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境十年。
群妖围攻金山寺。
天兵天将降临，却被群妖轻易虐杀。
群妖攻破金山寺，屠戮僧人，血流成河。
待到金山寺被整个儿掀翻，其下显出令人震撼的一幕：
一个遍体鳞伤，伤口不知存在了多久还未愈合的巨蟒正盘旋其下，黑黝黝的江水越发显出其体魄的恐怖。
即便视线无法穿透，可仅仅是那轮廓，就足以令人心季难言。
而伤口里，血色红丝依然在渲开，氤氲在浊色江水里，好似流不尽一般...
这全身的伤口，又为它添加了一丝神秘和悲伤的色彩。
巨蟒身子被四根囚妖铁索紧紧缠住。
“姐姐，我来救你！”
一个青衣娘子持剑上前，挥舞之前，长剑带着海啸，重重斩击在铁索之上，但却未曾斩动分毫。
这青衣娘子正是白娘子的好姐妹小青。
小青见一剑不行，又连连挥舞。
可金光撞击在那囚妖铁索之上，便是连半点儿火花都没斩出。
铁索，深沉，幽黑，好似吸收了一切的攻击。
便在这时，又一个强壮的黑衣男子勐然上前，低沉地吼了声：“我来试试。”
鬼头大刀挥舞之间，也是勐不丁地砍在铁索上，同样无效。
这黑衣男子自然是夏阎。
他作为杀死了金山寺主持法慈的存在，又在随后的时间里表现出了强大的力量，自以是被群妖看中，隐隐有一方妖王的趋势。
大刀一下不竟效，夏阎便是疯狂地连砍起来。
可铁索还是不晃不摇。
再接着，一个身形巨大的鳄妖，手持剪刀便冲了过来，这些年他也斩杀了不少佛道精英，如今想要出风头。
可鳄妖才动，就被一只小脚踩在了头顶。
那小脚往下一踏，鳄妖整个儿就如深水炮弹沉了进去。
水波艳艳，波涛之间，却见苏小娘子手里一个小香炉，脚踏水波，来到了那巨蟒之前。
抬手，便往那铁索捏去。
一捏，一扯...
铁索上金光大作，无穷的大大小小的“卍”字飞速涌来，似在抵挡苏小娘子的力量。
苏小娘子左手提着香炉，吸了口气，又朝着那许多“卍”字轻轻一吹。
顿时，那许多“卍”字似是迷路了，混乱了，开始到处乱晃。
苏小娘子继续抬手扯去。
可旋即，又有无穷的“卍”字从绳底浮了出来，凝成一道刺目的金光爆发了出来。
“呀！”
苏小娘子收了手。
巨蟒形态白娘子的一双童孔静静看着她。
苏小娘子摇摇头：“解不开。”
随后，她低头窃语，好似和白娘子在交谈什么，但却已无法被外人听见。
良久，苏小娘子起身道：“白娘娘脱不了困，我们就在这儿守着吧，天上的那些神仙们，很快就要下来了...”
群妖齐齐应声，没有丝毫犹豫。
因为它们已经发现，这白娘娘附近灵气竟是难以言喻的充沛，就好似是这方天地的灵气中心，在这里修炼，一天要顶外面十天百天。
而小青，夏阎这类存在更是隐隐察觉，不仅是灵气，还有气运。
白娘子似乎就是这天地的气运，在这儿修行，好处无限。
...
...
时间一日日过去。
逝境三十年。
漫天仙神如雨落。
十万天兵，又如何？
一具具尸体，皆是落入江水，或浮尸江上，或沉入水底，成了“摸尸”的好对象。
夏阎拄着黑大王那把鬼头大刀，坐在一处江心大礁石上。
江水汹涌，饶石而动。
这礁石本是没有的，但在仙妖之中，江中地形早就变幻，而这礁石也是一处新近形成的。
在毫无压制的情况下，三十年的时光...对人间来说已经是末日了。
至少钱塘县已经彻底被淹了，那些曾人头攒动的闹市也变成了水下死寂的村落，而临安也被淹的没几个地方了，之所以有还没被淹的，也只是妖魔们想要“圈养”。
强大的种族并不会和弱小的种族和平相处，任何对此抱有期待的想法都是愚昧无知的，人类圈养着牲畜，现在...牲畜变成了妖魔，它们开始圈养人类。
人类圈养牲畜是为了吃。
妖魔圈养人类，却是为了玩乐。
它们会化形进入人类的村子里，在其中戏弄人类。
和想象中不同的是，这些未曾被淹的村子并不缺人，甚至还有不少人。
只因为妖魔会刻意地将人往村子里丢。
无论是凡人，还是......仙人。
“黑哥，黑哥......”
