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没能说完——吟若躺在床上,双目圆睁,眼里蓄满了恨与怒,这阴毒的眼神噎得他说不出话,也远比她暴跳起来、掀了桌子和椅子更加可怖地多,仿佛暴雨前夕,天阴着,云沉重地压在人头上,压得人喘不过气。她似乎是发怒太过,一口气咽不下去,呛在肺里,猛地咳嗽起来,她表妹始终在一旁看着,见吟若不对劲,立即上前把她扶起来,抚着她的背为她顺气。吟若头脑里除了头痛已想不了任何事情,还有那姐妹俩的名字挤了进来,在她耳边萦绕不绝,她又仿佛听见了谁在笑,花园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樱桃花在天上,朝霞一样开着。吟岚看着身边人的眼神,温柔地宛如山中流淌的泉溪。
她急切地想撕碎这美景。
那女人的眼睛,时而如高峰斜阳,时而如山涧幽泉,亮如明澈清响,暗如夜半空山。这时她听见表妹责怪道:“先生多嘴什么?姐姐身子本就不大好了,还告诉她这些事情,是想让她就此一病不起吗?”老龙跟她一唱一和:“老朽也只是实话实说,若是冲撞了长老大人,还请长老大人恕罪……”
吟若什么都听不进去,她使劲往书架的顶上看,手紧紧拽住表妹的衣袖,表妹任由她拽着,后知后觉顺着她眼睛看着的方向望去,书架顶上有两个精巧的盒子,一个积满了灰尘,另一个还新着,吟若叫她将两个盒子都取下来。书架子有两人之高,表妹个子不高,搬了凳子来也够不着,好容易踮着脚摸到了盒子的锁,拽着铜制的锁头把盒子拖出来,谁料到那锁头只是挂在盒子上,盒子被她拽出来,摔在地上,里头的东西半空中就掉了出来,一只在地上砸出“砰”的一声响,接着摔了个稀碎,另一只幸运些,只摔出了些缺口,在地上滚了几圈,借着那个缺口在地板上站住了。
她顿时慌了,语无伦次。
“姐姐…姐姐息怒啊,我不是有意的!”
她试探地看吟若的反应,吟若没有什么反应,她像刚从午睡里醒来,正巧看到窗外小雨,梨花开了,满树都是,她眼神迷蒙里带着痴迷,那痴迷是对着地上的碎片,还有那布满裂痕的另一只玉球,玉球上镶着金黄的水晶。
水晶磨得再灿烂无暇,对着阳光折出再耀眼的色彩,也始终不及那女人万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吟若忽得疯笑出来,表妹偷眼瞧她,她脸上滑下一滴一滴的泪,哭得发抖又笑得发颤,眼神又忽得发狠,咬着牙恨恨说道:“去吧这对垃圾收拾起来,送去黑龙阁,再送一瓶毒药过去,下在少族长和公主的饭食里,手脚干净些,千万别留下什么把柄。”
……
吟梦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前日还恨得在屋里哭闹大叫,今日就又跟她父亲好得要命,一大早就黏到他床上去,拽着吟岚的衣领把他叫起来。鸢珀多赖了会儿床,等早饭都上好了才打着哈欠过来,懒洋洋瞥了一眼桌上的粥食饭菜,不觉得有胃口,坐下来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越发困顿,吟岚见她一副没睡醒的模样,问她是不是还觉得不好。
“些许比昨日好了点,”她答道,“昨日是真难受,觉得被掏空了一样,想来的确是我近来忙碌太多,休息太少,竟然禁不起这么忙活了……”
吟岚这才放了心。“好些了便就是那些药有用,多吃两日应该就好了,你不起来也没事,大不了我再叫侍女多给你准备一份早膳在那里,等你起来时,叫她们热一热端给你。”
“不必了吧,我一客人,不好意思麻烦你家的侍女为我忙活这忙活那的,而且我心里躁得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安静不下来。”她闷闷地说。吟岚觉得她太见外,想着得劝劝才好,话出口就变成了:“能有什么事情发生?还是昨天下了雨,今天又要下,闷得你透不过气来?”
鸢珀嘴角一撇,竟不知道怎么说他,吟梦埋头喝粥,嘴里塞的鼓鼓的,抬起眼睛左瞧瞧右瞧瞧,慢慢把嘴里的粥咽下去。吟岚又叮嘱她文雅些,像个女孩家的样子,吟梦差点笑喷出来,一不注意一小口粥就呛进喉咙里,咳嗽起来,吟岚没太当回事,就顺手帮她顺着气,哪知越咳吟梦脸色越发青,最后直接一口黑血吐出来,吐在吟岚衣服上。吟岚脸色“唰”地白成一张纸,急忙叫人去喊大夫,可怜吟梦胃里绞痛地如同有刀在割,鸢珀看着都心疼,指尖在她眉心处一抚,送了一道青色的光进去,才渐渐使她平复下来,吟梦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一颗颗滴在吟岚手上,她张着嘴,痛得想叫出来,喉咙却好似被什么堵得死死的,半点声音发不出来。
“……一定是这粥有问题,吟岚,你有没有喝?”
吟岚觉得胸腔里“咚咚”地响,不假思索地回答鸢珀:“我喝了几口,没有梦儿那么多……”他话没说完,鸢珀就一掌拍在他胸前,没用多大力气,吟岚却觉得心脏一痛,也吐出一口发黑的血。鸢珀气道:“前日还说这些人没准就把毒下进你饭食里,这还真让我猜的准准的,你一个你女儿一个,要是都出了问题,你看你这么大个黑龙族该怎么办!”
他这时候什么都说不清,也想不到究竟是谁能不顾一切地要害他们父女两个,谁会害他们……连黑龙族族长之位后继无人这件事情都忘的一干二净了吗?吟岚胃里到喉咙都被这毒药灼得十分难受,想说话都说不出,吟梦又吐出几口血沫,他看了又心疼又怒,也不顾嗓子沙疼,对外骂道:“叫你们请个大夫来,一个个的腿都断了吗!?”
门外的侍女一脸惊慌地跪到他跟前,磕着头求着饶命,说去请大夫的人已在路上了,只是不知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