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齐夜’出口,齐夜的心里猛然升腾起一阵古怪的情绪。
他们只见过一面,为什么她的语气神态仿佛他们很熟识一样?齐夜狐疑的低头去看她,只一接触到她的眼睛——
齐夜的心就彻底冷了下来。
她的眼里,分明是与话中亲近之意完全不同的幽冷与淡漠!
少年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再怎么看,仰头望着自己的小脸上,依旧是一双幽黑暗沉,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眼睛!齐夜的喉咙蓦地一哽,到嘴边的话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去,她的亲近是装的!她是故意装作这副神态的!
明珠背对他们而立,廖府众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怪异气氛,既已证实来人的身份,廖三针略一沉吟,就不再过问这件事。他转身对廖青词道:“青词,你随我去书房一趟,把东西拿给她。”
“好的,爹。”廖青词显然也知道她爹话中的意思,匆匆的看了一眼明珠,留下一句话,就随之离开了,“明珠,你在东侧院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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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
廖青词接过她爹递过来的信,疑惑的问道:“爹昨日为何会同意帮他把信送到巡抚府?”那个少年让她爹把信递交至巡抚大人府上也算是找对人了,她爹在江南有几分名声,一些世家大族急着和廖三针交好自然会帮这个忙。只是,爹向来不爱管这种闲事,如今为了这位陆家少爷,真的是破了太多例了。廖青词困惑之下,不由得深思了起来。爹为何会一反常态?难道他的身份真的是……
廖三针眯了眯眼,并没有解答女儿心中的困惑,而是突然提起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青词可知道三年前的江南水患伤了多少百姓?”
“……不到百人。”廖青词微愣之后,放下了心头的疑虑,回了心思道,“这一百人也仅是因为不识水性,并不是死于水患之后的疫病。水患之后皆有疫病,幸得太子殿下有远见,得知水患一事后,连夜上奏皇上,提早让太医研制出了最新的药方并无偿施药,这才有效的阻止了疫病的发生,没有引发太大的灾祸。”
廖三针面色一动,低低的念了一句:“荣安堂的药方……”
廖青词看爹微有些动容的样子,心下有些出神。
当朝元熙帝是个礼贤下士的好天子,深得百姓爱戴。当朝太医皆是国手圣医,其中不乏民间真学实才之辈愿意为皇帝陛下效力。自太子创办了荣安堂之后,荣安堂的方子向来是御医所出,从不对外公布。她爹虽然无心为医官,却对杏林圣手的药方仰慕已久。
廖氏针法终究只是一家之术。博采众长,医术才能更加精进。爹只偏居江南一隅,失去了和其他圣手切磋交流医术的机会。她知道,这件事一直是爹心中的遗憾。
“爹怎么会突然提起此事?”
廖三针在屋里踱了几步,脸色突然缓和了下来,在廖青词看来,她爹的脸上甚至还带了万年不见的欣喜之意。
“我同意帮他,是因为,他给了我三道药方。”
廖青词心里一动,话脱口而出:“是荣安堂的药方?!”
廖三针的眼神沉了下来,从衣袖里拿出三张纸递给了她。
廖青词小心的接过后,越看,心下越是感慨。末了,她轻然一叹,神色却是变得难辨了起来,药方是真的。
那能随手给出荣安堂药方的少年,又会是什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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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的目光落在了廖青词递过来的信上:“他……把信交给了廖神医?”他说是给自己留了信,原来不是留给了自己,而是交给了廖三针?
“是。”廖青词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就转了开去,“陆小少爷拜托我爹七日之后,把信送到巡抚府上。”
明珠接过信的手一顿。廖氏父女为何对齐夜如此谨慎,徘徊在心头的疑问在这时终于解了开了。
巡抚府,能跟巡抚府搭上边的,身份又会低到哪儿去?
“七日之内红眷没有来,你就带着这封信去江宁巡抚府。”
他跟自己说的是七日,又暗地里让廖三针送信。明珠略一思索他的举动,心中忽然变得茅塞顿开了起来,他故意和自己说七日,怕是为了安她的心吧……
而廖三针,廖三针的确是再合适不过的送信人选了。如果让她自己前去送信,就像他说的,她的身份根本不会让人相信。
明珠的神色有些怔然。廖青词知她有意隐瞒,也不点破,看着放在椅子上的包袱,她蹙了眉道:“明珠,你今日就要走吗?难道就不能多留两天?”
明珠知道廖青词一直在担心自己身上的寒症。可是……
她缓缓的摇了摇头,因着廖青词的关切,她第一次在话中流露出了些许真实的情绪:“廖姐姐,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很重要?”廖青词在口中低喃着她说的话,她很想问明珠,有什么比你的命还重要?但是,未出口的话终究是在明珠平静而又深不可测的目光中,消失在了唇间。
“如果办完了这件事我还能见到廖姐姐,我一定会乖乖的听话养病。”她的话停顿了一下,唇畔慢慢的露出了一抹虚浮的微笑,“只有了却了这件事,我才能安下心啊。”她这病反反复复好些年,早已成为了心病。心结不解……天底下再好的祛寒圣药也难以根治她身上的寒症。
什么叫“如果办完了这件事我还能见到廖姐姐?”
她的话听着不详,廖青词的心里咯哒了一下。
她沉默的望向明珠,想从她的神态中猜测一两分。
只是——
明珠沉寂如墨渊的眼里,除了隐隐的清然眸光,只余一抹无边无际的幽意,让人连猜测都无从猜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