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云好事多磨,生活之道路本不是平坦无奇的,枝节横生本是常事。一般越珍贵的东西越难寻觅到,造物主的安排必然是让你先要历尽各种艰辛;身处这种环境,“半九十里”固然十分愚蠢,埋怨、腹谤、动摇信念、破罐子破摔也是万万不该的。退一步想,之前那么多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来了,还怕这些画蛇添足的小麻烦吗?
关羽本人就非常乐观、豁达。他选择了千里走单骑,但是却处处碰壁,处处遇到麻烦事、尴尬事;但他还是坦然面对、从容前进了。他就像一位虔诚朝圣的佛教徒,朝着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圣地不懈前进,不达目的绝不终止,多大的风雨都自己扛。当然,他比前者的责任更重大,因为他还护送着两个女人,他的嫂嫂。
好吧,马上要到了,一切都看开点吧!现在是在汝南,已经早不在曹*的势力范围之内了(至少最近这段时间不是)。关羽很兴奋。可谁知是不是上天故意刁难,出了郭常老人的家没三十里地,麻烦事又接踵而来了!
这次是一伙贼人,大概有一百多人的样子。为首的两人一个头上包着黄巾(原来是蛾贼余孽!),后面一位却是郭常的那位不肖儿子。那位黄巾党的口气十分之大:“看什么看!爷是跟着威名天下的天公将军张角混的!你们识相的,快点把宝马留下,我就把你放了!”
关羽大笑:“哼,真是无知狂徒。话说你跟着张角那货当贼寇,难道就没听说过刘、关、张兄弟的名字吗?!”那贼却也爽直:“嗯,听说过。他三位是重创我们黄巾的牛人。我还听说那位关二爷长得很有特色:红脸长须。——你是那位?”
没错,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听罢这厮的话,关羽什么话也没说,只停刀立马,然后徐徐解开曹*送给自己包养胡须的纱袋,亮出自己的长须。(这叫做身份暗示。多余话实在不用多说,说多了反而啰嗦。)
这样一来,那贼再傻,也知道眼前这位爷是谁了。只见他迅速滚鞍下马,反回头一把揪住郭常的那位儿子,将他押着跪在了关羽的马前。关羽问他姓名,他说:“我叫裴元绍,当年确实在张角手底下混过。后来张角死了,我就成了无业游民了,于是往山里当了土匪。”
关羽点头。裴元绍又一把抓住郭常的儿子,“今天早上这货来跟我说,他家里有位客人投宿,骑着一匹千里宝马;并特意邀请我来抢那匹马。没想到却在这儿碰到了您!”
说话时,郭常那位混蛋儿子颤栗不已,趴在地上乞求饶命。关羽实在懒得搭理这种癞皮狗,挥手叫他滚蛋(其实也是看在郭常老人的面子上),那厮便跟癞皮狗一般抱着头跑路了。
随即,关羽问裴元绍:“你没见过我,咋听说过我的名字呢?”裴元绍回答,是一位叫周仓的人告诉他的;那人在离这里二十里地的卧牛山上落草,整天对他陈说关公爷的威名,就是可惜无缘相见。
(按:周仓,男,表字元福,关西人氏。生得力大无穷,黑面板肋,满脸络腮胡须(虬髯),堪称标准的关西大汉。他以前曾在黄巾军张宝部下混,后来张宝挂了,没奈何,也便落草当土匪了。)
关羽听后嗟讶不已,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他才凝重地对裴元绍交代:“混绿林(指落草当土匪)终究没啥好出路,也不值得好男儿耽误一生。你们今后还是要改邪归正的好,别把自己陷进去了!”裴元绍郑重拜谢。
俩人说话的时候,远处有一队人马正往这边赶来,裴元绍激动地说:“这一定就是周仓!”关羽也便立马等着他。一会儿,果然有一位黑脸大汉拿着武器骑着马,带着一队喽啰迤逦而至,突然看到关羽,他显得十分惊喜:“啊~这是关将军!”说完迅速跳下马来拜见。
关羽发问:“你从哪儿认识的我?”周仓全力倾诉:“当年跟随张宝的时候就见过您,对您仰慕得不得了;可惜我是黄巾**,没办法过来跟随。幸亏今天又遇到了您。对了,要是您不嫌弃的话,我请求您将我收录为您的步兵,我愿意跟着您混!”
