撞碎舷窗，一头跳进海里。

瞬间恢复过来的艾尔茜和骷髅船员们看着套在艾博克脖子上的帆索迅速拉直、绷紧到极限，舷窗外传来清脆的“卡察”声。

帆索再次收紧，迅速回弹，拖回上钓的鱼一样的艾博克。

艾尔茜上去拍拍艾博克脑袋，他已经死了，被自身体重扯断了颈骨。

鳞片层层脱落，艾博克身上只剩下网状皮肤。

丝弦不断抖动，传递李维的指令：

“艾尔茜？怎么回事艾尔茜？那家伙死了没？”

航海家的能力暂时无法让李维知道船只具体情况，他只知道有人上了船，操纵帆索这些细节，都依靠艾尔茜现场传递情报。

“死透了。”艾尔茜踢一脚艾博克怪异的尸体，命令几个变回活人形象的船员，“尸体收拾干净。”

李维与骷髅船员间的联系超出想象，又或者因为复现音容的熟练度很高，隔着老远，李维也能用术法伪装船员。

用浓雾掩饰术法痕迹后，就算是艾尔茜也无法看穿。

“都叫你别玩了，认真一点。我还想活捉他问话。”

丝弦另一端传来李维的抱怨，艾尔茜看一眼伪装成活人的骷髅，回道：

“玩得最开心的是你的船员。”

拖着艾博克尸体离去的船员，虽然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和多余的肢体动作，但是身上带着一种“找到新玩具的小孩”的气氛。

艾尔茜忽然感觉，这些骷髅，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接近活人。

唯一的解释是，李维的复现音容已经超出原本范畴，达到另一层次。

简直就像学习这一术法几百……不，应该是上千年。

-------------------------------------

第二天，拖船将雨燕号拖到港口，李维和巴塞罗缪一起登上甲板，跟他们一起的还有治安局局长温士顿。

“怎么回事？”

看着身穿漆黑制服的治安队员，李维问道。

巴塞罗缪满脸不爽的回答：

“联合执法。出了昨天那档子事后，治安局说怕海军偏袒，要求一起检查。”

“不过你别怕，我们海军部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别想做手脚。”

刚踏上甲板，温士顿便注意点船栏上有一道不起眼的划痕，他认出那是艾博克留下的痕迹。

再看雨燕号的船员，面无表情，好像昨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就是说，艾博克已经成功潜入，达成目的。

贼鸥小队那边没有消息，可他们从没主动汇报过，想来这次也是如此。

超凡者出手放点儿东西，还能出问题，那才叫活见鬼。

温士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由得看向李维。

惹了治安局还想活？

你完了！

心中充满自信，温士顿走向李维和温士顿，一把推开同样向李维走过来的艾尔茜。

无视旁边的李维，温士顿开口对巴塞罗缪说：

“如果真从船上找出什么东西，呵，包庇海盗的罪名，你们恐怕少不了。”

在温士顿眼里，李维已经是个死人，如何最大化利用李维，打压海军部，才是温士顿此刻最在乎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