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江回来的时候，穆嫣正对着镜子擦头发，浴袍都没有来得及换下。

他十分自然地将卫生棉拿出来放到沙发上，又从另一个塑料袋里拿了份土豆泥放进微波炉加热：“热好了自己拿出来吃。”

“你不是不让我吃东西的吗？”

“我只是说不让你一下子吃那么多，什么时候说过整晚都不让你再吃？”李易江又开始鄙视她的智商“自己理解能力有问题，还乱生气。”

趁着李易江转身去衣帽间拿换洗衣服，穆嫣才好意思拿了卫生棉去洗手间换。

土豆泥是她最喜欢的牌子最喜欢的口味，穆嫣慢慢地用勺子搅着，吃了一小口之后，立刻又感念起李易江的好。

其实除了嘴巴讨厌，轻易不肯温柔待她，其它方面，李易江对她好的简直没话说，比如她爱吃什么、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比如她最近遇到了什么问题需要人帮忙解决，她那三个正经的堂哥加在一起，也绝不会比李易江知道的多。

只可惜他的照顾不过是像对小孩子那样，而不是女朋友，即使她今年已经快要二十一岁。

她早就知道他不可能像喜欢一个女人那样喜欢她。

文竹西说，男人最喜欢的就是新鲜感征服感，从小一起长大，自然不会有什么新鲜征服可言。

如果趁着现在让父母出面，大概李易江也会同意娶她，反正他还没有喜欢的人，或者说，他喜欢的那个人李家也不一定会准许他娶进门，可是像文竹西和李慕江那样的婚约，她根本就不稀罕，她做不到像文竹西那样大度，那样自欺欺人。

那时候李易江答应要当她的男朋友也不过就是逗她玩，不管那两年她是多么认真地在喜欢着他，他也不过把她当成个小学生来敷衍。

小言里出现的最多的桥段就是“惊鸿一瞥”，她也想让他一见倾心，可惜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就只是个穿开裆裤的奶娃娃，所以不管后来她多么努力地长大，他仍旧把她当作妹妹照顾、当作妹妹管教，她总是逆着李易江的意思干，其实不过是想让他注意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个小孩子。

人家都说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如果分手了，是不可能再做朋友的，因为有过爱，离开时就必定会生出不甘和怨恨，结果他们两个，分手了之后何止是朋友，简直亲如兄妹，不过换了个名头而已，连相处方式都和之前一模一样——就像那时他答应了当自己的男朋友，也和之前当她哥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其实从小到大，她都不知道自己除了李易江还会再喜欢谁，怪只怪她比他小了足足六岁，她后来一次次地悔恨，如果自己能忍到二十岁再要求他做自己的男朋友该多好，二十岁和二十六岁，好歹也同算二十多岁的人，不像十五岁和二十一岁，一个是半大的孩子，一个是完全的成年人，虽然不至于“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但也完全差了辈，怎么说，感觉都不对。

可是那个时候他在大学里，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女孩子喜欢，她太害怕还没等到自己长大，他就已经成了别人的男朋友。

李易江洗过澡出来，见穆嫣捧着土豆泥唉声叹气，不由地笑着问：“你是不是也知道，这么生生饿出来的十斤，吃两口就会立刻长回去？”

穆嫣切了一声，剜了一大勺放进嘴巴里：“我以后的男朋友，绝不会和你们这些俗人一样肤浅，喜欢什么瓜子脸好身材，他看重的一定是我的内涵。”

这一句不知道为什么又惹得李易江寒了脸：“我怎么没有看出你有什么内涵？你的内涵是四六级考了两次都没过，最后让我帮忙找枪手？还是之前信誓旦旦地说要拿奖学金给你爸妈看，学期末英语和语文却差点双双挂科，让我找校领导帮忙向教授求情？或者是抄不完实验报告、写不出论文急的直哭，让我丢下公务代笔？”

穆嫣被揭了短，把手上的东西往旁边一放，跳到沙发上和李易江理论，想在身高气势上压过他：“我偏科还不都是你的功劳，高中的时候谁让你闲着没事儿辅导我功课，把我辅导得和你一样除了数理化，英语和语文统统都考不及格，最后只能和你一样念男生才念的机械工程！”

李易江当然没兴趣和她吵，指了指墙上的钟；“都几点了你还那么嚷嚷，也不怕吵到邻居休息，赶紧下来回房睡觉！”

“你就是这样，没有道理可讲就转移话题。”穆嫣仍然不依不饶。

李易江懒得和穆嫣废话，仗着高了二十公分，轻轻松松地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拎了下来，丢进客房关上了门。

不提起往事还好，提起来穆嫣就生气伤心，上高二的时候她的数学不好、物理化学更差，刚刚做了她男朋友的李易江就拿做卷子引诱她，说什么做五份就带她出去约会，做十份就亲她，她傻乎乎地拼命做，结果呢，哄小傻子一样的，约会就是带她去他们学校的图书馆看书或者去实验室看他做实验，亲她就是吻一吻额头脸颊或者头发。

