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设迷局殷震贤中招 见丝帕郑一茹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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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震贤抱着肩头,看看天要启明,一路向中医学校跑过来。徐英若和玉胭脂已然睡下,忽然听到轻轻的拍门声。打开门一看,殷震贤一只手捂着肩头,血黏糊糊地已经流出很多。

徐英若吓得没了声,断断续续说:“贤哥哥,你没事吧。”

殷震贤说:“我没事,你们放心吧。”

玉胭脂取了药材纱布为殷震贤包扎,殷震贤说:“我胳膊里面中了一发子弹,要想办法取出来。”

徐英若着急说:“这可怎么办好?子弹取不出来很危险的。”

殷震贤说:“你先帮我把外伤处理干净,明天再想办法。”

玉胭脂说:“你带着伤回来,血会不会洒在路上?当心他们顺着血迹追过来。”殷震贤说:“我特地用衣服厚厚裹着,你再去看看,如果留下来的有血迹,赶快处理掉。”玉胭脂点头出去了。殷震贤对徐英若说:“明天街上肯定会纷纷扬扬议论此事。所以明天我一定要装作没事到诊所坐诊,免得别人怀疑。”徐英若面带担忧说:“这个我也想到了。所以包扎用的纱布外面都用香水浸润,防止你身上有药品的味道。”殷震贤笑道:“想不到你竟如此心细如发!”徐英若说:“你好好的吧,中了弹还这样有说有笑的。”

第二天一早,徐英若、玉胭脂陪着殷震贤,有说有笑到中医学校来。钱半臣神神秘秘说:“你们玩得好兴致!昨天晚上出大事了!军方运送的弹药军火被炸了,满大街抓人呢!”殷震贤笑着说:“他们抓他们的人,我们开药房的关他们什么事?”

钱半臣胆小,摇头说:“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到后面药房去了。

徐英若说:“他们真无耻!明明是鸦片被炸了,却说是军火被炸了!弥天大谎欺蒙世听,真是荒谬绝伦!”

殷震贤说:“这些鸦片军方都有份的,所以才这么公然撒谎。给个堂而皇之的罪名,就堂堂正正去抓人了。”

话未说完,门口开过来一辆福特车,从车上走出一个娴雅华贵的美人来。殷震贤暗暗叫苦,郑一茹怎么偏偏这时候过来?

郑一茹东风袅袅走了进来,看见殷震贤身边多了两个花朵般的美人,愣了一下。殷震贤慌忙介绍说:“她们是我两个表妹。”郑一茹抬头打量一下,那两人也正好奇地看她。一个清润如玉,一个绝代芳华,心里略略有些醋意。郑一茹笑道:“你原来有这样两个绝色天仙的妹妹!”

殷震贤连忙给徐英若两人介绍说:“这位是郑小姐,我新认识的朋友。”

徐英若只是扫了一眼,见是一位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心里纳闷殷震贤如何结交了这人?玉胭脂却是多思的人,看殷震贤神情和两个人的味道,马上明白是什么意思,眸子里泛出一丝潮湿来。郑一茹也是冰雪聪明的人,看两人的神情,就觉得徐英若像是妹妹,而玉胭脂却有几分特别。玉胭脂见她如此,含笑说:“郑小姐既然是殷公子的朋友,就请坐下喝杯茶吧。”说着准备去倒茶。却听得一阵凶恶狂躁的狗吠声。众人惊悚往外面看,只见一群日本宪兵模样的人牵着一条黑背恶狗,气势汹汹往这边过来了。殷震贤看见狗心中一个激灵,暗暗忧惧道:“这种警犬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怕我身上的血腥味道躲不过它的鼻子。一旦被发现可怎么收拾?”

然而众人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群日本宪兵已经牵着狗呼呼哧哧闯了进来。郑一茹惊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随便闯入人家的地方?”那群日本宪兵看郑一茹穿戴举止不像一般人家的,不知她的底细,所以也不敢太过放肆。为首的那个恭恭敬敬说:“我们奉命捉拿一个纵火犯!他身上中了我们的子弹,所以我们来检查一下。”他喊了一声,那个警犬开始鼻子嗅地,忽左忽右,从外到里四处搜索起来。忽然,它在殷震贤的桌子下面嗅了嗅,喉咙里出呜呜吼吼的声音。

郑一茹接连后退了几步,惊叫说:“快把你们的狗牵走!”

那些人已经齐刷刷将眼睛盯到了殷震贤身上,那条狗旋着尾巴,开始绕着殷震贤来回乱转。为首的那个日本宪兵瞪着眼睛,一边盯着狗,一边冲着殷震贤走过来。

忽然,听得娇滴滴一声呼唤:“殷公子!米粥我做好了,你再吃点米粥吧。”随着声音走出一名女子,确是玉胭脂端了一碗米粥出来。说来也奇怪,那狗看见了玉胭脂,凶恶之气顿时消减,神态萎缩,呜呜吼吼的声音立刻变成呜呜咽咽的声音,耷拉着尾巴接连往后面退了好几步,对着玉胭脂胆怯地看了几眼,再也不敢出声了。

玉胭脂慌得连忙将米粥放下来,躲在殷震贤身后说:“哪里来的恶狗?快赶出去!”

