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几年来,大大小小的公司像雨后春笋似的相继成立。
左一个揭牌仪式又一个揭牌仪式把一些基层领导忙得不亦乐乎。
我能想象的出舅舅家小院里热闹非凡的场面。
中午,十二点十五分,我又回到了养育了我十三年的故乡。
在路上,舅舅给我打过一个电话,问我到哪儿了。我说快到了,舅舅说他们一直在等着我一起吃饭。
我感觉自己的面子好大哦,那么多人等着我一起吃饭。我对舅舅说:”你们先吃,不要等我,我马上就到。”
进了村,我把王丽娟的法拉利停在村子里的老槐树下,徒步朝舅舅家走去。临近院门,迎面正遇到崔二妈。
我问崔二妈:“我舅舅家一定有很多人吧?今天的揭牌仪式,镇长来了没有?”
“什么镇长?村长都没有请。就你舅舅和他朋友两个人搞得什么什么仪式。”
两个人搞得揭牌仪式?这也忒寒酸了吧?我有点费解。
“崔二妈,您这要是去哪儿?”
“回家呀?你舅舅让我留下来吃饭,我老了,酒也喝不动,菜也吃不下,刚才随便往肚子里拨拉了几口,现在想回家迷瞪一会儿。”
”崔二妈,这才几点,您就急着睡午觉?”
”崔二妈老了,这一到中午,就犯迷糊。……喂,庆雄,你知道吗?我现在是你舅舅公司里的内勤人员,帮着做个饭,打扫打扫屋子什么的。”
“我舅舅每个月给您多少钱?”
崔二妈很自豪,冲我伸出了六指儿:“这个数。”
“才六块钱?”我又开始逗崔二妈,“您也待伺候他?”
崔二妈拿眼翻我:“你这个臭小子,你就这么瞧不起你崔二妈?六块钱?整整六千!”
走进舅舅家小院,我看到正屋的门梁上挂着一幅牌匾“望田责任有限公司”。
这也是公司?大姨夫和王丽娟要是知道舅舅开了这么一个摆不上台面的公司,非笑掉大牙不可。
我站在屋外,还没有进屋,就听到舅舅和他的朋友爽朗的笑声。
舅舅对他的朋友说:“今天公司成立,只是万里长征迈出的第一步。我们的公司不是以营利为目的的。……”
我觉得纳闷,开公司不以营利为目的?那想以什么为目的?不赚钱,谁吃饱了撑的开公司?
我推门进屋,舅舅的朋友看见了我,我也看见了他,我们相互对视着,两个人同时被对方的容貌给惊呆了。
我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挺疼,看来不是在做梦。
舅舅笑呵呵地给我们介绍:“这位是庆雄,我外甥。庆雄,这是你郑叔。咦,……你们俩好像认识,对不对?”
“何止是认识?你外甥上一次险些揍我一顿。”
我呆愣着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在酒吧险些被我暴揍的中年男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舅舅问:“庆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舅,春节前咱爷俩喝酒的时候,我曾跟您提到过他。我说你们要能成为朋友,那将是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最完美的结合。现在你们终于珠联璧合了。”
“你上次跟我说起的那个人就是他呀?”舅舅指着中年男人哈哈大笑。
我看看舅舅,再看看中年男人,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中年男人做了一个手势,其神态颇似印度或巴基斯坦电影里的那些搞笑的怪老头:“是老天爷安排我们见面的。”
我呆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个老小孩儿是大才子描述的那个目光呆滞悲观厌世而且还性无能的中年男人吗?
“两个月前,我去后山瞎转悠,在那儿遇见的他。”舅舅给我讲述他与郑董相遇的经过,“当时,他的脚崴了,坐在地上龇牙咧嘴,我见他身上背着大大的旅行包,以为是游长城走迷路的游客,上前跟他打招呼。知道他脚崴了,动都动不了,就把他背回家,用冰袋给他冷敷。他在我这儿住了几天,交谈中,我们意外发现我们的名字除了姓氏竟然一模一样,都叫建东。并且我们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我们很谈得来,这不,他一高兴决定不走了,要陪着舅舅修理这破旧的村庄。“
我把脸转向了郑董:“郑叔,其实我回到北京后一直在找您,那天的事,我觉得特别对不起您,想当面道个歉,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您。”
我一边说一边冲郑董鞠了一个躬:“郑叔,当初是我的不对,我给您赔礼道歉。”
郑董拍着我的肩膀:“哪儿那么多的事儿?别说你当初没有打我,就是打了我,我也不会怨恨你,谁让你是二建东的外甥呢?“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是二建东,我是大建东。”舅舅跟郑董辩论。
郑董不服:“我是凌晨三点出生的,你是凌晨五点出生的,你比我晚两个小时,你应该管我叫哥。”
“你一开始明明说你是早晨八点出生的,后来知道我是五点出生的,你又改成了三点。”舅舅揭郑董的老底儿。
“二建东,董事长的头衔我都让给你了,你就让我当你哥吧,你说呢?”郑董顽皮地征求舅舅的同意。
我呆望着舅舅和郑董:这哪儿像五十多岁中年人的交流方式,分明就是两个涉世不深的老顽童?
人只有在极度快乐的时候才会把自己的心理年龄缩短,说一些与自己年龄极不相符的童言。两个老光棍终于找到知己了,我从心眼里为他们高兴。同时觉得穷困潦倒的舅舅终于熬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