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小经厂,我突然觉得回地下室与关娜亲热有点对不住关娜。
之前我邀请关娜去我租住的地下室鬼混,完全是出于我扭曲变态的报复心理。我打定主意,要在那个阴冷、潮湿、狭窄、肮脏,满屋子杯盘狼藉的鬼地方,让她明白她就是从这个小老鼠洞里爬出去的。
现在我为自己的猥琐自责,关娜其实是一个挺不错的姑娘。自己节衣缩食,却对我慷慨解囊。
想到这儿,我对关娜说:“关娜,咱们今天就别回老鼠洞了,还是开房去吧,我请客。”
“欠着吧,下次你再请,我早就想回老鼠洞看看了。知道吗?它是我来北京的第一个家。”
我是真的不忍心把关娜领回那个老鼠洞。我没有能力给她一辈子的幸福,总该送给她短暂的幸福吧?
“关娜,我有点饿了。咱们要不先去吃点小龙虾,喝几瓶啤酒?”
“我也有点饿了。不过说好了,今晚一定要回老鼠洞。”
一辆出租车打此经过,我伸手拦下出租车,我和关娜鱼贯而入,出租车一溜烟儿驶向簋街。
簋街餐馆里人头攒动,食客摩肩接踵。
我和关娜好不容易找到两个空位,点了酒菜。俄顷,酒菜上齐。我和关娜倒满酒,碰杯,走了一个。
关娜用洞察我心思的眼神望着我:“这些天,你有点反常,你是不是认为我和那个中年男人有一腿?醋意大发了?”
我呆望着关娜,她怎么把话说的这么露骨?
我用眼神告诉她:难道不是吗?
“我一早就跟你说过,那个人脑子有毛病,你不信,非说他是什么儒商?事实证明,那个男人脑子的确有毛病。”
我诧异地看着关娜:“你们是怎么断定的?”
“那天我和艾静等出租车,恰巧那个人开了一辆保时捷从我们身边经过。艾静胆子大,冲那个人招手,然后艾静问他能不能稍我们一截儿。那个人同意了,我们就上了他的车。“
关娜笑眯眯地在为我讲述她和艾静那晚与中年男人**的经过。
我悲哀地想:原来她们是主动送上门的。钱啊,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
“我们上了车,他也不问我们去哪儿,一直往前开。”关娜接着说。
我嘴角挤出一丝冷笑,还用问去哪儿吗?傻子也知道应该去哪儿。这类人渣,尤其是有钱的人渣,实在是太多了,随手一划拉,一抓一大把。
“我沉不住气了,对他说‘你怎么不问我们去哪儿?’,他这才说话‘去哪儿?’。雄二,你是知道的,在酒吧他就不怎么说话,没想到在外面还是不怎么说话。问一句说一句。不问,大家伙全体沉默。你知道的,我和艾静都受不了憋闷,便有一句没一句地瞎问。“
忍受不了憋闷你们俩自己聊呀?干嘛非问人家?我对关娜的表述嗤之以鼻。感觉关娜想用花言巧语糊弄我。
通过关娜的讲述,我的脑海中形成这样一个奇怪且无法让人相信的画面:一个中年男人开着豪车,身后坐着两个妙龄女孩,男人目光呆滞,言辞木讷。两个女孩问一句,男人说一句:
“大叔,婶子在哪儿工作?“”
“疯了,住在精神病院里。”
“那您没有再找一个?”
“我对女人没兴趣。”
“您有孩子吗?“
“我儿子在美国读书,平时和他姑姑生活在一起。“
“大叔,您是老总吧?”
“我是个无业游民。”
“您最喜欢什么?”
“喜欢我喜欢做的事?”
“您喜欢做什么事?”
“不知道。”
“您最怕什么?”
“我最怕孤独,害怕永远也打发不完的时间。“
“您最不想干什么?”
“最不想回到那座犹如坟墓的家。”
“您家大吗?”
“五百多平米吧。”
哇塞,关娜和艾静同时惊叫起来。五百多平米?那一定是别墅喽。
“大叔,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我最大的心愿是能遇到一个说知心话的人。”
“大叔,您看我们俩能跟您说说知心话吗?”
“你们俩差远了,还不如我的那个疯老婆。”
关娜的讲述,把我的脑袋都说大了。怎么可能?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
一个无业游民却腰缠万贯?腰缠万贯却不近女色?不进女色却要整天泡酒吧?害怕回家却要买那么大的房子?想找说知心话的人却跟谁也不多说一句话?想做事却不知道做什么?……
我断定关娜对我所说的一切简直是一派胡言。
我舅舅的行为就已经很出格了,搞得周围人都炸了锅,但我的舅舅也没离谱到这种程度。这样的人我无法理解,我觉得所有人对他都无法理解。
“不知怎么,我和艾静越跟他聊越觉得害怕。反正我认为他脑子肯定有毛病。”关娜一边拨小龙虾一边说。
“后来怎么样?”我问。
后来的故事我仍顽固地替她们编排着:男人把豪车开进一栋五百平米的别墅,领着两个妙龄少女走进房间……。
“后来没怎么样?他把我和艾静依次送回家,自己走了。”关娜冲我举杯,我们都喝了一口。
我觉得关娜的讲述某些情节肯定是断片了,这不符合逻辑。
“其实,他每天泡吧并不是冲着我和艾静,而是你。”关娜说。
我心里一惊,想起关娜说过他对女人不感兴趣。难道他对男人感兴趣?妈妈的,他还有这嗜好?老子我一个堂堂正正的纯种爷们儿可没那爱好!
“那个人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你唱歌,心里觉得特别舒坦。他喜欢一种内心平静的感觉。后来,你被老板辞退了,他就再也没有来过酒吧。”
“你们知道他叫什么吗?”我对那个中年男人充满好奇。
关娜拿过她的廉价且非常精致的手提包,从里面翻找着什么:“我记得他给过我一张名片。”
“无业游民还印名片?我靠!”我嘟囔着。
关娜找到了名片,递给我。我接过一看,顿间感到头皮有点发麻,名片上赫然三个大字——郑建东。
这个名字的后两个字我整整听我爸妈唠叨了二十几年,每次我不听话,我妈就会说:“你是不是想跟刘建东学?”
没错,我舅舅的名字就叫刘建东,与郑建东一字之差。
我问关娜:“知道他多大岁数吗?”
“我记得他说过,好像是六五年七月八号出生的,今年五十三岁。”
我赶忙扶住桌子,眼前金星乱冒顿感头晕目眩。我舅舅也是1965年7月8号出生的。天底下怎么还有这么巧的事?
异姓同名倒还说的过去,全国叫建东的不下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小孩也为数不少。可要将这两者结合在一起,几率比中彩票还难。
我把名片递还给关娜,关娜摆手:“你留着吧,我要它没用。”
关娜的手机响了。关娜接电话:“孙老师,您好。……没那,还没有休息。哦,我和朋友吃点夜宵。……明天上午九点?好的,好的,中戏门口见。孙老师,谢谢您,改天我请您吃饭。”
关娜关了手机,冲着我大叫:”雄二,机会来了。明天有一个网剧的摄制组到中戏挑演员,孙老师让我去碰碰运气。正好我今天去你那儿睡,明天不用早起了。来,干杯,祝贺我吧。”
凌晨一点,我和关娜走出餐馆。我说去开房,关娜坚持要回地下室。
无奈,我和关娜只能回到老鼠洞。深夜和关娜**的时候,我心不在焉,脑子里仍在想着那个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