那日本兵头目又呼唤一声,教唆警犬再次搜索,那警犬好似没了精神没了胆,再也不肯到殷震贤那边去,绕着日本兵乱串乱躲,又汪汪乱叫几声。

日本兵头目见如此情状,连唤几声都没有作用。就自己走上前问殷震贤:“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殷震贤纳闷说:“你这话问得奇怪!我自然在家里睡觉。”

“谁人作证?”那兵毫不放松问道。

“当然是我们作证。”玉胭脂接话说,“我们昨晚玩牌玩到半夜,快天明才睡下的。”

那日本兵将信将疑,看那条狗一直挣着铁链往外面走,只好也跟着走了出去。殷震贤脸上漫出一道轻汗,看看郑一茹,郑一茹也正呆呆地看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几个人都没说话,场面忽然变得静悄悄的。

郑一茹先开口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玉胭脂见瞒不过她,说道:“郑小姐,殷公子被仇人追杀,胳膊上中了子弹;可巧他们也在捉拿身上有伤的人。我怕这中间有误会说不清楚,只得敷衍过去罢了。”

郑一茹听罢着急地说:“震贤,你身上中了子弹?在哪里?让我看看。”

玉胭脂说:“郑小姐您不用慌,这里恐怕不太方便。”

郑一茹皱着眉头,心疼地说:“子弹必须马上取出来!否则会威胁到生命。我有个同学是教会医院的,我立刻带他去做手术!”看着英、玉疑虑的眼光,说:“你们放心好了!交给我,没事的。”说完拉着殷震贤上车,嘱咐司机说:“开到圣玛丽教堂,我要找我同学。”

郑一茹对圣玛丽教堂很熟悉,直接往医院后面走,在一个房间前面轻轻敲门。一位端庄贤淑的女子开门,惊叫道:“一茹!”

郑一茹背了人悄悄说:“苏媛,你赶快帮我朋友做手术,取出他体内的子弹,这件事情要隐秘,不要让别人知道。”

苏媛领会,连忙开门让他们进去,说:“这是我的房间,赶快躺下,我去准备针剂。”说完急急出去,不多会儿拿着针药进来打了麻醉,看了看伤口说:“不要太担心,伤口没有发炎,如果发炎就危险了!怎么会中了枪伤?”

郑一茹说:“一言难尽!这件事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苏媛说:“你放心,我们这样的关系,还不相信我?子弹取出来了,过两天记住来换药。”

郑一茹将殷震贤送到中医诊所,自己才回去。徐英若和玉胭脂都急急等待着,看见殷震贤安全无恙回来,才放了心。殷震贤诧异道:“今天的事情可真是奇怪!眼看那狗已经嗅到了我身上的血腥味儿,怎么你一出来,那狗却像见了克星似的,忽然低着头夹着尾巴走了?我想来想去就想不明白!”

徐英若笑道:“玉姐姐就是它的克星!它再也不敢到这里来了。”

这是钱半臣笑嘻嘻从外面回来了,看见玉胭脂笑着说:“玉姑娘,老虎屎你还要吗?我今天又去补了一些货,顺便也进了一些老虎屎用。毕竟人生百病,什么样的药都要配备一些。”

玉胭脂含笑说:“不要了,够用了。”

钱半臣看殷震贤没弄明白,解释说:“是这样的。玉姑娘呢,今天早上忽然问我:听说老虎粪便也可以入药,我们药房有老虎屎吗?我说老虎粪便民间多用来治疗风湿的,找了找只剩下一点就给她了。诺,现在我又补了一些。所以问她够不够用!”

殷震贤看看玉胭脂微红发亮的脸,心想这女子真绝了,竟然想出这样的妙招!不由得颔首赞许。徐英若问:“这个郑小姐是什么人啊,看上去和你很亲密。”

殷震贤最怕徐英若问这个问题,装作不懂地说:“一个朋友嘛。”想郑一茹今天这样慷慨不顾一切帮了自己,心里甜滋滋的。

再说郑一茹送别殷震贤回到家中,轻轻哼着歌走进厅堂,感觉有些怪怪的:父亲母亲一本正经坐着,两个哥哥也在。郑一茹笑着说:“这是怎么了?今儿怎么这么齐全?”

郑老夫子先将司机叫来说:“你每天开车送小姐出去,她结交什么人要回来告诉我,你一直不言语,才会做出这样有违家风的事情!”

郑一茹愣了一下,说:“父亲,您在说我吗?”

郑老夫子将一叠报纸摊在桌子上说:“你自己先看好了,现在各个报纸都是你的乱七八糟的新闻,你是大家小姐,怎么会做出这样没体面的事情?”

郑一茹立刻明白是殷震贤的事,冷笑说:“现在是民国了,婚姻自由,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有什么体面?难道我喜欢一个人就是不体面?”

郑家母亲说:“婚姻要门当户对!我们的家族,怎么能够找一个身份地位相差甚远的医生来做女婿?现在给我们提亲的人,不是家中豪富的贵胄公子,也是有前途的政府官员。你看都不看,自己在外面交结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郑一茹听了极其逆耳,说:“不是这位殷公子,我的命都危险了。人家好心救了我,反被你们说得如此不堪。我自己喜欢他,婚姻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们不要多管。”

郑老夫子说:“断然没有这样的事情!你千万不可犯糊涂!你们好好管教,不要让她用车,不要让她再抛头露面,更不要让她惹出不好的事情来。就在家里呆着好了!”