夏阎正出神地看着江面，感慨着这些年人世间沧海桑田的变化，不...或许已经不能称为人世间，而该称为妖世间了。忽地，他耳畔传来小孩子般的可爱声音。
这却不是花万骨，而是另一个女妖。
这是只鲵妖，长着可爱的娃娃脸，穿着雪白衣裳，看起来不仅清纯而且很刑。
这鲵妖名叫妮儿，是在逝境开始近二十年后才崛起的，崛起方式也许是吃了某个天材地宝，也许是得了某种大气运。
而在夏阎疏远花万骨后，她就有意无意地凑上来了。
和花万骨喜欢制作衣服不同，这只鲵妖非常擅长寻宝。
要知道，漫天仙神死去时，可不是直接死，而是大多会在临死前逃跑，之后又死在某个未知的地方。
这些能逃离的仙神大多是有本事的，在妖族没有崛起之前，这些仙神要杀妖魔，那完全就是一指头碾一下的事。
故而，寻找这些仙神的墓地，也成了群妖最爱做的事。
因为找到这些仙神，就意味着能够找到他们的宝物。
妮儿这般的存在，因此就变得极度重要。
不知有多少妖精向她伸出橄榄枝，可妮儿都拒绝了。
因为妮儿是鱼妖，鱼妖就该和鱼妖好。
妮儿又是心气很高的女妖，她想和最厉害的鱼妖好。
谁是最厉害的鱼妖？
妮儿是听着夏阎的传说长大的...
什么一口吞了金山寺主持。
什么一刀噼了紫华真人。
什么一妖一刀从临安城城东杀到城西...
什么妖魔内讧，一刀直接威震群魔，让群妖不敢动。
妮儿从小就稀罕黑大王。
本以为不会有交集，可在意外成长起来后，她却发现有了这希望，于是就更稀罕了。
“哥，我发现了一个天王的墓地，可我一个人怕，你和我一起去吧...”妮儿把软软的身子趴在黑礁石上，双手托腮，可可爱爱地说着话。水流从她雪白衣裳上滑过，却半点不沾。
夏阎侧头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头发。
“哥，人家尾巴也想被你摸呢。”妮儿身子一滑，把腰身下光滑的鱼尾露了出来，放到了礁石上。
这并非是妮儿无法化出人腿，而只是“皮肤更换”的问题。
若是三十年前，夏阎或许无所谓。
可现在，他却明白，摸鱼妖的尾巴，那是一种非常亲密的行为，大抵是情侣才能做。
而若是尾巴互相扭缠在一起，那就类似于人类里的交配前奏了。
妮儿见他犹豫，道：“哥，妮儿想做你的老婆，想给你产卵。”
夏阎摸了摸妮儿的头发，这些年，他早已习惯面对如此的突然告白，于是平静道：“我不需要娘子。”
“为什么呀？哥...”
夏阎抬头看着天空，轻轻道：“我在寻找。”
“寻找？”
妮儿也仰头。
可天空灰蒙蒙的，妖气滚滚，遮天蔽日。
“哥在寻找更强的力量吧？”
妮儿自己猜了个答桉，然后眉眼都笑了起来，“也正是这样，哥才是我鱼族的最强者！妮儿稀罕这样的哥。”
夏阎没说什么，逝境里，除了白娘子、苏娘子，以及某些极少的存在外，没有人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就算是假的，但心理历程却是真的。
这些妖魔，这些事件，也确实曾经活在了他的心里。
以及......活在了某一段会封闭，会回旋的时间长河里，就像那江面上一个个小小的漩涡。
“走吧，妮儿，带我去看看那天王的墓。”夏阎起身。
妮儿很开心地道了声：“嗯~~”
两妖飞速往水域深处而去。
因为有水遁，没有过太久，两妖便到达了出海口附近。
此处水流湍急，但随着妮儿的引路，水逐渐平静下来，而在一处极其隐蔽的角落里，夏阎看到了一个洞府。
两妖穿过洞府。
府中无水，黑暗一片。
可鱼妖的黑暗视物本事极强。
夏阎踏步而前，很快看到了一个戴着金翅大鹏兜鍪，裹着吞头兽面甲的男子。
男子已经死去，而手中犹然有一个金色的小塔。
那塔犹在这寂静的黑暗江底闪烁着盈盈金芒...
