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渊和苏久儿一进城，直观反应便是荒凉。

几条主干道上几乎没有行人，旁边的店铺也都个个紧锁，门上结的蜘蛛网昭示着已经停业许久了。

待惯了热闹繁华的盛京，陡然来到江南受灾的大城，苏久儿还颇有些不太适应。

而这种不适应感来到帝朔住的城主府时，达到了极点。

苏久儿站在城主府的大门前，看着面前的城主府。

若不是大门上面的匾额明晃晃地写着“城主府”三个大字，她都要怀疑这只是一间破庙，用来给流浪的乞儿提供一个栖身之地。

“七王爷，你平常都是住在这里的吗？”

“是。”

“常堰府原来的城主府呢？”

“这就是。”

两句话成功引起苏久儿的侧目而视。

常堰府，江南第一大城，辖下上百个县镇，琅琊王朝十分重要的枢纽，竟连一座像样的城主府都没有。

人家上溪城的城主府好歹还像回事儿呢。

“本王记得，常堰府的城主是汤尤，十年前从京城调来上任，这期间从未出现过大的差错。”

“皇兄说的不错，的确是汤尤。”帝朔带着帝渊和苏久儿去了为他们准备好的房间里，“因为不知道苏姑娘来了，所以并没有吩咐下人准备。还请苏姑娘在偏殿暂忍一晚，等明日再为你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苏久儿摆摆手，连忙说道：“我在这儿就挺好的，不用再去大费周章了。你们刚才讲的汤尤，他现在在哪儿？”

“汤大人去弥阳镇了解情况，怕是到了傍晚才能回来。”

“哦。”

“据你观察，这个汤尤，怎么样？”帝渊直接问道。

“汤大人公正廉洁，赏罚分明，且事事以百姓为先，臣弟不如。”帝朔说到汤尤，语气里满是敬重和佩服，汤尤是除了皇兄以外，第一个让他想要成为的人。

“对他评价这么高？”帝渊倒是有些不可思议，他这个弟弟什么德行，他最清楚。

平日里喜好游山玩水，收藏各种奇珍异宝，却不善与人交流，更不喜欢和心思深沉的人打交道。因此这么多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从他弟弟的口中，听到他敬佩地夸赞一个人。

经过帝朔的介绍，苏久儿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城主府会如此简陋了。

说回正题，苏久儿神情严肃，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带着威严，问道“七王爷，您来到常堰府之后，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帝朔却有些懵，“异常？哪方面的？”

帝渊和苏久儿对视一眼，才说道：“无论哪个方面。”

“嗯……”帝朔支着脑袋想了片刻，才说道：“大水一直只增不减，算吗？”

“算。”

“那就是了。”帝朔喝了口茶，说出了他一直以来的烦恼，“自从本王来到这儿后，想着先解决了河水决堤的危险，再做其他。却不料，河里面的水只增不减，每一次觉得它要降下来时，第二天却总是给人惊吓。”

“之后又试着将河道改道，加高河堤，引入另一条河里，却都没有什么用。河水的源头似乎被人控制了一般，总是在给人希望的时候，又将人重重地压了回去。”

帝朔说着说着，连连叹气。他来到这里一个多月了，却仍就什么问题都没能解决，最后还是让皇兄也过来了。

“河水的源头你们找到了吗？”苏久儿问道。

“本王和汤大人曾经派人顺着河水往上游走，但走到中间的时候，就会被大水阻拦下来，派了几波人，都没有能成功找到河水源头的。”

“常堰府下雨次数多吗？”

“间隔着下。”帝朔站起身，走到门边，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沉声说道：“在一天下的又急又大的雨之后，会晴朗两天，再然后继续下一天一夜的雨，再晴两天，循环往复，没有尽头。”

这就太奇怪了，还没听说过如此有规律的天气。

三个人没有再说话，一个个陷入了沉思。

直到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焦急地呼喊，“王爷，不好了，弥阳镇的河水又决堤了！”

帝朔神色一慌，抓着来人就问道：“弥阳镇？！汤大人回来了没有？！”

“回王爷的话，消息是汤大人派人传回来的，汤大人如今还在弥阳镇，不知是何情况？”

帝朔直接抬步就要离开，却忽然意识到帝渊和苏久儿还在屋里，他转身看着两人，神色焦急，“皇兄，苏姑娘，弥阳镇决堤，汤大人还在那里，我必须赶过去！”

“我们一起去！”

苏久儿站起身，坚定地看着他。

帝渊没有说话，但他站起来的动作已经表明了他的意思。

青柏在听到消息时就已经准备好了马匹，出了府，帝渊带着苏久儿共乘一匹马，帝朔和青柏各一匹，挥动马鞭，很快便消失在了常堰府。

弥阳镇距离常堰府的主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几人路上一路狂奔，最终还是用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弥阳镇境内。

刚一踏上大道，就听闻远处传来的阵阵哭喊和哀嚎，几人神情凝重，互相看了一眼，加速前进。

“汤大人，河水又开始上涨了，看着还有不到两尺就要越过河堤了，咱们得快些撤退！”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焦急地劝说汤尤，然而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西街还有一个老人带着孩子没有出来，绝不能丢下他们。”汤尤眼瞅着河水上涨，面上却无一丝恐惧，他看着身后严阵以待的士卒，他们其中最少也是跟了他十年的人，和他亲如手足，他岂会忍心让他们陪着一起送死？

“只留下五个人，其余人全部离开！”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跪了下来，缄默不语，但已经表达了他们的意思。

“这是军令，谁都不准违抗！”

汤尤曾下过令，违抗军令者，立即逐出汤家军，汤家军里的士兵，谁都不会怀疑这话的可行性。

苏久儿一行人骑马到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将军和士兵之间的关系，自古以来都是一个复杂的难题，有漠视生命、逼的人不得不造反的将军，也有举旗反抗、临阵之时倒戈卸甲反杀的士兵，此种例子数不胜数。但凡事都有反例，将军和士兵情同手足、亲如兄弟的关系亦是存在，只可惜，少之又少。

而在这里，苏久儿亲眼见证了其中一例。

“既然纠结不定，那就全部离开。”苏久儿高声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苏久儿的身上，在看到是个女子时，眼神复杂，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而汤尤在看到她身后的帝渊时，心中更是一震。

摄政王，竟然亲自来了弥阳镇！

“罪臣汤尤，拜见摄政王！”

汤尤率先跪在了地上。

站在原地的汤家军，虽不知到底哪位是摄政王，但他们的将军都行礼了，他们哪还有当做没听见的可能。

随即，原地响起一阵高呼：“拜见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