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第一次吵架还是给家庭蒙上了一层阴影。

因为它的起因和结果都是母亲所不能接受的 ，父亲所不能解释的，于是，注定了，这次阴影要蒙上一段时间。要么随着时间一起流逝，被遗忘，家庭依旧是那个家庭；要么随着时间沉淀，发酵，被扩大，家庭开始变得不像家庭。

很悲哀的是，前者的几率小一些。

那一天父亲回来得很晚，小柯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很疑惑我无法保证在不弄醒她的情况下把她抱到床上去，于是只好拿了一本书边看边坐在沙发上陪她。

父亲进门时看到沙发上的两个身影有点惊讶。

我看得有些迷迷糊糊，听到有动静就回过头，看见父亲站在那里。

他双颊有些红，身体微微有些晃，看样子是喝了点酒，不过双眼倒显得很精神，看来是没醉。

应该是知道醉了之后不会有人来扶他回家吧。

真够悲伤的，伤心时连来一场大醉大宿都不行。

我盯着他，沉默，等着他先开口。

于是他不负我望的开口了，“云潇，你们……还没睡啊？”

惊讶的语气要多一些，脑袋迷糊得气都生不起来了吧。

我把目光转向沙发上的小柯，她睡得很恬静优美，长长的睫毛时闪动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正在梦中经历什么，身上盖着一件毯子，不然会感冒的。

“小柯说要等你回来。”我说。

我觉得我这句话很有分量，意思是，小柯对你是很依赖，所以希望你能考虑好她的感受，而至于我，如果你惹母亲生气了，我是站在母亲这边的，无论对错。

而小柯总归是没错的，但她却一直很受害者。

我甚至不知道这些伤害是有多深，明明我也置身于父母的争吵之中，却无法感同身受，真是搞笑。

母亲，小柯，父亲，这三个人，在我心目中是有一个很明确的地位的。

影响这种地位的便是我无知地不够全面地对于温暖的判断。

如此而已。

父亲转头去看了看时间，我随着他的转头一起望去。

“有点晚了。”他说。

“嗯，是很晚了。”我点了点头。

这对话真是特别的傻×，一个因为喝了酒患迷糊，一个因为书看多了患迷糊。

所以说古时候的那些书生大半是呆子。

现在？现在学校不就是在培育呆子吗？

“既然我回来了，你就去睡觉吧。”他看着我道。

我耸了耸肩，指了指小柯，“她在这里睡着了。”

父亲望向她，踏着凌波微步走了过来，瞧了她一会儿。

“她情绪……还好吧？”父亲应该是知道些什么，才会这样问的。

很父亲对话本来不应该打马虎眼的，但我又不想说得太白，“头脑里好像存有一些不太好的记忆。”

他应该能听懂这“不太好的记忆”是什么。

因为他不就是因这个而回来的吗？我觉得特好笑，自己猜来猜去的，搞不清半天，原来是他自己也陷入了窘迫，所以才回来的。

我从中感受不到多少诚意，这就跟回国一样，在你最荣耀的时候回国，全部人都举手欢迎，若你是像过街老鼠一样被打回国的，得到的就是嗤之以鼻。

因为他一直以来做的都很不错，所以我暂且收回我的嗤之以鼻。

而且，他是我父亲。

呸啊，他居然是我父亲啊……

这些事情真他娘的复杂，比跳级考试的那些知识还要复杂一千倍一万倍，我宁愿去研究爱迪生试验的失败次数，也不想把家里的这些乱麻给理清楚啊！！

呼，叶云潇你是一个人才。

还是先看看父亲是什么反应，他的态度对于日后家庭的和睦至关重要。

我稍有点小诧异，他竟然露出了愧疚的表情，“是我对不起她了，身为一名父亲，却不能带给她一个美好的童年。”

很诚恳的样子。

这是……喝醉酒了吗？似乎真的是发自内心。

我看了看，睡梦中的叶小柯全然不知。

“我想给她。”我说。

“什么？”他没听清，转过头望向我。

我一直注视着小柯，“无忧无虑的快乐童年。”我说道。

父亲怔了一下，笑道，“我相信你能做到，叶云潇。”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要相信我能做到？为什么不去相信自己也能做到？

很多大人的道理，看来我是无法想通的，而且我不知道我要不要问出来，以辩别个对错。

“去睡觉吧你，很晚了，即便是为了跳级考试也别太累着自己。”说着他抱起了叶小柯，往房间里走去。

咦？我有点儿意外，原来他知道我跳级考试的事情，他一直没跟我聊过这事，也没表达过支不支持，我便以为他不知道。

也是，既然母亲都能知道，他为什么会不知道呢，他们是今天……呃，昨天才吵架的。

很晚了，是该去睡了。

我守到了父亲回来，但他却没有给我解释，也许是他觉得不需要向我解释，因为这是一件与我无关的事。

但真的是无关吗？

其实我倒是无所谓的，我自有我的一套的法则，我只希望他对小柯有个很好的解释。

所有让自己的女儿为了他自己伤心落泪的父亲都是混蛋。

我是这么认为的，至于男儿，你就得时刻保持微笑，因为天塌下来时，也有可能该你去顶了。

想着，拿着书本进了房间，脱衣，上床，睡觉。

今天一天真是经历了很多，短短的一个晚上，却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窗帘没有拉好，月光透了进来，幽蓝色的光芒洒在窗户前的书桌以及书桌前的凳子上，我一直盯着，看着每次窗帘晃动时，光芒就像水波一样荡漾一番。

七月份的天气应该还会有虫鸣，我们家后面的街道旁有一片小树林，以前有不少小学生去那里捉虫子，今日我屏气凝神了半天，耳边依旧是缄默，倒是不久后连续传来了几声犬吠，是王阿姨家的狗吧，倒也是通人性，这么远也能明白我的心思，这可是这犬吠声着实难听，成不了一首歌。

偶尔又有车声，“嗡”的一划而过。

或许去买个闹钟吧，“滴滴答答”的声音挺不错的，至少有节奏感。

所以，怎么说呢，失眠的一个晚上。

真不像平常的叶云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