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快点！你们中午的饭都吃狗肚子里去了吗！”
监工站在一堆石头中间唯一的干净地方，瞪着两只不大的眼睛，叉着腰。两只棕毛大狗趴在一边闭目养神，嘴搁在爪子上，狗耳朵也是趴着的。
他前边有几个赤着上身的男人弯腰站在石头碎中间，举起手里的铁镐，轻一下重一下地敲在面前的巨石上。
弯着腰的人都一言不发，只有监工在说话，也或许是他们不敢说——只是因为有个人轻轻咳嗽了一声，监工就咆哮起来：“你上辈子肺痨死的吗！咳咳咳！怎么没把肺给咳出来！若耽误了开山，你们连饭都没得吃！”
监工的声音尖得刺耳，那个被骂的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抿着嘴继续干活。几人要从这块大石头上把碎石凿下来，凿掉那层外壳，里面就是矿石。而这块石头只是拦路的，后面似乎还有一条矿脉。
梨也跟那些工人一样一言不发，但鸢珀和琉璃都能看出来，她眼中含怒，不时便要发作。
“唉……”鸢珀故意叹出一口气。
那监工听见动静一惊，连忙回头问是什么人，看见两女一男不知何时站在他背后，尤其是那位黑发的女子……他在城主府似乎见过她，那时候这女子也是这样，腰间佩剑，在城主左右行走……
“属下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饶恕！是这些人不听命令偷懒，属下才训斥他们的！”他直接给梨跪了下来，膝盖磕在地上的碎石头上，大声辩解道。
梨冷眼看着，听罢冷哼一声，监工趴在地上又是一抖。
琉璃估摸着这监工应该并不知道梨的真实身份，但当她是城主府的官员了，不如趁此问他雪窖在哪，便向前一步，说道：“大人只问你，开山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都准备妥当了，就等大人指示呢。”
“带路吧。”
监工颤着声音道了一声“是”，弓着腰爬起来带路。
“几位大人这边请。”
那两只棕毛狗也站起来，摇着尾巴要跟着走，监工斥了它们两句，叫他们在原地坐下等着。
鸢珀站着没动，看了看两只乖乖坐在地上的狗，又看了看那边不停干活的工人，直到监工领着梨和琉璃走远了，她才凑到那边去，问其中一人：“你们在这里干多久了？”
她问的人什么都没答，抬起黑溜溜的眼珠子她一眼，又迅速转了回去，还是另一人回答了她：“现在在这儿的，都是去年夏天进来的。”
“那也有半年了啊……”
“是的……”他话没说完，就忽然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咳……”
“你没事儿吧？”
“没事，”男人脸咳得通红，“老毛病了，咳咳咳…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鸢珀又问：“那监工平时也是这么说你们的？”
另一人扔了镐子，惹得两只狗立刻站起来，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他恨恨地看着这两只狗，说道：“平时？平时比这个狠上千倍都有。”
他的恨里还带着惧意，直到他又捡起铁镐，那两只大狗才闭上嘴安静下来。
“你瞧瞧，我们只要放下工具，这两只畜生就会发狠，如果我不把镐子捡起来，它们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咬我……它们从前可咬死过人的。有这两只畜生在，他就敢在这里为所欲为！”
鸢珀心道原来这里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应该找个机会告诉伏才是，其余的她也不方便管太多。
说话间监工已领着梨二人回来了，梨脸色还是不好，琉璃暗中递给鸢珀一个眼神，示意事情都已妥当。鸢珀点点头，本想着他们几个可以先撤出去，等到晚上时候再回来，哪知琉璃会直接动手，他不知从哪摸来一把小锤，眨眼间就把监工和他那两只大狗都敲晕了过去。
那几个工人见状，也都愣在那里，没一个肯过来看看监工究竟是死是活。
而琉璃还在用眼神询问她，又看了看那几个傻眼了的工人，鸢珀赶紧皱着眉朝他摇头，琉璃也不知读懂没有，回过来一个不解的神色。
此时梨对他们说道：“我们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只需要你们帮我们个小忙，我就能保你们无虞。”
几个工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才有一人说道：“我们凭什么信你们？”
“想活命的就信，想被地上这畜生咬死的就不信，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问吗？”琉璃回道。
“罢了罢了，”鸢珀催促道，“时间赶紧，我们可等不起，多费些功夫也比在这儿跟一堆人干耗着强，就让他们被监工活活骂死吧。”
说着她拉着梨就欲往外走，半步都还没踏出去，就有人急忙道：“什么忙？我帮就是了！”
“老渔！”另外几人纷纷叫道。
鸢珀嘴角一勾，头都没回，紧接着另外两人也叫道：“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吧！”
她这才停了下来。
……
阳光铺下，新雪初融，波波从马车上下来，才真真切切感受了一把雪后之寒。这时正值夕暮，天边由浅橙渐渐变蓝，中间之色，颇为梦幻。城墙遮住夕阳，但其光晕染开，也能使人知道日轮在何处降下。这暖色从云下一直染进地上的雪里，雪软而疏松，被波波一脚踩实，留下一只脚印。
坠月城城门大开，而进出马车里的人都得下来，让守城的卫兵一一检查，记录在案，方能通过。黑色的飞鸟划过人的头顶，从城墙上最高的哨塔顶端越过去，消失在坠月城街上的房屋间。
“四女一男，一共五人，车上都装的是什么东西，一一报上来。”
岳筝想了想，答道：“是换洗的衣服，我妹妹喜爱的小玩意儿，路途吃的干粮、水，还有被褥，外加药箱一只，药材一盒。”
“药箱和药材？你们是医者吗？”守卫边记边问道。
“我家先生是医者。”
“这样啊…”守卫念叨了一句什么，撕下手里的纸，递给岳筝，“这是出入城的证明，定要保管好了，几日后你们出城时要出示这个的。”
岳筝把纸接过，道了一声多谢，便喊梦允一起拉着马车进城。他还把那张纸叠了又叠，叠成个小方块，解开外袍，塞进外袍里衬上缝着的小口袋里。
坠月城来来往往的人真是不少，他们只站了一小会儿，后面就排了一长串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