郑一茹抗议道:“你们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现在是自由社会!”

郑老夫子说:“正是给你太多的自由,才惹出这般麻烦。逸杰,你明天去知会那些报馆的人,一律不能再发这样的事体。”

郑逸杰是郑家二公子,他在黑白两道上都有关系,当时答应说:“是。这个殷震贤,我看不是什么好东西。赶明儿我派人作了他!”

郑一茹心内大惧,拼死威胁道:“你敢!你现在就去作了他!我明天就去给他殉葬!”

郑家母亲听了这话,又急又气,说:“你好歹是个大家闺秀,说出这样没有体统的话!”转而又骂郑逸杰说:“你这不成器的孩子!那位殷公子也没有错,你干什么就要死要活的,你把你妹妹逼死了,你才高兴才对!”

郑老夫子说:“这事还是自己家女儿的事情,关外人怎样?你们管好自己妹妹,不要让她出去。现在外面议论已经够多了!”

郑家果然加派人手,将郑一茹牢牢看住。殷震贤独自去教会医院换了两次药,身体康复很快。可是一连多日不见郑一茹,心中万分牵挂。

郑一茹被锁在房间里出不了门,哭喊挣扎都没有用,心里又委屈又着急,不知道殷震贤那里怎么样了。这天守着窗户往外面看,远远望见苏媛来了,一阵欣喜。苏媛是郑家的常客,笑眯眯毫不知情的样子,背人的时候悄悄说:“殷先生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就是惦记你。”郑一茹说:“你将我的情况告诉他,你让他慢慢等待,过些日子他们自然会放我出去。”苏媛点点头。

苏媛果然过来告诉殷震贤情况,殷震贤得知郑一茹被家里人反对,心里无比痛苦。苏媛说:“殷公子你放心,我是了解郑一茹的。她是很有主意的人,自己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回头的。她既然认定了你,就一定不会屈服家中的压力,你只管放心好了!”

这日夜里,月光皎洁如银。殷震贤躺在床上,翻翻覆覆不能入睡。想起郑一茹已经多日不曾见到,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她被家里人威逼,依然意气不改,一心还想着自己,着实令人感动。这样的女子,我殷震贤如果得到,一定爱若至宝,好好珍惜,不能辜负她对我的如此深情。殷震贤本是缠绵多情的人,对月伤怀,半天不曾睡着。忽然听见门外急急敲门,还有郑一茹的声音:“震贤,震贤,快开门,你在家吗?”

殷震贤一个鱼跃而起,打开门扉:只见郑一茹神色慌张拼命敲门。看见殷震贤,郑一茹忽然拉住手,痛哭流涕起来。殷震贤问:“发生了什么事?”郑一茹边流泪边说:“没有什么事。今天他们要我出席宴会,我趁着他们看管不着,急忙逃了出来。我就是来看看你!想你想得很!”说完痛苦流涕。殷震贤让她往屋里坐,郑一茹连忙擦擦眼泪说:“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的,说不定已经到门前了。我不能停留,你多保重,等着我!”说完就往外面跑。殷震贤拉着不肯,郑一茹着急说:“你快松开我,被他们看到,会说你拐骗妇女!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看见你就心满意足了!”说完“心满意足”四个字,眼泪又夺眶而出。这时听得汽车刹车的声音,郑逸杰已经带人到了门口,郑一茹赌气跑了出去。郑逸杰一把抓住郑一茹,说“你还要不要脸面!”气势汹汹把郑一茹拽到车里,回头冷酷地望了殷震贤一眼。郑一茹隔着车窗望着殷震贤,泪流满面。殷震贤望着那车影,心痛得五脏六腑都碎了。

殷震贤呆呆地看着郑一茹的车子绝尘而去,一个人迷迷糊糊捱到天亮。钱半臣看殷震贤一直无精打采低着头闷闷不乐,劝慰说:“婚姻这事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早就安排好的,何必强求。郑小姐多日不来了啊,我看郑小姐蛮好,就是太娇气。倒是玉姑娘,为人和气又温柔贤惠的,配你实在是太好不过!”

殷震贤听了这话,脑子里也反复思考一下,比较一下玉胭脂和郑一茹。论才艺论性情,玉胭脂样样都不比郑一茹差。郑一茹还有缺点可以挑剔,玉胭脂却没有,你几乎挑不出她的毛病来。她做事太周密了,考虑问题又全面,人情幽微玄妙的地方她都能一笑知之,这样近乎完美的女人,殷震贤偏偏觉得缺少一点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和玉胭脂之间有一条线,将他和玉胭脂悄然隔开。相反,他倒是有点喜欢冯怜怜那种任性冷僻,也喜欢徐英若那样的率真直爽,还有郑一茹那般贵族小姐的骄矜自傲,对自己撒娇使气。可是玉胭脂不一样,她太精明,能够洞穿他的心灵,看到他心底最隐秘的东西,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准备做什么?让他觉得在玉胭脂面前他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在感情上觉得有点亏欠玉胭脂,可是他又没有什么东西来偿还这种亏欠。

