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我回到北京。

其实我的家乡也是北京的一部分，总说回到北京感觉有点别扭。

我一直有种感觉，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北京人，而是北京郊区一个山沟沟里走出来的乡下人。

我的舅舅目前还一直住在乡下，腊月二十八，我背着父母回村子给舅舅送年货，顺便将中年男人的故事讲给了舅舅听。舅舅一直在沉思，似乎对郑董的巨额财产非常感兴趣。

听完我的讲述，舅舅自言自语：“庆雄，我要是有你说的这个人这么多的钱，我会想办法让偏远山区的贫困农民全都富裕起来。”

我知道舅舅的思维一向跟大多数人不一样。有了钱他不想着给自己买房买车娶媳妇，而是首先想到了偏远山区的贫困农民？

从小到大，我最敬佩的人就是我舅舅。舅舅学富五车博古通今，唯一的缺点就是他跟大多数人的思维不一样。

舅舅脑海中想的事情，一般人是无法理解的。

我从小是舅舅带大的，别人不理解，我还能多少理解一点。

可那个郑董的行为我是真不理解，一个无业游民却腰缠万贯？腰缠万贯却不近女色？不进女色却要整天泡酒吧？害怕回家却要买那么大的房子？想找说知心话的人却跟谁也不多说一句话？想做事却不知道做什么？……

我对酒吧里的那个中年男人越发地充满好奇……。

回到北京后，我怎么也无法将舅舅和那个中年男人从我脑海中抹去。

在酒吧唱歌，倘若客人点了一首我不太熟悉的曲子，我便会连连出错。以前不会出现这类问题。现在这样是因为我的思想无法集中。

我的舅舅和郑董像鬼魂一样缠绕着我。一个是腰缠万贯的可怜人，一个是学富五车的可怜人。

倘若将这两个可怜人捆绑在一起，那将是精神与物质最完美的结合。舅舅会用他渊博的知识填补郑董精神上的空虚，郑董会用他巨大的财力满足舅舅物质上的匮乏。

郑董不是一直想找一个说知心话的人吗？舅舅何尝不想找一个？

每当酒吧走进一个文质彬彬体态微胖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我总会丢了魂似的把唱到一半的歌曲抛弃，眼睛直勾勾地瞅着来者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为此，我被炒了两次鱿鱼。

洗衣服时，无意中翻出关娜送给我中年男人的名片，一张很别致的名片。

片上没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头衔，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无业游民，郑建东。下面是联系电话。

我壮着胆子拨打电话。打电话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向中年男人道歉，真诚地道歉。二是希望他能与舅舅结识，从而成为好朋友。电话拨通，回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我顿感失望透顶，感觉这个人在我世界里彻底地消失了。

每次见到关娜，我都会问：“那个中年男人最近有没有来过酒吧？”

起初关娜并未介意，问的次数多了，关娜会用疑问、探究、不解的眼神看我。

关娜的眼神像是怀疑我喜欢上了那个中年男人。因为关娜知道郑董对女人不感兴趣，万一他对男人感兴趣呢？

“雄二，你放心，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理解你。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豁出去。”

关娜的话起初让我莫名其妙，明白了之后感觉关娜已经被金钱逼到了绝路。我不明白，关娜在我的眼里不像是追求奢华的人，她怎么对金钱痴迷到了如此地步？

为了打消关娜对我的误会，我滔滔不绝地跟关娜讲述我参加同学聚会从而得到郑董身世的点点滴滴。关娜听得很动情，当我说到郑董童年的遭遇时，关娜竟然泪如雨下。

我觉得关娜有点夸张，后来慢慢发现我说别的事关娜也眼泪汪汪。我与关娜从相识到相恋，只见过一次关娜当着我的面流眼泪，就是我们第一次**过后。以后从未见她哭过。

可自从关娜回内蒙老家过了一个年，回来之后，顿不顿就流眼泪。

究其原因，关娜解释说那个约她去中戏找机会的孙老师把她耍了。

我急忙问：“他非礼你了？”

“那倒没有。他的意思是只要我答应他的要求，他才会帮忙。”关娜幽幽地说。

我劝关娜：“没关系，孙老师耍了咱，咱去找李老师和王老师，别哭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李老师和王老师帮不上忙，咱去找戴老师和杨老师。”

我对关娜的揶揄，每次都能招来她的破涕为笑。

关娜用她那纤纤的细指使劲掐我的胳膊：“讨厌死了你，讨厌死了你，没见过你这么会损人的？”

关娜天真，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会有机会。她也不看看每年中戏和北电的毕业生有多少？

有多少漂亮美媚都不甘心失败，蛰伏在北京城的各个角落，一旦有个风吹草动，这些人就会从四面八方集聚过来，相互挣食儿。竞争惨烈，有些美媚为了成功，难免就要夹叁儿，就要走捷径。

现在不是八、九十年代京漂女来北京打天下的时代了。那个年代思想开放的有几个？

一开始我也相信关娜流泪跟事业受挫有关，慢慢地我发现关娜变得特别爱哭，一点小事，一句不中听的话也能让她泪眼婆娑。

那天，吃过晚饭，我建议去鸟巢附近转一转，溜溜食。关娜说她没有心情。究其原因是小杨的几句私密话让关娜受刺激了。小杨说有个摄像师喜欢上了小杨，正在猛烈地追求她。

一个摄像师也能让关娜受刺激？我问关娜：“摄像师也算成功人士吗？”

“最起码工作稳定，日薪两千，他家的房子早在十五年前房价还没暴涨的时候就买上了，车现在便宜，也买了，怎么说也算是中产阶级了。”

“小杨同意了？”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当小三儿。”

“摄像师有老婆？”

“有老婆怎么了？有老婆可以离呀。”

“那摄像师要是不离婚怎么办？”

“小杨说，那个摄像师已经向她承诺了，只要她愿意，摄影师一定离。”

我对摄像师的职业一直不怎么关注，只知道摄像是影视大军中的一员。影视明星高收入我是知道的，摄像师的收入却是头一次听说。一个拍宣传片的摄像师日薪都达到了两千，月薪六万？可不，绝对是成功人士。最主要是人家现在既有房又有车，所以才有资格想着换老婆。

“关娜，如果你遇到一个摄像师疯狂地追求你，你会嫁吗？”

本来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闲话，却惹得关娜嘤嘤地哭了起来：“雄二，你问这话有意思吗？人家一个拍宣传片的摄像师都能买得起房和车，你歌唱得这么好却从来不去搏一下。你难道就不能为了我改变一下吗？你难道就不能为了我去参加一次电视台的选秀节目吗？你难道就不能为了我不顾一切地去挣钱吗？”

我被关娜逼问得狼狈不堪，我无法改变自己，无法突破心理障碍去参加选秀节目，无法不顾一切地去挣钱。我唯一能做到的是——远离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