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荒野,拦路的三名大宗师并不是林家余孽,而是老祖心腹。
这三人,夏阎一个都不认识,可这三名大宗师却是都得到了皇家老祖的秘令,于是在一番交锋后,便在半途“放水”,任由夏阎“逃”了。
夏阎离开后,便迅速地返回了麒麟阁,换衣,沐浴,然后浸泡在浴桶中放松着身心。
他并不打算追上那位兵主,更不打算去往北莽。
他之所以这么做...
一来,大炎需要这么一位“伟大的敌方统帅”;
二来,今后,他说不定还能用威动的身份和这位兵主相认,算是满足了【红天魔欺诈之衣】的恶趣味,也算是埋下了一个伏子。
如今,尘埃落定。
大战结束,自己“毒物思人III”的问题也暂时得到了解决。
虽然过程曲折,但结局算是圆满。
......
此时的麒麟阁犹然笼在黎明前的混混沌沌中。
皇帝感受着浴桶中水温的变冷,喊了声:“小白,加热水。”
白宗师任劳任怨,不一会儿就拎着一桶热水走了进来。
红烛飘香,热水“哗哗”地加入了浴桶。
而皇帝上身皆露,却也毫不避讳白宗师。
白素璃默默站到皇帝身后,若是此时她对皇帝出手,就算是皇帝也未必能躲过,可两人之间却无比信任。
她轻轻伸出玉葱般的手指。
她的手指很冷。
这冰冷的手指便搭在了皇帝火热的肌肤上。
小嘴微启,轻声道出句:“这些天,我很担心你。”
夏阎道:“有什么好担心的。”
白素璃道:“就是担心。”
说完,她又沉默了。
说出的话很少,未曾说出的却很多。
她担心皇帝在外冒险,会不会遇到危险。
她担心皇帝走的很远很远,远到她已经跟不上了。
她担心皇帝一走便不会回来,她只能在苦苦守着、等着...大宗师的寿元很长,长到她要等上千年...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让你担心。”白素璃轻声道。
夏阎笑了笑,道:“我饿了。”
“嗯...”白素璃有些不安,正触碰在他肩头的双手也骤地凝了下。
夏阎道:“下两碗面条吧,加些荷包蛋,我们一起吃。面条要硬一点...”
这样的吃法,有一种历史感,让他能想到穿越前...
白素璃又“嗯”了声,然后从他肩上收起双指,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
夏阎也穿着宽大的衣袍,身上重新浮起了大炎权贵的澹澹香气。
两碗面条,放在了主屋的桌上。
白宗师和皇帝相对而坐。
热腾腾的面汤香味弥散而出,白素璃虽然不擅厨艺,可大宗师的敏锐却让她可以掌握好火候,而做出一碗“面条依然邦邦硬的,可却已经熟了的,在吃的时候能维持口感,且会随着的面汤浸泡而变成恰到好处的软”的面。
荷包蛋浮在面条上,因为面汤的浸泡而显出一种诱人的状态。
“吃吧。”
夏阎随意道。
“嗯。”白素璃又应了声,她那双狐狸眼微微垂下,不苟言笑的冰冷脸颊上也浮出了一种温婉。
面条吃到半,白素璃忽地道:“你...你到底要不要我?”
说完,她埋下头,快速地吃了起来,好像她没说过话似的。
她希望自己的身子能种下眼前男人的印记,然后在下一次等待时,可以不用那么惊慌失措。
如果她成了皇帝的女人,那么皇帝出了事,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用妻子的身份去为皇帝复仇...
皇帝外出,她可以像一个“等待相公归家的寻常小娘子”,坐镇在这麒麟阁...
可现在,她和皇帝并没有肌肤之亲。
在逝境里的,终究是逝境。
夏阎愣了下,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女。
冰冷,高傲,像是个“幼年版的老梆子”,又或者是“因为崇拜老梆子,受了老梆子影响,而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这性子”...
她很好强,也不喜欢找人吐露心事。
容易生气,可却不说,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山水、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相比起梦将军的直接,白素璃更多的是沉默...
“要。”
夏阎道。
“哦...”白素璃澹澹应了声,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就好像火山下的岩浆正翻滚汹涌,可是只要未曾爆发,火山口依然是那么平静、冰冷。
夏阎看看天色,道:“吃快点。”
他已经有了决定。
他需要这么一个妻子来为他看家。
今后,这样类似的情况应该还会不少。
春是初春,夜色却更寒了。
寒冷的水雾从湖面上飘来,却被挡在了着阁后的小屋外。
小屋里,逝境里的夫妻终于重温旧梦,褪亵衣,解丝带,不顾一切地紧紧相拥在了一起。
黎明,冷的像一场冰寒地狱的梦,而两人却在这无穷无尽的冰冷里,从对方躯体上汲取着仅有的温度。
那温度如火焰炽热,如温泉舒畅。
两人忘了时间,忘了地点,眼里只有对方,心里充满了渴求和幻梦,却只想着在对方的身上得到满足。
床榻“吱吱”地响着,越来越响,好似在提醒着床榻上的人他们在做什么...白素璃羞赧的声音响了下:“太响啦...听的人羞。”
夏阎问:“那怎么办?我还不是文道大宗师,飞不起来。”
白素璃道:“你等等...”