殷震贤想了半晌,闷闷无声。钱半臣看他不做声,也不再言语。郑一茹半夜来探访他,被她家里知道,不知会怎样处置她?会不会把他们之间的鸿沟拉得更远更深?有心请人去和她家里人谈谈,但是看她哥哥看自己的那个眼神,似乎视自己犹如积怨深厚的寇仇,贸然前去反而会给自己增加更多的麻烦。如此过了两天,对郑一茹的思念更加刻骨铭心,容貌都憔悴许多。

这天茂仲景笑嘻嘻来找殷震贤,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说:“小师弟,看不出你这人外表一本正经的,结交女士却挺老道。才先和泓四勾搭上,然后就套上了郑家小姐,你这般勾连女人的功夫真让我刮目相看!”

殷震贤萎靡不振,一声不吭。茂仲景说:“郑小姐家族可是上海滩的名门,父亲和两个哥哥都在政府里做事的,而且和上海滩帮会的势力勾结着,炙手可热!他们那样的家庭,只有这一个女儿,不攀附个高官怎么能成就呢?所以你们的事情,郑小姐家里才会千方百计去阻拦。”

殷震贤说:“你消息倒灵通的,你怎么知道郑小姐家里会阻拦呢?”

茂仲景说:“我上海滩多少朋友?什么消息打探不出来?我还听说,郑小姐和家里闹得很不愉快,最近还绝食呢。不过他们那样的家庭,是不会给郑小姐任何机会的。所以小师弟,不是我奉劝你,这件事情还真要死了心。我可是当真是为你好。”

殷震贤听说郑一茹在家里绝食,心里比刀割还难受。茂仲景说:“徐小姐呢,我好久没有见到她了。我的曲会她也不参加,怎么全都避瘟疫一般避着我呢!”见殷震贤闷着不言语,茂仲景只好尴尬地笑了笑,自己走了。

殷震贤被他几句话说得毫无情绪,早早就昏昏睡下了。偏偏晚上有人拍门,说有病号请“殷先生”出诊。殷震贤听从余怀英教诲:行医从来不拒绝病人,坐着来人的车子东拐西拐来到一个僻远的处所。佣人将殷震贤引到后院一座小洋楼里说:“我家小姐就在里面,已经等您好久了!”

殷震贤走了进去,里面流苏匝地,帘幕低垂,看上去像是小姐的闺房,有一种幽幽细细的沁人馨香,却辨不出是哪种香味来。里面病床上,斜倚着一位女子。

一般女子求诊,都是父母亲人陪着,如今这屋子里却只有一个病人。殷震贤觉得有些纳闷,站在三尺开外轻声问道:“敢问小姐得了什么病?为什么没有亲人陪护呢?”

那女子慢慢坐起身来,叹口气说:“我亲娘早就没有了,姊妹兄弟无依靠,只是一个孤孤单单的弱女子罢了,还有谁来陪?”

殷震贤上前诊了脉,觉得她脉象还好,不像是体弱多病的样子。又看她的脸色,面似桃花,眼含狐媚,红唇鲜艳,似笑非笑。殷震贤说:“看你脸色很好,脉象也正常,不知道你哪里不舒服?”那女子说:“你是上海滩的名医,还要问我哪里不舒服。我一个女孩儿家,这种事情可怎么说呢?”殷震贤说:“我听你家佣人说,你已经多日不曾进食,看你的精神倒还不至于。身上可有病痛?可也发烧?呕吐?”女子笑说:“病痛是有的,烧是烧的了,火烫火烫也有的。不信你摸摸,”说完用纤纤玉手拉着殷震贤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去量,然后就势将那手顺着粉嫩的脸庞滑进脖颈里。殷震贤觉得手尖陡然一颤,浑身忽然强烈冲动起来,心想我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不能自持?心里想着,手连忙抽出来,正色说:“姑娘身体还好吧,你的病我是看不出了。很抱歉我告辞了!”说完拎着药箱就往外走。那姑娘“殷公子”、“殷公子”唤了好几声,殷震贤头也不敢回。

出了门,看见小学徒还在外面东张西望等着,疑惑地问:“如何这么快?”殷震贤说:“我最怕给年轻女人看病。这位病人行为有些古怪,孤男寡女瓜田李下,这个地方不可久留。”说完带着小学徒大步流星往外面走。

殷震贤一步不回头地走出庭院,那阴暗之中却走出两个人影来,一个是郑逸杰,另一个被阴影遮住脸,看不清面目。这时那屋子里面装病的女子走了出来说:“二少爷,这个殷公子也稀罕了!我们用了上好的‘合欢鸳鸯散’,还有我这‘万花楼’一等一的美色,竟然没有弄倒他。这个人看起来还真不一般。”

郑逸杰取出一把银元说:“柳春烟,这个酬劳比你在‘万花楼’出十个局要强得多了。但是嘴给我封紧点,否则你知道结果。”

那个‘万花楼’的倌人柳春烟连忙说道:“少爷放心!我保证一丝风都不透的!”