关羽看他确实够虔诚,心下其实已经有一半同意了,嘴上却发问说:“你跟着我混,你这伙人咋办?”周仓回答的十分痛快:“看他们自己了!要是愿意一起,更好;要是不愿意,也听任他们自便。”但众人都表示愿意跟随。关羽觉得突然增加这么多人,兹事体大,有必要去问问嫂嫂的意见。
没想到,甘夫人却对此施以婉拒。她说,当初廖化不也是要跟着么,还是被关羽毫不留情地给拒绝了;那么现在就必须一样回绝。关羽想想也是(其实是他欠廖化的),只好扭头对周仓等人说明情况:“哎,不行啊,我嫂子不同意啊!这样吧,你们还是先回山里吧,等我找见我老哥,一定前来招收你们。”
这句话其实就是个托词,鬼知道还有没有下回!因此,一听这话,周仓急了,赶紧跪下请求:“别介呀!就这回吧。您知道,我就是一介武夫,以前还误入歧途当过反贼;幸好现在碰上了将军您,整个人都有了主心骨了,我怎么能白白错过这好机会呢!要是您觉得这么多人跟着不方面,那不妨让他们都跟着裴元绍去。我一个人跟着您!”
关羽踌躇片刻,再去请示嫂嫂;这次甘夫人松口了。关羽也便答应了周仓的请求。但裴元绍也表示要跟随关羽。周仓哪容他又把这事搅黄,便抢着回道:“哎~你要是再来,这些弟兄就都得散了;不如你先管着吧。让我先跟关将军去,一旦混得好,我们就来接你。”
什么鬼话,分明就是骗人!裴元绍显得很无辜,可没办法,关羽已经不收人了,他也只能带着那伙“拖油瓶”们失魂落魄地离开。我猜他心里一定恨透周仓了。——可他们都不知道,命运就是如此蹊跷;裴元绍正是因为错过了这次跟随关羽的好机会,结果不久却命丧黄泉、惨做了枪下鬼!哀哉命也。
周仓可不管这么多,他一路跟着关羽喜滋滋地往汝南进发。走了好几天,遥见前方是一座山城。关羽找了个本地人询问:“这是什么地方?”
关羽本是随便一问,那人说出的话却着实让关羽欣喜不已:“这里叫古城(约今河南汝南县古城乡)。几个月前有一位将军,叫张飞,带了十几个人过来,撵走了县官,占了城池;在这里招兵买马,囤积军粮。现在已经聚集了有四五千人了,附近一带都没人敢找他麻烦!”
听罢这句话,尤其是那个经常在梦里念叨的名字,关羽喜极而泣,内心顿时五味陈杂。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或许真要感念苍天了!是的,这一定是命中注定的,是上天注定他们兄弟历尽艰苦后在此相会的;徐州一别,他们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
关羽已经激动地无以复加了,似乎用任何语言都不足已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他哆嗦着起身,盘算着接下来要做的:嗯……得赶紧让孙乾先进城通报,让三弟来迎接二嫂;然后他们兄弟俩好开怀痛饮、尽诉离殇!
这是关羽这边的情形,再说张飞那边。话说徐州兵败的时候,他不是去了芒砀山么?怎么又突然会在这里出现?