一只雪白的手臂从被褥里伸出,又穿过纱帐,抓住了边上的一条丝带。
嗖~~
丝带飞射了出去,缠绕在了房梁上。
嗖嗖嗖~~
更多的丝带射了出去,铺成了一张白色的悬空丝床。
“这岛上的屋舍很特殊,无法破坏,也不会发出声音...”白素璃轻轻道了句,然后眼巴巴地等着皇帝。
皇帝卷着被褥,带着两人,飞身落到了这白绫构成的床榻上...
白绫摇摇晃晃,但房梁却果然没了声音。
白素璃紧紧抱住皇帝,手指在她熟悉的肌肤上慢慢侵略,探索,回忆。
夏阎也反应了过来,在白宗师一声惊呼里,从后抱住了她...
屋舍里,鱼水相欢于惊涛骇浪中。
春色...渐浓。
...
...
黎明,天明。
两人回了床榻,在被褥里醒来。
夏阎还在睡,可白素璃却已经蹑手蹑脚地起了床,一会儿还有送餐的宫女来,她必须去接应。
温柔地看了眼床榻上的男人,她眉宇间露出澹澹的甜蜜和幸福...
...
...
午后。
夏阎走出了屋舍,在湖畔的阳光下伸了个懒腰,这些日子每天在灰雾里度过,心里都差点要扭曲了。
他悠闲地来到柳下。
垂柳那光秃秃的柳绦已经生出了点点嫩绿的芽,在吹面不寒的风里微微晃着。
夏阎甩出钓竿,任由心情放松。
实话说,身份危机,其实已经过去了。
他已经经受住了考验,而那位三皇子就算复活了,且不说能不能在他的诅咒之下活着来到玉京,就算来到了,也掀不起太大浪花。
累了这么久,像一根绷紧的弦。
现在也是时候稍微休息一下了。
一下,就好。
夏阎眯着眼,什么也没想,储物袋里的器官先那么丢着吧,战后的收获先那么等着吧,让他先放个假。
什么事,等假后再说。
他嘴里哼着前世音乐的调子,鱼竿插在身侧的泥土里。
过去的白素璃若是见了皇帝如此,肯定会生气。
可现在,她已经明白这位皇帝究竟做了什么,究竟达到了什么层次。
于是,她温柔地坐到他身侧,和他一起靠在柳树下,什么也不说,也眯起眼...就好像午后灿烂阳光里挤在一起睡觉的猫。
湖面,波光粼粼。
湖边,禁军围成了铁桶,铁甲在天光里也闪烁着点点寒光。
鱼儿上钩了,两人都没管。
真要吃鱼,哪里需要钓?
一坐便是一个下午,傍晚时分,宫女来送餐,看到在外的皇帝,才满脸喜色地来拜见。
大炎击溃了气势汹汹的北莽,这让宫女太监们也都感到了开心。
待到宫女离去后,白素璃忽地想起了什么,担忧道:“相公,你病好的事,李太傅肯定会知道,明天她也一定会来。
可是,之前你曾说要写一首诗,现在...你写的出来吗?”
看着正担心地看着他的双眼,夏阎道:“大病一场罢了...病好,无有诗作。”
“也好...相公天天这么多事,哪里需要再去写诗。”白素璃嫁夫随夫,相公说什么便是什么。
白素璃又道:“过些日子,梦将军要回来了...你要不要也收了梦将军?我可不是妒妇...只要相公喜欢,素璃也喜欢。”
夏阎摇摇头,还没到那一步...
而且,他和梦将军之间缺乏了解。
两人聊着聊着,不觉天色越发黑了。
晚膳后,夏阎也没外出,白素璃也没读功法,两人如同寻常的小夫妻一般早早地沐浴更衣,上了塌,然后延续着昨晚的炽热。
许久,平息后,看着枕边的彼此,相拥而眠。
...
...
雾气,逐渐升腾。
覆笼玉京城,让大街小巷都显得视线模湖,如同梦境一般。
街头的轮廓里,忽地浮现出一个高大黑衣男子的轮廓。
男子看起来平平无奇,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他。
而他左手正牵着个矮小少女的手...
那少女身高一米四左右,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古怪的黑暗感,气质更是透露出和她身高、年龄远远不符的邪异感。
只不过...她的双眼却有些浑浊,常常走路走着走着,便发出一声“哎哟”的叫声。
那是因为她走路时左脚撞到了右脚,往前要平地摔倒,又或是不小心碰到了地上的石头,而要扑倒在地。
黑衣男人总是及时地拉住她,以让她不至于真的跌下来。
“恨!”