郑逸杰挥挥手,柳春烟跟着郑逸杰的手下坐车回去了。阴影中的那个人说:“二少爷!我早知道一个‘合欢鸳鸯散’对付不了他,所以后面特地给他准备了更好的‘醒酒花’。‘万花楼’的美色不行,还有‘群玉坊’的花国大总统。这么猛的药,就算是神仙也抗不过。您就放心吧。”

郑逸杰回头笑笑说:“多亏你有如此妙术!这次你肯帮我做事,我一定好好感谢你!你的生意,我也会照顾你的。”

“您太客气了!”阴影中的人讲,“二少爷是上海滩风云显赫的人物,能够为二少爷献点力,是我求之不得的荣幸!”

殷震贤带着小学徒出了庭院,外面已经是漆黑半夜,找不到一点人影,哪里去寻黄包车?小学徒说:“夜里出诊应当是病人那边安排好车辆的。如今我们急急忙忙出来,哪里找车子啊?”

殷震贤说:“今天这事太蹊跷,我的头现在都有些迷迷糊糊的。我们往前面走一走,接近闹市了,就会有车子。”

两个人向前走了有四五里路,正好看到一个拉夜路的车夫驾着车走过。小学徒呼唤来,叫殷震贤坐了上去。走到半道,车夫忽然停下来说道:“这路边好像躺着一个人?想必是忽然得病晕倒了?”走过去看看说:“奇怪,还是个女的?”

殷震贤下车过来,但觉酒味之外另有浓浓的脂粉香味,十分扑鼻。借着月光看看,那女人的容颜一下子被殷震贤认出来:正是‘群玉坊’的泓四小姐。殷震贤连忙扶起来叫道:“泓四!你怎么在这里?”再看泓四浑身冰凉,面色苍白,好像是饮酒过度瘫倒在地,昏昏然人事不省。殷震贤摸摸脉搏,脉搏跳得虚弱却急促,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病症。殷震贤想想这事情好不蹊跷,奇怪道:“泓四不是一般的女子,纵然喝醉,身边总应该有人陪伴的,怎么会这样一个人昏昏倒在大街上?”车夫问怎么办,殷震贤说:“医生总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连忙将泓四抱在车上。泓四的住处殷震贤是去过的,所以吩咐车夫将泓四送到她的住处来。

殷震贤坐在泓四身边,但觉泓四身上有阵阵熏香扑鼻而来。殷震贤知道泓四喜欢用各样的香脂浓粉,上次在群玉坊见她的时候,整个房间都是浓浓的香味。自己和泓四虽无深交,但是这女人似乎对自己颇有好感,说话也娓娓动人,善解人意,上次还送他亲手绣制的丝帕。这样的女子,怎么样也不能置之不理。殷震贤将泓四送回住处,吩咐佣人们打水洗脸,煮一点药水醒酒。泓四迷迷糊糊方才清醒过来,惊异道:“我怎么回来的?你怎么在这里?”

殷震贤说:“我半夜出诊回来,正巧看到你昏倒在路边。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酒烂醉了不说,就是这样的天气足够把你冻死在街头了。”

泓四想了半天说:“今天我正好接待了一个客人,记得是和他一起饮酒来者,后面的事情却记不清了。”说着顺手去整理头发,却发现满头珠翠和手上的珠子镯子都没有了,骂道:“我的首饰不见了!想是遇到了痞子,做出这等无耻的事。”

殷震贤说:“‘久在河边站,哪能不湿脚?’你每天遇到多少人,人心叵测又鱼龙混杂,自己千万要当心。”

泓四听了这话,转悲为喜道:“我在上海滩也混了许多年了,就是猫儿眼、祖母绿,也不过如同白米饭一般,丢失这点小物又算什么,只是惹了一身晦气罢了!小兄弟,上次你给我开的药是灵的,我吃了以后就好转许多,这次偏又碰到你救命,也是我们这辈子该有的缘分吧。其实我看到你第一面,就感觉你这公子哥与众不同,为人最是和气正派的,今日果然应验了。回头我还要多多感谢你一下。”

殷震贤听泓四说这话时软语温存,和婉又亲昵,难怪这女人在男人堆里能够应对从容,游刃有余,果然一嗔一笑都能打动人心。泓四看殷震贤眼睛痴痴的,笑道:“我这个身体什么时候能好呢?”

殷震贤说:“还好你吐了一回,我看酒劲也下去好多了,再喝点醒酒汤正好。”殷震贤说着将熬好的药水给泓四服下,泓四饮过一碗药水,肤色如处子般白嫩,略上了一丝粉红,两绺长发搭垂在脸际,双眸含情,妩媚动人。殷震贤和她相距咫尺,心里不知为什么总是有点飘飘悠悠的。也难怪天下那么多男人都是贱骨头,受不得她的软语奉承,经不起她的美貌撩人,看到她就骨酥肉麻,这果然是天下少有的尤物。殷震贤想到“骨酥肉麻”这四个字,忽然觉得大脑一阵迷乱,身体里面一阵阵冲动,脸面发红,恍惚中看见泓四上前来拉着自己的手倾诉道:“小兄弟,你真是好男人。我见过许多年轻俊俏的公子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我是真真的打心眼里喜欢。”说完把一双嫩手合围着搭在殷震贤脖颈上。香风阵阵,更让殷震贤感觉心旌摇晃,意乱情迷。

