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 先走了, 明天还要忙，你也早点回去吧。”李易江淡淡地一笑，转身就走。

“易江”苏子曼毫不犹豫地叫住了他“你能听我说会儿话吗, 我找不到别人，又怕爸妈难受, 不敢和他们说。”

李易江没想到苏子曼会选他做倾述对象，怔了一下之后却停住了脚步, 工作了之后, 在单位苏子曼从来都不会叫他的名字，不知道的人绝不会看出他们是旧同学，这一点他一直十分欣赏, 虽然本能地不愿意听别人的私事, 他却总不好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拒绝：“你说。”

“我请你吃夜宵吧，刚刚的盒饭太难吃, 我看到你一共就只吃了几口。”

“不用了, 已经这么晚了”李易江抬手看了看表“边走边说吧。”

“怕穆嫣妹妹不高兴？你对她那么好，她还有什么可不放心”苏子曼先是脱口而出，见李易江皱了下眉，又立刻改口“女孩子都这样的。”

“你要跟我说什么？”李易江边下楼边问。

“没人说的时候想找个人聊聊，现在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你大概也听说了吧，我已经和刘峰分手了。他之前向我保证过，绝不会因为家人的反对就放弃我, 原来只是在骗人”她隐去了脸上的笑，神色惨淡“其实我不怪他的，养了自己三十年的父母和在一起还不到两个月的女朋友，孰轻孰重谁都能分清，我唯一委屈地不过是他的父母明明看不上的是我的出身，却硬说成不满意我的品性，呵呵，为了掩盖自己的势利就栽赃别人，多虚伪。你可能也和他们一样以为我是为了钱才和他在一起的吧。”

“没有，别人说的话不必在意。”

“你这样子的人，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这句话到底有多伤人自尊，因为不会有人因为钱去质疑你的感情。当然，如今想想，我也做错了一大半，刘峰为我父母添这添那的时候我就应该拦着他的，更不该让他给我买那条裙子，我说了很多次不要，他偏不听，我也不愿意他用光存款，只是为了给他父母留个好印象才想打扮得正式一些，没想到弄巧成拙，留下了话柄，分手也就罢了，我只怕刘峰听他们一说，也会由心底里轻视我。”

苏子曼那声音中的隐忍和强忍着的眼泪让李易江生出了几分怜悯，从来不和外人议论这些的他破例安慰了几句：“这一点绝不是你的错，是他父母做得太过，刘峰尤其不会那么想，他也是在乎你才想为你分担经济压力。让自己的女人衣食无忧、给她提供最好的生活这本来就是男人的责任，穆嫣一个月哪儿都不去也能用光我两三个月的工资，我只怕不能满足她的物质需要，只怕她会为了这个发愁，只怕自己没有能力让她过得比过去更好，绝不可能认为她浪费，更不会允许任何人因为这个指责她，刘峰大概也是一样，当时才会拉上你立刻就走，过了那么长时间才回家，他说分手也许是被逼得没办法，说不定过一段就会来找你。”

三楼四楼之间的感应灯坏了，李易江非常绅士地走到了前面，他的个子很高，就连背影也能让人觉得安全感十足。

苏子曼太熟悉李易江的背影，中学时代，她常常坐在教室的一角偷偷看他，听女生们争论他和陈越东到底谁更帅。

高二的时候班里的女生们听说他有个叫李庆江的弟弟在初中部念初三，午休的时候组着团跑去初中楼参观，回来时个个都说李庆江比李易江更加秀气好看，小小年纪就有种说不出的温文尔雅。那个时候她为了省下午餐费，中午总是骑车回家，并没有同去，后来倒也见过几次李易江和他弟弟走在一起，虽然他们的轮廓有八分相似，在她的私心里却认为还是李易江好，觉得男孩子就该像他那样飞扬跋扈。