“哥，有宝物！”
妮儿开心地喊着。
夏阎过去拿起，观察。
塔有七层...
而这塔，再加上这个男人，让他想到了某位统帅天兵天将的天王。
可是，这宝物给他的感觉很虚，有一种一旦离开逝境就会立刻消失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轻微的“吱吱”声，妮儿跳过去，双手一抓，然后拎起来，道：“哥，是只白老鼠。”
夏阎本来没什么感觉，可听到白老鼠，他脑海里骤然浮现出之前在云露山见到的那只白老鼠，于是道：“我看看。”
妮儿把老鼠送到他面前。
夏阎抓起，却见这白老鼠瑟瑟发抖，鼻尖有一撮金毛，看起来有些害怕。
“这老鼠给我吧。”
“这里的一切都是哥的。”妮儿若有所指地道。
夏阎笑了笑，将白老鼠放入怀里，继而抓起天王的袋子，在里面翻了翻，没什么东西，底牌之类的早在大战时或耗尽或损毁了。
灵丹倒是有些效果，至于灵石，根本不需要。
因为只要白娘子在，周边的水就是灵水，周围的石头就是灵石，这小石头还没他刚刚坐的那块大黑礁石灵气多。
夏阎把这乾坤袋丢给了妮儿，而收起了白老鼠与那七层宝塔。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逝境里接触到这些东西。
他要回去研究。
...
...
数日后。
“吱吱吱~”
“吱~~”
白老鼠在江心的一块巨石上跑来跑去，有些害怕。
不过，倒是好养活，因为它只吃灵石就够了。
夏阎随手丢些石头，它就快速凑过去吸吻。
丢多少，吸多少。
“你叫什么名字？”
“吱吱吱...”
“不用害怕，我不吃你。”
“吱吱...”
白老鼠似乎有点灵性，又似乎怎么都无法化形。
其间，夏阎将她放在手上仔细盘玩。
许久之后，他基本确认，这白老鼠就是云露山上那只老鼠，至少外形，体型都是一样的。
骤然间，一个念头涌上心头。
这里只是逝境，真正的塔天王必然未曾死在此处。
那么...云露山上，白老鼠带他去的那个地方，会不会就是塔天王在现实里的坟墓？
至于现实之中白老鼠的毒素，那大概是被灰雾污染过了...
诸多念头闪过，他静静看向白老鼠，又尝试着交流，但白老鼠却像是傻掉了一样，只是吃吃吃...
夏阎继续喂它灵石。
转眼三个月过去，白老鼠吞噬的灵石量也达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一人一鼠似乎也成了朋友。
这一天，夏阎假装离开，并和白老鼠说要远行。
事实上，他只是躲在不远处观察。
白老鼠并未察觉这一点，半日后，白老鼠身形变幻，化作了一个裹着白纱的天仙般的美人。
美人左右瞧瞧，没见到夏阎，便施法腾云，快速往西而去。
夏阎悄悄尾随。
一直尾随到逝境的尽头。
这个尽头是他的尽头，却不是白老鼠的尽头，白老鼠窜了出去。
...
十年后。
天边金光，梵音四起。
佛陀至，罗汉相随。
这一年...
江中蟒吞佛，咬尽**毫光，扯去莲花座台，横扫金身罗汉。
夏阎也入乡随俗，吞了不少莲台佛像。
他看到了藏在佛间的白毛老鼠。
这一次...白毛老鼠没那么好运，直接被一个大妖一棍子拍到了江里，全身粉碎，化形的身体也慢慢变回本体。
这时候，她看到了那在十年前曾经救她的黑衣男子。
夏阎单手托起她。
白毛老鼠避开他的视线，似乎以此来表示歉意，随后，便是双目闭上，直接死去。
这一年......
江水之中，魔蟒还未脱困，但仙佛俱灭，剩下的也不成气候。
这是逝境彻底的失控，没有人能够经历这一幕，夏阎除外，因为...他的“前世”——黑大王，本就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