殷震贤是书香礼仪人家出身,自幼受闵姊严格训教,做事清白守礼、规规矩矩。加上尚在少年,对于男女巫山云雨之事也懵懂半知,此时受泓四诱惑,自己又昏昏迷乱,险些控制不住做了违背礼法坏了规矩的大事。当下殷震贤心里还有一丝明白,暗自想到:我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想入非非做些无礼非分之想?我救泓四只是出于医生的责任,先生说过“术无德不行”,万不能丧失医德行那不轨之事。想到这里竭力抑制自己,想暗中运功调理一下,谁知道全身经脉似乎有些逆行,头部似中了邪般阵阵眩晕难支,勉强对泓四说了声“给我点水”,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天大亮。殷震贤觉得有人给他嘴里喂水,敏然惊醒。看见泓四亲自端着一碗水,用勺子一口一口喂他。殷震贤说:“怎么敢劳姑娘如此?”说罢才想起昨晚的事情,说道:“奇怪!我怎么会睡在这里?”泓四嫣然一笑说:“昨晚你是因为救我所以把我送回来的。睡在这里又怎么样呢?多少王孙公子想都想不来的事!”殷震贤痛心道:“我真是昏了头了!这事情要传出去,我就是长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了!”泓四笑道:“你这个公子哥真是怪,平时那么多豪门贵胄,送了多少奇珍异宝,我也不过给他们一个笑脸。如今我这般照顾你,就是看重你与众不同,我最敬你的就是这一点。你反而说点这话!”殷震贤想想昨晚之事,猛然大悟道:“中了道了!昨晚我去看病,就觉得那香味特别,现在想起来是‘鸳鸯合欢散’的香味;我偏偏在路上遇到你,你身上的香味,我误以为是脂粉香,现在才想起来是‘醒酒花’的香味。这‘鸳鸯合欢散’和‘醒酒花’,都是最毒最功效的迷魂春yao,是什么人这么歹毒,设这样的连环毒局来陷害我!”

泓四听罢柳眉一竖,恨恨说道:“你又说这样的话!你晕倒了,我一宿未眠来照顾你,对你这样也算是真的了。你却看我如同蛇蝎妖物一般。还说什么中毒不中毒的。若说中毒,也是中了女人的毒。”殷震贤顾不上许多,也不告辞,径直就往屋子外面走,泓四后面叫着说:“公子何必急!何不一起喝个早茶!”跟着也出来了。却不知从哪里忽然蹿出来二三十个记者,横拍竖拍拍走几十张照片。殷震贤始料未及,又来不及遮挡,乱七八糟被拍进去许多。殷震贤想起出诊那诡异的女子及道路遇上泓四的事情,方明白自己中了圈套,懊恼不已说:“是何人用心如此之深?设这局来陷害我!”

第二天,各样小报大报都炒殷震贤的花边新闻,果然是泓四和殷震贤的各种合影,其中一幅拍得极好:泓四小姐芳华绝代,脉脉深情,回眸对着殷震贤含笑而视。这些照片很快被收集在一起,送到郑一茹的闺房,让她仔细看个究竟。

郑一茹将报纸统统踩在地下,怒道:“你们从哪儿弄得这等下三滥的东西,无非是想阻止我们的自由恋爱。我偏不相信你们。”郑逸杰冷笑说:“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要不信,难道这些照片都是我们摆拍出来的吗?殷震贤风流成性,前面不见你,后面就和书寓的倌人们缠在一起。这早就是别人熟知的事情,只瞒着你一个人罢了。”

郑一茹冷笑道:“我还不知道你们!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一定要阻止我们,才这样去做绯闻。殷公子和我情深意重,怎么会在这时候弄出这样的事情?凭你们怎么说,我是不信的。”

郑逸杰说:“你可以认为这些事都是假的。但是你回国之前,殷震贤就和泓四小姐有绯闻,这难道也是假的吗?你自己脑子昏了头,才会说出这样没头脑的话。”

郑一茹惊诧道:“我不信会有这样的事情!我很清楚殷公子的为人。”

郑逸杰将殷震贤昔日和泓四的那些旧照片报纸都翻了出来,说:“这些都是上海滩的旧事,整个城里沸沸扬扬谁不知道?殷震贤是个什么样的人,每天和倌人女伶混在一起,大家都清楚的,唯独你蒙在鼓里。这些都是旧报纸,再也不会是我们精心策划去做的吧。”

郑一茹看到这些报纸,心里陡然一凉。果然是殷震贤在自己回国前夕的旧照,大篇幅都是渲染两人恋情,照片上殷震贤眼神迷离,似醉非醉,显然也是动情之时。郑一茹看罢倒吸了一口冷气,似乎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淋得自己羞愧无比,无地自容。想想殷震贤是个正正经经的人,再也想不到会是这样,自己痴心痴意爱着的人,真的是如此荒唐绝伦的人吗?郑一茹怎么也不肯相信殷震贤是这样的人,反反复复想来想去,抱头痛哭了三天,最后对郑逸杰说:“我反正不信!除非我亲自看到,或者亲耳听到他承认!”

