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药,你还不回去么?”
“少爷下午去翰墨园参加诗会啦,我回去也没事情做。”小药童撑着小脑袋坐在明珠身边的台阶上,摇头晃脑道。
阳光暖融融的照在人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惬意。
但这再好的景色也消磨不了明珠心中的烦闷无力之感,她不得不承认,她现在还不想回房沉默的面对、陆辰。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苏药,你知道你家少爷今年不去秋试的事吗?”
苏药扭过头,如小鸡啄米般点头:“知道啊。”
苏药曾经提过张文修是江口镇最年轻的秀才,明珠想了想,问道:“他是元熙四十年的秀才?”
“不是啊!我家少爷十三岁就中了秀才呢!”苏药听到她提起这个话题,自豪得咧开了嘴,与有荣焉的抬起小脑袋道,“厉害吧!”
十三岁?元熙朝的科举是三年一届,张文修如果是十三岁中的秀才……
“他没有参加元熙三十七年的科举?”明珠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哎!我家少爷错过了三年前的科举……如果他参加了,说不定就是元熙最年轻的举人老爷了呢……”苏药撇撇嘴,小药童白嫩的小脸上挂上了一丝遗憾。
“错过?”明珠不确定的想,要参加科举定是要提前一月去往考场,他怎么会错过?
“对啊,就是错过!”苏药这下是遗憾的都皱起了眉头,他大大的叹了口气,跟明珠讲明了其中的原因,“三年前,江南发生水患。听说好像死了很多的人,当时师父和江南附近几个镇子的大夫都受到急召,前往江南救治受灾百姓。师傅一走,医馆里就没有人坐诊了……少爷为了帮江口镇的百姓看病,就留了下来。”
他竟然为了病人耽误了科考的时辰。‘我若考取了功名,作为一方父母官可以帮助百姓,可是,做一个大夫同样也可以济世救人。”他能说的出这番话,却也是这么做的。明珠心里对他有了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当时好多人都说我家少爷傻呢。”苏药当时不过四岁,不明白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只记得那时有好几个百姓都劝少爷赶紧去考试,可是少爷都一一拒绝了。直到今天,都有好多人把这件事拿出来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怎么是傻……”世人多以功名来断定一人的成就,张文修却能做到这一点,明珠的脸上带了一丝动容,她轻声道,“我很佩服他。”
“嘿嘿,是啊!”听到明珠的话,苏药突然又扬起了头,赞同的点了点脑袋,“我最佩服的就是我家少爷啦!”
‘文修若能得顾相几句点评也算是一生无憾了。’明珠看着苏药的笑脸,昨日那个年轻人在湖畔说的话清晰的闪现在了脑海中。
这样的人不该被朝廷忽略,明珠淡淡一笑,她应该为他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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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墨园面积两百亩,是江口镇的首富王家老太爷修筑的。
王家老太爷依靠江口渡发家,跑水运跑了半辈子,终于攒下了一份巨大的家私。
元熙帝圣明,不以门第论人才。因此,元熙朝也就没有‘商人之子不得考科举’的规矩。王家老太爷吃穿不愁,也就起了盼望子孙出息的念头。他再有钱财,也改变不了商人地位低下的事实。他自己目不识丁,自然就把读书考举人的希望寄托在了子孙身上!
于是,他花了大半的家财在江口镇修了一个翰墨园,并请了江南的几个名师来镇子里开学堂。果然,好人有好报。王家老太爷这一举措照拂了江口镇的所有读书人,他们王家也终于不负所望的出了一个举人——
也就是如今暮春诗会的主办人王礼甫,王举人。
文修跟着李沐寒、柳轩两人沿着园子里的石廊慢慢走着。
今日听到新任巡抚府里的夫子要来,园子里的文人学士多了不少,李沐寒常来王家的这个园子逛,就十分聪明的带着他们两人避开了人群,从一条小径绕向花园。
“万俟这个姓氏可真是罕见!”
“我听闻过礼部尚书上官家,倒真没听说过——万俟这个姓氏。”柳轩赞同的说了一句。
连柳轩都没听说过?李沐寒这下子由感叹转为了惊奇:“连你这个万事通都未听说过?那这人可真是神秘啊!”
他和柳轩都是上一科考的秀才,除了文修这个怪胎,他们也算是江口镇一些读书人心目中的榜样了。柳轩在三人中年岁最长,比他还大了一岁,这些京城中的见闻比他和文修都知道的多。
“在背后议论他人,可不是君子所为。”一道声音突兀的在他们身前不远处响起。
这条小径鲜少有生人知道,三人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纷纷停步观望。
一个蓝衣长衫的青年站在道旁。
“你是哪位?”
李沐寒不客气的质问道,他没计较这人随意打断别人的话,他竟然还说他们不是君子?!
沐寒说话一向不经过大脑,有什么就说什么。文修跟柳轩根本来不及阻止沐寒的话。
话已出口,文修只能上前一步替沐寒解围,彬彬有礼的对这人作揖道:“兄长鲁莽,万望见谅。”
这人见李沐寒沉着一张脸对着他,对上前的张文修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搭过一句话,为何要替他道歉?”
这人是一直在旁听他们说话?张文修被他一句话堵了回来,不由得一愣。
他的话颇有种追着不放的意味,柳轩也自觉理亏的对着他鞠了一躬,出面道:“的确是我们的错,望兄台见谅。”
“哈!你又是谁?我们说我们的,干卿底事?”元熙朝风气大开,爱说什么是他的自由,李沐寒最烦他们这股子酸秀才的做法。
“沐寒!”文修拉住了他冲动迈出的步子,他们没在江口镇见过这人,还摸不准他的身份,能息事宁人最好,李沐寒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冲动了。
“我是谁?”面前这人似是轻笑了一声,而后慢慢的整了整垂下的衣袖,以一种极其沉然的语气说了一句,“在下——万俟非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