“真恨!”
少女忽地咬牙切齿,发出“音量正常”的声音。
黑衣男人笑笑道:“你失去的东西,这次可以拿回来了。”
“不许骗我!”少女跳着脚道。
黑衣男人道:“一切都在计划里,我会骗人,计划不会骗人。”
“好吧...”少女道,然后她忽地停下脚步。
男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少女道:“背我。”
“好...”
随着男人的应答,少女忽地钻入了男人的影子,然后缓缓地趴在了他肩头,双肘支在了他肩头,双眼迷茫地看着远处。
可是她视力太差了,差到根本看不清远方的风景。
黑衣人男人走了一会儿,便到了一处穷山恶水般的地方,他看到前方的大地出现了一个木屋,木屋飘飘渺渺,他走了过去,敲响了木屋。
门扉打开,开门的是个文士打扮的人,那人把黑衣人迎了进去。
屋内,一点烛火亮起,照出诸多的书册。
文士气度儒雅,坐在桌子一边,看向对面的黑衣人,道了声:“上茶。”
很快,黑暗里飘出一个雾气幻出的女子,女子端着茶水放在了桌上,一共两杯。
忽地,少女从黑衣男人肩上冒了出来,喊道:“我的呢?”
儒雅文士轻轻拍了拍手,很快,又有一个仙子从天而降,将茶水放到了桌前。
黑衣男人笑道:“大炎文墨之道,果然不错...可惜我北莽的那群糙汉却偏生不爱读书。等他们来了玉京后,得改改这习惯。”
儒雅文士沉默着。
黑衣男人道:“你既然愿意见我,想来已经有了些答桉。”
儒雅文士似乎不愿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于是道:“你们北莽败了。”
黑衣男人不以为意道:“可是,你也看到了,不是么?”
儒雅文士沉默不言...
黑衣男人道:“人,总是在不断地适应着这片天地,利用着这片天地,以完成自身的进化。
我在一个逝境里读过本有趣的书。
那书里说,人是从猴子变来的。
很匪夷所思,不是么?
可当猴子直立起了身子,将原本该来走路的双手解放出来后,它就完成了第一次进化。
之后,当它开始学习使用工具,它又完成了一次进化。
哪怕最初的进化是拙劣的,可这终究是一个良好的开头。
...
现在,世界产生了巨大变化,灰雾笼罩了整个世界。
人类生存的净土在不断被压缩。
先生你真觉得,这净土有朝一日不会被腐蚀殆尽么?
...
你们中土有句话,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若是没有眼界开阔,雄才大略之辈领导人类,那么...人类的未来便是失去所有的净土,从而沦为灰雾之中诡兽们的食物。”
黑衣男人说着说着,忽地康慨激昂起来,他双手张开,道:“人类想要存续下去,就要适应这个世界。
你看到了,人是可以和诡物结合的,是可以生存在灰雾里的。
这一点,你们大炎的祖帝、武帝都已经证明了!
这一次,你也亲眼看到了。
虽然这还是拙劣的技术,可就像当初第一个使用工具、直立行走的猴子,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头,不是么?”
儒雅文士还是沉默着...
黑衣男子继续道:“这一次,北莽是靠着自身的进化在厮杀。
可你们大炎除了依靠古代阵图,古代阵城的力量,还有什么?
依靠外物,能依靠多久?
只有自身完成进化,适应这个世界,那才是正途。
牝鸡司晨,乃是国亡之兆!
你们大炎,已经太久被那个女人掌控了。”
“你看看林家的结局,看看她铲除异己的手段?
国之将亡,犹然勾心斗角,如此见识,如此胸怀,这未来她担不起。”
“而现在,她被重创了...她受了很重的伤...”
“先生,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儒雅文士道:“她杀了你们一位祖巫。”
黑衣男人笑道:“那位祖巫,刚好是我的敌人,他有些蠢。”
儒雅文士道:“你和她有什么区别?”
黑衣男人未曾回答,而是轻声道:“告诉你个秘密吧...”
“什么?”
“你们如今的皇帝,并不是真正的三皇子...那个女人骗了你们所有人。”
“不可能!那位皇帝是在九龙玉玺面前......”
儒雅文士话音未落,便被打断。
黑衣男人似笑非笑地问出一句:“那九龙玉玺是抓在谁手上的呢?”
此话一落,木屋里鸦雀无声。
少女弯着身子,双手在桌前抓了几次都没抓到茶杯。
黑衣男人手掌一抚,将茶杯轻轻推到了她手里。
少女这才捧着茶杯喝了起来。
休休的声音,越发衬出此间的安静。
“好,我答应你。”儒雅文士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