原来,张飞当时是去了芒砀山,而且在山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可兄弟失散、亲人隔离,他心里急呀!闲来无事,他便经常出外打探刘备、关羽的消息,顺带弄点粮食吃。
某一天,他恰巧路过古城县,进县里问县官借粮;可天杀的县官居然不给!这便惹恼了张飞,他一气之下,干脆把这混蛋县官给撵到外面喝西北风去了,连朝廷颁下的县长大印也给没收了。县长跑路了,这座城也就成了他张飞的私人领属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们也都知道了……
当下孙乾遵从关羽的命令,进城先去见张飞。匆忙见完礼,孙乾便开门见山,悉数相告:“刘老大最近离开袁绍那里,投往汝南那边去了。不过,你二哥关羽倒是从许都一直护送着老板的两位夫人过来,现在就在城外。他让我来通知你去迎接。你还不快去!”
在孙乾和我们看来,张飞此刻无论如何都应该跟关羽一样,欣喜若狂手舞足蹈,然后发了疯一般跑去迎接。这才是正常反应。可此刻张飞的反应却很让人揪心——他听罢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反而直接取来铠甲套上,拿起蛇矛丈八枪,带上一千多人径直朝着北门外面奔出!他这是咋了?
对于张飞这一连串的反常反应,孙乾十分惊讶,可有鉴于张飞的这一怪脾气,他又不敢多问,只能暂且跟着他一起出城而来。
关羽眼见张飞出来,当下喜不自胜,匆忙将手上刀交给周仓,拍马便来相迎。(谁让人家兄弟情深呢!)但是,相比而言,张飞却明显不是那么回事了!不知为何,一瞅见关羽,张飞马上睁圆环眼,倒竖虎须(一副发怒了的模样),一边大声吼叫,一边拿起家伙直接朝着关羽便戳!
这意外发生的太突然了,关羽压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大为惊异,赶紧闪过,嘴里大喊:“三弟,你这是咋了?!翻脸不认人也没这么快吧,难道你忘了我们当年桃园结义时候发下的誓言了吗!”
可没想到,张飞比他更来气:“少TM跟我扯这个!你既然无情无义,还有啥脸面来跟我见面呢!”
关羽一头雾水:“不是,你把话说明白:我咋就无情无义了?”
张飞没好气地吼道:“哼,你自己干下的事,还好意思问我?!你背叛了大哥,投降了曹*,遂至封侯赐爵。难道现在还想来拉拢我吗?!我今天非要跟你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哦~原来是因为这事啊!关羽一下就明白了。可这件事太复杂,实在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得清的;此刻明知三弟误会了自己,他却有口难辩,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一眼瞥见两位嫂嫂,关羽仿佛看到了救星:“你先别动手!这件事太复杂,我说了你也不信;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不信你现在问问两位嫂嫂!”
随后,两位夫人也在一旁为关羽作证,证明关羽确实是有难言之隐,他投降曹*是迫不得已,并不是真的;并历陈关羽在打听到刘备下落后甘愿冒着各种苦难千里寻觅的大无畏事迹。
怎奈,躁脾气的张飞就是听不进去好话,他一遍又一遍地大叫:“什么乱七八糟的!两位嫂嫂别被他给忽悠了!俗话说忠臣宁死不愿变节;男子汉大丈夫,哪个肯像他那样厚着脸皮伺候两个老板呢!”
对于张飞的奚落和排斥,关羽有苦难言,显得十分委屈。关键时刻,孙乾忍不住为两人劝解:“张将军你错了!关将军他真是专门来找你的!”张飞根本不信:“咋连你也被他蒙骗了?!哼,他哪里有这好心,肯定是来逮我的!”
关羽忍不住自己分辨:“好吧,我要是真来逮你的话,怎么说也要带军队来吧!军队呢?!”张飞把手一指,“那不就是么!”关羽回头,没想到还真是一股军队赶过来了;并且十分关键者,上面飘的旗号正是曹军!
别说,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巧得让你根本连一点招架的能力都没有。张飞这下更加有恃无恐了,他大怒着吼叫:“这下还有什么好说的!”说完,那杆丈八蛇矛便再度朝着关羽横戳过来。
幸好关羽突然有了证明自己清白的好方法,他赶紧制止这个愣头青:“你先别急!不如这样,你说那是我带来的军队,我现在就去把那位来将干掉给你看!”这个方法总算得到了张飞的同意,他大声催督:“好吧,你要是真心,我甘愿给你击鼓助阵!”
