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要不您还是过一会儿再进去吧,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奴婢皇上会把气撒在娘娘身上。”
何止是在气头上,宫泽坤发现明明此时应该在卿俪宫收拾齐备,等着和他一起去朝贺大典的她竟然不在屋里,甚至连朝贺的宫装也没有穿。
他对莫然的宠爱是一回事,但如果她的任性耽误了朝廷大事这又是另外一回事。
岑儿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自然是害怕宫泽坤发火的,毕竟皇上的一句话就可以诛人九族。
在她眼里,皇上对娘娘是很包容也很护爱,但她不认为皇上会以为那一点点的喜爱就罔顾朝廷大事。
“不用,一会儿耽搁的时间长了,他的脾气只怕是会更大,我还是现在进去好。”
岑儿怕,可是她可不怕,文质彬彬的他,忍辱负重的他,口蜜腹剑的他,笑里藏刀的他,还有昨天疯狂粗鲁的他,她都见过了,还有什么害怕的。
“再有半个时辰,找不到俪妃,你们统统去领罪!”
还没进去就听见宫泽坤在吼着什么,怒气可是不小。
“我在这,不管他们什么事,罚他们做什么。”
莫然说着走了进去,物屋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幸好娘娘回来了,要不然他们统统都得要遭殃。
“哎哟喂,娘娘,您可回来了,您去哪了?可叫皇上好等。”
李公公最先走了上来,吁长问短的,倒是缓和了一些屋里紧张的情绪。
“你去哪儿了?”
宫泽坤坐在屋里的主位上,从上面看向她,莫名迎面来了一股压迫感,他的语气很冰冷好像在审问一个犯人一样。
“出去走走。”
“去哪走需要穿成你这个样子?!”
“哪都可以。”
“俪妃!注意你的态度,朕是皇帝!”
屋里原本松了一口气的人,从她答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心脏就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整个北夏有谁会敢这样对皇上说话,更何况她是一个妃子,生死荣辱全都仰仗皇上一个人。
在那么多人面前不给皇上面子,这还是头一回见着。
“那回皇上的话,臣妾哪都可以去。”
不就是拿捏架子吗,她也会。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还有个主持中宫的样子吗?!一会儿要见朝贺百国,你这个样子,叫朕,叫北夏的面子往哪放?!”
看着她一身寻常便服,头发更是随意的一挽,没有任何的发饰,衣服看样子还是很久以前的样式,洗的有些发旧。
确实,一个后宫妃子,尤其是中宫的妃子,这身打扮不合礼数。
但六年前她就是这个样子,在跟了他以后,来了北夏,她有些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给他招兵买马了。
那时候怎么不嫌给他丢脸,她去酒楼里给人家赔笑脸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反应这么大,现在他是皇上了,就可以觉得她丢他的脸了?
“宫泽坤,我六年前就是这个样子,你不知道吗,我不喜欢每天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每天在脸上涂厚厚的脂粉,不喜欢那些长袍马褂一样的衣服!”
“可你进了宫,你就必须接受这些!”
“我要是说不呢?”
听见莫然的反驳,他的怒气更大了,今天这样的日子,不容得她再继续任性下去,光是那是宫装朝服就要穿戴一个时辰。
更不用说脂粉,发饰了,再不准备起来,一会儿肯定会在大典上出岔子。
“来人!伺候娘娘更衣,一个时辰之后朕要见到俪妃收拾好的样子。”
他黑着脸吩咐完,就到外面坐着去了,没有再继续和莫然争扯这些事情,也没再给她选择的机会。
“娘娘,您,您先更衣吧。”
一个小宫女颤颤微微的走上前,她们不敢违背皇上的命令,可俪妃也是宫里的正经主子,也不是她们能得罪的起的。
好在莫然没有为难她们。
“拿来吧。”
不是因为她再一次的妥协了,而是她知道这不是她现在一句不愿意可以解决的,外面还有属国朝贺,还有大典,还有面见命妇,宫泽坤不会由她要求。
“是,娘娘。”
见得到她的允许,身边的人也都活泛起来,拿衣服的拿衣服,敷脂粉的敷脂粉,莫然并没有在打扮这个事情上忍耐很长时间。
整个过程里她也都算是配合,只有一位宫女怕她在大典台子上吹风会冷,给她拿来了一件狐皮的披风。
莫然皱了一下眉,一退手拒绝了她。
因着她平日里不贴身伺候,莫然这个动作她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寻思着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倒是岑儿看见了,过来拿走了那件狐皮披风。
“你去把娘娘那件清粉色绣着合欢花的披风拿来吧,娘娘最喜欢那件。”
其实莫然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件这样的披风,但还是说了一句,“去吧。”
“你倒是心细,知道我不喜欢穿用狐皮,谢谢你。”
说起来,岑儿是她在宫里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这个冷冰冰的铜墙铁壁里唯一对她好的人。
“娘娘这样说是折煞奴婢了,为娘娘着想是奴婢的职责,哪里担得起娘娘的谢字。”
岑儿说完,那个宫女把披风也拿来了,她便顺手接过来给莫然披上了。
她装作给莫然整理衣服的样子,在耳边对她说了一句话。