偏偏她那个时候就是傻，还不知道，他哪里是在和她“谈恋爱”，是拿了爸爸妈妈的好处帮助她好好学习，说白了，不过就是利用她喜欢他骗她做物理化学数学题。

她要不是把所有的时间都学了数理化，语文和英语会差吗，明明都是他害的，他居然还好意思笑话她！

穆嫣自己在房间里坐了好半天才想起害怕，她胆子并不小，唯独特别恐黑，晚上从来都不敢一个人睡，从小是和妈妈奶奶睡，念大学住了宿舍倒还好，一个屋子有四个人，可是三个室友一开灯就睡不着，偏偏在黑暗中她不拉着人的手就没有安全感。

刚开始进大学的时候和室友不熟，不好意思开灯睡或者通过床尾的空隙拉着别人，害怕得睡不著的时候，她只好一直给李易江发短信，反正李易江那个时候总值夜班，夜猫子一样的一到晚上就兴奋，所以不管几点，她一发短信他准会立刻就回。

穆嫣忍了好久终于开了房门，暂时忘掉了自己刚刚和他闹过别扭，可怜兮兮地对李易江傻笑：“我睡不着。”

“你睡我的床。”

李易江知道她不敢一个人睡，必定会来找自己，一早就拿出了野营用的帐篷搭在了主卧的床边。

穆嫣毫不犹豫地跳上了他的床，拉起他的被子盖在身上，将头枕在他的枕头上，没分手以前她偶尔也会在李易江的床上午睡，他的气息她十分熟悉，说不上好闻，这味道却最让她觉得安心。

李易江关上了全部的灯后才钻进帐篷，穆嫣自然要抗议：“你把地灯留下，那么黑我害怕。”

“你想开灯就回自己的房间睡。”

“你明知道在没人的房间我开着灯也害怕。”

李易江再不说话，她知道他懒得搭理自己，正在懊丧，他突然拉下了帐篷上的拉链，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你麻烦死了。”

穆嫣的心砰砰直跳，简直要担心会不会被李易江听到，上小学的时候，她是学习委员，每天收作业的时候，都要记下谁没有交上来，因为秉公执法，总是被不学习的坏小子们合起伙来欺负，最严重的一次，书包都被丢进了男厕所。

哭哭啼啼地告诉李易江后，他二话不说，立刻带着她找那几个坏小子算账，她有些害怕，去的路上，他为了安慰她，也这样拉过她的手，她还记得，那时他的掌心也是这样温暖干燥，只是如今多了些薄茧，可感觉却全然不同。

那时他是保护她的哥哥，而现在，她只想努力地同过去一样，再把他当成哥哥。

一夜香甜无梦。

穆嫣醒来时，李易江已经出去，除非下雨，每天早晨六点他一定会带上他的狗晨跑，雷打不动。

枕头上贴着一张便签，只有两行字：

我回来前不要吃零食

不要碰煤气

看了眼墙上的钟，穆嫣立刻撅了撅嘴，李易江一般七点半回来，可现在还不到七点。

下床去洗漱，刷过牙之后，她却迟迟不愿意洗脸，低头闻了闻自己的手，上面还残留着李易江的味道，清爽的肥皂香中夹着浅浅的烟草气，因为洗漱用品都是她在买，所以他们的洗发水和肥皂用的一直是同一款，只不过李易江从来不用沐浴露，说是最受不了那种滑滑腻腻的感觉。

穆嫣听到门响，知道是李易江回来了，立刻跑过去开门，看到进来的人，却不由地愣在了原地。

刚刚进门的苏子曼见到穆嫣穿着睡衣、满脸笑意地跑出来，也是一愣，不过很快就回过了神儿：“穆嫣妹妹也在啊，我以为易江这个点还在晨运，家里一定没人，就直接开门进来了。”

穆嫣定定地看着苏子曼手中的钥匙，原来李易江是真的不希望她再回来，连自己那天吵架时丢给他的钥匙也送给了别的女人。

“我不知道你在，早餐就按着易江的口味做了，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苏子曼显然不是第一次过来，她轻车熟路地去厨房找到碗筷，将保温桶里的粥倒了出来、又将肉粽剥好放到碟子里，招手让穆嫣过去吃，浑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

可是早餐明明就是两个人的分量，她这个多出来的第三者自然不会不识相的真的跑过去。

穆嫣自小就十分抵触有意接近李易江的女人，可苏子曼却不一样，她心里再不喜欢苏子曼，也不会表露出来——因为她救过她的命。

“不用了苏姐姐，我不爱吃粽子的。” 她没想到这处房子李易江还会让别的女人进来，心里十分不舒服，勉强冲苏子曼客套地笑了笑，回身进了厨房。

李易江和她都不会做饭，厨房不过是个摆设，唯一真正利用起来的就是橱柜，橱柜里塞满了穆嫣喜欢的各种零食，李易江非常不喜欢她吃这些，一直扬言要全部丢出去，可说归说，她乐此不疲地一次次把橱柜盛满，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穆嫣此时并没有胃口，只随手拿了盒海苔肉松卷出来，才吃了两个，李易江就开门进来了。

看到苏子曼，他先是一愣，还没来得及和她说话，就皱起了眉头训坐在沙发上的穆嫣：“不是和你说了不要一大早就吃零食？”

李易江的手上还拎着她最喜欢的豆腐馅蒸饺，穆嫣假装没有看见他示意自己过去拿，继续低头吃自己的肉松卷。

其实她知道为什么这几年李易江对她的态度那么糟，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他总这样和她说话，不就是因为她一手把他和苏子曼的事儿给搅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