原来这一切都是郑老爷子的主意。郑老爷子想自己的女儿心性坚强,自己认准的事情绝不回头,如此下去却怎么收场?总不肯将千金小姐下嫁给布衣郎中。于是对儿子说:“要改了她的主意,先要让她自己死了这份心。”郑逸杰这才精心设了迷魂香药的局,引诱殷震贤中招。谁知这样白纸黑字的证据摆在郑一茹眼前,郑一茹依旧不肯相信。郑逸杰早已买通了殷震贤身边的一个小学徒,将那小学徒暗暗叫出来,当着郑一茹的面,将殷震贤留宿泓四之事一一说出,说得郑一茹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来,浇得满身湿漉漉的。小学徒还拿出泓四当年送殷震贤的丝帕出来,因为殷震贤当时没有留心,随意丢在抽屉里,被他偷出来给新主子献功。郑一茹一看那丝帕,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丝绸是“鼎和斋”出品的,纹 饰饱满,工艺繁杂,一般贵族家的小姐也用不起这样的丝绸。针法用的却是苏州“两面绣”的工艺,针角细密得如同毛毛细雨,可见用心深刻。那个“殷”字却是用软丝金线绣制的,不是给自己心爱的人,谁肯花这样的工夫?郑一茹一看这丝帕,心里又恨又妒,止不住咬碎银牙,痛彻心扉。

郑逸杰说:“你如果还不信,可以亲自去问问他。如果他否认了,就算我们都说错了。你要不要亲自问?”

郑一茹想:“这样的事情,难不成都是别人陷害殷震贤的?虽说自己心里不信,可是这么多证据摆在眼前,又怎么能不信?索性当面问他清楚,也免得心里有这么多疑虑。”于是点头说:“虽说这件事情是真的,我还要亲自去见他,要他当面给我说明我才肯信。否则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死心的。”郑老夫子说:“既然如此,就让你二哥陪你一起去问他。这样验证明白,你的头脑才好清醒些。”郑逸杰就带郑一茹来到南市一处郊外,将殷震贤约过来,自己站得远远的,等着他们对证。

殷震贤抬头一看,不过两个月光景,郑一茹已经清减许多,整个人如同开在深秋里的清菊,素淡冷寂。郑一茹远远站着,眼睛并不看殷震贤,只冷冰冰问道:“报纸上那些事,可都是真的?”

殷震贤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拼命摇头说:“不是,不是这样的。”

郑一茹逼问说:“那是怎样的?你告诉我!你怎么解释那些照片?”

那些照片?殷震贤惶惑起来,像犯错误的孩子慌忙之中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一样,皇措不安说:“对不起。我其实也说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我想也许是有人故意在陷害我,从而阻止我们的关系。”

“是吗?”郑一茹说:“我也希望是这样。那么,这一幅照片呢?”

郑一茹取出殷震贤和泓四坐在马车上面的照片说:“你怎么解释这张照片?这个时候,我们应该还没有认识。”

殷震贤哑然了。他以为那件事情已然过去,至少他自己已经逃离得远远的。没有想到那是一口深不可测的洞穴,随时可能伸出一条毒蛇将他吞没。他呆呆地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

郑一茹一下子绝望了。殷震贤的沉默让她失去了最后防护的堤岸,崩溃的河水一下子汹涌澎湃。她最担心最恐惧的情景果然出现在眼前了。

“你为什么沉默?为什么不说?”郑一茹急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只想说这是一个误会!”殷震贤为自己辩解说。

“误会?我好希望这是一个误会!”郑一茹取出了那方丝绸绣花的丝帕:“这方丝帕是你的吧,是谁送你的?你愿意为我解释清楚吗?”

殷震贤见到那方丝帕,脑子里忽然晕晕乎乎的,如坠在某种梦境里。丝帕?这不是泓四送给自己的丝帕吗?怎么在郑一茹手里?他很困惑,也很迷糊,但是他看到郑一茹的脸色变得雪白,神情也变得悲伤而幽怨。

“你能告诉我,这方丝帕是谁送你的?你能告诉我,你没有去过书寓,没有和书寓里的女人来往吗?你能告诉我,你是清清白白、正正经经的男人吗?”郑一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激动。

回答郑一茹的是殷震贤死一般的沉默。那个昏昏沉沉的晚上是怎么样的,连殷震贤自己也说不清楚。女人,脂粉,春yao,他就像掉进了染坊里染了一身乱七八糟的颜色,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算是清白的,不管他有没有和泓四发生点什么,他确实在花魁的香闺里睡到天亮。殷震贤知道:这是阴谋,这是陷害,但是他有口说不出来。他只知道郑一茹再也不会相信他了。郑一茹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人,一个高贵骄矜的女人,她的纯净世界容不得一粒沙子,她的一泓碧玉里容不得半点瑕疵。而他殷震贤现在已经疤痕累累,体无完肤,一个站在她面前自惭形秽的人。