莫然被她的话惊着了,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
“王爷告诉奴婢,要娘娘小心一些,宴席上的酒水不要喝。”
“多谢。”
“奴婢的本分而已。”
莫然整装待发,宫泽坤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些惊艳的神色。
他见过莫然好多的样子,披发的,束发的,布衣懒散的,金甲裹身的,满身血衣的,就是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
华服在身,金钗闪耀,衣裙边上有流苏,轻轻的垂拖在地上,有种说不出的韵味,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感觉,加上了为人妇的优雅和端庄。
他的语气也下意识的温柔了起来,“然儿,你今天很美,像朕第一次见到你的感觉。”
曾经的第一眼,惊艳了他的岁月。
曾经。
“走吧,你不是说都来不及了吗,没时间再听你的感慨了。”
莫然却不买他的账,甚至连一眼也不看他,径直从他旁边走过去,周围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是宫泽坤并没有与她计较,时间确实是来不及了。
他们一同走出了这扇门,宫泽坤收起了脸上严肃的表情,浮现着一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微妙。
莫然比他后了半步,不去与他并排出去,除了礼数的要求,还有就是,不想看到他的眼睛。
因为她怕自己一旦见到他的温柔,就会再次情不自禁的妥协,继续当一个软弱的兔子,事事不由己。
刚才他温柔的一句哈就能掀起她心里千层的涟漪,她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从他身边走过去不看他,才能压制住心里对他的依赖和渴望。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虽然他们现在的关系里有种微妙的气氛,但她还是在大典上做足了面子,一举一动皆是端庄的女子,没有一点平日里的不拘小节。
“皇上,娘娘,波弋国多有北夏扶持,臣下敬皇上,娘娘一杯。”
姬彦青从坐席上下来,举着手里的酒杯,是属国中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好意的,就和他争夺皇位的时候一样,除了他之外,别人都只是观望,没哟一个真正的去帮他,只有姬彦青。
宫泽坤也想到了那段并肩作战的日子,二人没有任何的隔阂和利益纠葛,是他这一生中最赤城的日子。
他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却没有发现莫然瞬间惨白的脸。
来大典之前,岑儿带来的梅良瑜的话,说是他得到消息,有人会借着敬酒,让她喝下宫女斟的酒,而酒里被下了东西。
因为不确定是谁,有什么目的,所以不好打草惊蛇,让她千万小心。
可是没想到,第一个出来敬酒的竟然是姬彦青,她从小到大的青哥哥,护她长大,助她重生,给她无上荣耀。
难道青哥哥也开始算计她了吗?
她此刻更想有另一个人出来也敬酒,好让她的脑子里不要在想这些令人厌烦的东西。
“爱妃怎么不喝,恩?”
宫泽坤抚上她的手,语气看似很是温柔,在座的人都惊叹于这位娘娘受宠的程度,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要知道,这位是,可是有杀伐果敢著称的,属国的人只在宫泽坤打仗时见过他的样子,何时见过他这样温柔了。
可只有莫然听出来了,他尾音上翘,带着的威胁意味。
“臣妾不胜酒力。实在是无法一饮而尽,小酌一口以表心意。”
她不露痕迹的把手抽了出来,端起酒杯,拿着衣袖挡着,倒了一些酒在衣服上。
“娘娘不必勉强,今日朝贺,本就是随意欣喜的,喝醉反而不好了。”
姬彦青在一旁打着圆场,心里却是生出了一些异样的感觉,莫然刚刚的话里明显的疏离,让他很是不解。
一月前的传书对他的到来还很是期待的,今日见到,怎么就那么疏离?
这边莫然放下酒杯后,就一直思索着与姬彦青传书的字字句句,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安慰自己,或许是梅良瑜的消息有误,今日并没有人想要对她做什么。
“娘娘,既然喝了他波弋国的酒,那也喝一口我东南的酒吧,本王先干为敬!”
说话的是许久没有消息的苏漓王,他来京半月,几乎日日都流连在京城的风月场所里,他的风流,莫然也是听说过一些的。
她正想着事情,冷不丁的听到有人对她说话,也没有仔细听是什么,嘴里就下意识的答应下了。
待到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她又不好不喝,只好又拿起酒杯来,但因为脑子里想着事情,一口就喝下去了小半杯,忘了梅良瑜之前的嘱咐。
苏漓王敬完酒就回到了坐席上,整个宴席都没再说一句话,出奇的安静。
倒是莫然,在座位上越发的不安起来,她的眼前越来越迷蒙,神志也有些不清楚,身上也有些燥热。
“臣妾身子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了。”
说完也没等宫泽坤同意就离开了宴席。
好在宴席上的人大都在寒暄,对她的离开也没有什么不满的。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宴席里有一个人,也随着她,偷偷的离开了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