一会儿,曹军到了眼前;带头的不是别人,却原来是被关羽砍菜了的那位秦琪的老舅——蔡阳!(还是秦琪惹的祸。)他一看见关羽,便拎刀纵马,高声呵斥:“你杀了我外甥秦琪,却居然逃来了这里!我就是奉丞相的命令专门来逮捕你的!”
敌人来攻,关羽也不废话(他更急着证明自己的清白),提起青龙刀就砍。张飞果真在一旁亲自擂鼓。——其实蔡阳压根就不算啥,别看他这边声势挺大,打仗水准根本就是业余!只见张飞那边一通鼓还没敲完,关羽手起刀落,蔡阳的人头就已经落地了;而且落得干脆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
砍死蔡阳后,其余曹军立马四散跑路了。关羽特意活捉了一位扛旗的小兵过来,询问他蔡阳赶来的原因。原来,蔡阳在听说关羽砍死了秦琪的消息后,十分恼怒,一直闹着要去河北找关羽PK;曹*不让,于是改派他来汝南收拾刘辟、龚都,可谁知道阴差阳错,偏教他在这里撞上了关羽!
关羽听完缘由,顿感有了翻身之希望,马上让那位小兵再去告诉张飞。张飞听了不置可否,又将关羽以前在许都时候的一些细小琐事仔细盘问小兵,小兵都从头到尾一一叙说。一直等小兵说完,张飞这才相信关羽之前说的话是真的。——也就是说,他二哥的确是清白的!
正说话的时候,机缘凑巧,从城南门外又转来了糜竺、糜芳两位刘家班的忠实员工。——这两位老兄自从徐州失散后便逃难回乡去了;后来一打听,关羽投降曹*了,刘备在河北,听说简雍也往河北走了,就是不知道张飞在哪儿。俩兄弟凌乱了。一直到昨天,路上一伙人说起古城的情况,俩人才估计肯定是张飞,便特地赶来寻找。(聚散离愁,每个人都不容易呀!)
二糜在得知关羽跟孙乾已经护送两位夫人到这里的消息以后,显得十分高兴,马上上前参见了关羽和二夫人。一切纷扰都以告毕,张飞这才将所有人一齐迎接入城。
待所有人都坐下以后,两位夫人说起关羽千里走单骑的传奇过往,张飞这才明白了二哥的苦心和他所受的苦难,顿时号啕大哭,跪着向关羽赔罪;斯情斯催人泪下,糜竺兄弟也伤感不已。随后,张飞也陈诉了自己离别后的生活,一面准备团圆酒席,准备大肆庆祝一番。
——这是久别之后的重逢,更是互证誓言的坚贞。事实证明,关羽、张飞俩兄弟谁也没有违背当初的誓言,他们每个人都为了自己胸中的信念历尽艰辛、饱受相思之苦,他们都是当初那个好兄弟。
也许有人会怪张飞的无理取闹,但我觉得,这是他坚持是非标准、坚守兄弟信念、眼里不揉沙行为的真实体现,也是由他耿直的性情所决定的。他的反应的确有些过激,但也正体现了他对叛节投降、背恩负义之人的无比痛恨和不齿。十分不错。如果人人都是张飞,那么人世间还会有那么多的无耻之人,还会有那么多的汉奸走狗吗?
但无论如何,关羽在整件事中表现出来的大忠贞、大信念,他在一路饱受各种苦楚(被挡、被刁难、被纠缠,处处碰壁,甚至还被冤枉)后仍能保持一种平和的心态继续向前而不改初衷,这种精神则更是值得我们所深深敬佩的。义字当头,百折不挠,忍辱负重,不失大节;即便他伤痕累累,却已无愧苍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