殷震贤愣在那里,不再吭声了。那方精致无比的丝帕如同王母娘娘手里的金钗,一下子把他和郑一茹划开了,划成了银河两岸远远的对望。只听郑一茹说道:“我不能相信这一切,不管他们对我说什么我都不相信。我只相信你,所以要亲自来问问你。我以为我深爱的人是一个清白无邪的正人君子,我深信我爱的人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郑一茹说到这里,忍不住声泪俱下。殷震贤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能无话可说。一茹,我……”

殷震贤很想说:“我是清白的!”可是,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这句话了。他只能孤单单站在那里,眼泪委屈得哗哗直流。郑一茹看到殷震贤像一个大孩子一样委屈得呜呜痛哭,心里难过极了。但是她无法原谅这个男人的欺骗,毅然决然扭头离去。那方美丽的丝帕被她撒了手,丢在身后,轻轻悠悠滑落在地下。

“一茹!……”殷震贤绝望地喊了一声。

“对不起,我爱的人,他不能有过去,他必须是清清白白的人,没有瑕疵,没有尘土,干干净净在那里等我……”郑一茹伤痛欲绝,一字一顿地说。

“我,我……”殷震贤说不下去。

“你能说你是清清白白的吗?”郑一茹问道。

殷震贤真想有一把尖刀直直插在自己心脏,让鲜红鲜红的血验证一下自己的清白。可是,自己是清白的吗?自己现在还算是清白的吗?他不敢想,不敢说,那个曾经无数次幻想和憧憬的美好爱情就这样轻飘飘被毁灭了。他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郑一茹如同白玉兰一般的身影飘然而去。

小时候受了委屈,就会一头扑在母亲怀里,痛痛快快哭上一场。殷震贤觉得此时他真的很像一个孩子,怀抱着满怀的委屈和悲伤却无处倾诉。他抬头看看天,天乌蓝乌蓝的,仿佛是母亲最宽大的怀抱。他对着天穹“啊”了一声,仰天嚎啕大哭起来。

郑一茹走了!她带着满腹的绝望和心伤,也带走了殷震贤刻苦铭心的初恋。殷震贤觉得自己的形象咣当一声撞碎了,像玻璃碎渣一样散在地上,满地都是。他的心空落得难受,很想找个地方把破碎的心包扎起来,可是找不到地方。他回到住处,喝了一瓶酒,昏昏倒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闵采臣和左宇飞一起到上海来看望殷震贤,在中医学校却找不到殷震贤的影子。找到三雅园,徐英若和玉胭脂都在那里。徐英若说:“他可不就这样吗?不是喝得烂醉如泥,就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了一个女人弄成这样,我们才懒得问呢。”

殷震贤到夜半才踉踉跄跄回来,一身酒气。玉胭脂见状,连忙去烧开水给他醒酒。徐英若说:“贤哥哥,也亏我叫你一声哥哥,你竟是个糊涂到底的人。你和那个郑三小姐算是什么?你也需要为了这个事情伤心难过?真正的爱情,就是面对自己深爱的人,不管他做了什么,不管他做的对做的错,她都会站在你身边,默默地理解你、支持你、守望你,因为她爱你。你和郑三小姐卿卿我我甜甜蜜蜜,玉姐姐冰雪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她一声不响爱着你;你有了难处,她不顾一切帮助你;你受到委屈,她设身处地地体贴你;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爱你!你的那位郑小姐,高高在上,目空一切,让你卑躬屈膝做她的奴隶,让你心甘情愿为她付出。等你们之间有了一点误会,她就毫不犹豫离开你,这是爱吗?为什么这么好的女子在你身边你视如不见,把持你作践你的女子你却紧紧放在心上,你这样的下场不是活该吗?”

殷震贤此时心肝俱碎,哪里听得别人说郑一茹一句不好的话?仗着酒劲说道:“这件事情从头至尾都是怪我好不好?都是我的错!郑小姐为我已经做了许多了,不能怪她!她是很高傲,很矜持,那是贵族小姐的品性,我不怪她,我心甘情愿她把我的心玩弄于股掌踩在脚下。我喜欢她,我是真心喜欢她……”

徐英若冷笑说:“那你就喜欢她吧,看你痛苦成这个样子,就是活该,这就叫现世报!”玉胭脂刚好端了水过来,轻声说:“洗把脸吧,看醉成这样。”自己轻轻出去了。闵采臣知道她心里难过,后脚跟出来,说:“玉姑娘,你不要在意。我和震贤一起长大,了解他的脾性。震贤他从小脑子里就有许多奇怪的想法,尤其对于女孩子,总觉得他弄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玉胭脂淡淡一笑说:“这种事情,随缘罢了。我倒是觉得,郑小姐确实是个才貌出众的女子,可惜了……”说罢冲闵采臣点点头,自己悄然回去了。

第二天,殷震贤方才酒醒过来,看见左宇飞和闵采臣,十分愧疚。左宇飞说:“休要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件事情看起来是偶然,想来也是必然。郑家要反对婚事,自然这障碍是他们栽下的,手段也够卑鄙无耻的。”

闵采臣说:“用这样的手段来陷害你,即使你和郑小姐成了姻亲,又有什么趣味?索性舍了这份心思,只当没有这个缘分罢了。”

殷震贤说:“心思早就断了,只是心里难过。你们忽然到上海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闵采臣说:“我们才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来呢。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议。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一定要缜密筹划才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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