她从来不敢主动和他讲话，直到高中毕业的时候躲在一旁看到他被陈越东拽掉的校服扣子又被一个女孩儿扔掉，才鼓起勇气捡起来还给他，他挥了挥手没有要，她却偷偷地珍藏了许多年。

那天也是她第一次见到穆嫣，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子脾气却大的不得了，莫名其妙地瞪了她一眼之后就开始和李易江闹，她这才知道，原来谁也说不得半句的李易江竟会有那么好脾气的时候，耐下性子反复地哄，被穆嫣狠狠踢了一脚还全然不恼地哈哈笑。

她从来都没有那样羡慕过一个人，能做李易江的妹妹也很幸福吧，后来羡慕就变成的嫉妒，再后来嫉妒又变成了憎恶，现在呢？她只知道这一刻自己前所未有地不平，前所未有地希望穆嫣过得不好。

李易江爱的人特别优秀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是除了出身之外样样都不如她的穆嫣呢？穆嫣再浪费也不会有人认为她不好，因为她本来的生活就是那样，而自己呢，好像做什么都不应该，连比李易江平凡得多的刘峰也守不住，这是多么的不公平。

沉默地许久后，苏子曼声音很小地说：“易江你知道吗，对于见家长这件事，我特别有阴影，那一年你奶奶对我说了很多，一句不好的话也没有说却让我无地自容，所以我在去刘峰家前就特别担心又会这样，当时你奶奶是听穆嫣说的吧？所以对我的态度才会有那么大的变化。”

李易江知道，那件事情的确是穆嫣故意所为，也明白是她理亏，在医院的时候他已经和苏子曼说得很清楚，苏子曼伤心之余反倒十分懂事地向他道歉——唯恐自己的表白会给他带来困扰，保证以后不会再继续想这些，不知情的奶奶后来那样做无疑是在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李易江为苏子曼当年平白无故承担的困扰感到愧疚，护短的心理却让他本能地不愿意听到旁人说穆嫣不对，想都没想就替她辩解：“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肯定不可能存心说这些，也许是无意中提起了别的，我奶奶却留了心会错了意，其实她一直都非常尊重你。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受到了伤害，还是那句话，很感激你救了穆嫣，又大度地包容了她无意中对你造成的困扰，有什么难事尽管来找我，能帮我一定帮。”

无意中？这三个字让苏子曼心中的恨意越发浓烈，脸上却笑着道谢：“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已近午夜，公交车已然停开，这个路段也很难打到车，李易江便礼貌地说要送她回去，苏子曼并不推辞，拉开副驾驶的门正要坐上去，就听到李易江说：“这个座儿被穆嫣折腾得不像样，又是兔子颈枕又是毛绒脚垫的，还是后面的更舒服。”

苏子曼并不傻，立刻换到了后面，笑着问：“不是不舒服，是穆嫣妹妹不喜欢别人坐她的地方吧？”

李易江一提到她心情就格外好，语调也温柔了不少：“小丫头不都这样吗。”

他看了看腕上的表，知道穆嫣眼下一定在为自己的食言不高兴，梦里也要撅着嘴生气，补份大大的毕业礼物也未必能立刻哄得好，不顾还在开车，一等到手机有了可以开机的电量，就立刻给她打了个电话。

一打开手机，他就看到了无数条未接来电，电话只响了两声就通了：“到宿舍了吧，睡了吗？”

“李易江你在哪儿。” 穆嫣的声音有气无力。

“怎么了？”

“我犯了肠胃炎现在在医院。”

“哪个医院我这就过去。”李易江没功夫多问，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

后面的苏子曼却明白这是个太好的机会，声音格外温柔地说：“穆嫣妹妹生病了？那易江你赶紧去看看她吧，在前面拐弯的地方把我放下就好，不必非要把我送到家。”

苏子曼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穆嫣在电话那头只顿了一秒，就立刻挂断了电话。

李易江有些不满，却又觉得苏子曼仿佛的确是好意，只猛地刹住了车，转过头对她说：“那不好意思了，你自己打车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