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李白来的时候,穿着一件粗布破衣服,一双破布鞋,头发乱的像个稻草堆,现在身上套上了厚袄子,脚上的铁脚镣也解开了,一双伤痕累累满是冻疮的脚,也套上了棉靴。
徐平坐在一旁,看着宋大军这一番投错胎似的操作,连头都不敢抬。
宋大军面无表情的说:“快吃饭吧,多吃一点,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说。”
慕李白被奴役三年,多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他自己都记不得了,徐平情况虽好一些,但是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两人看着桌上的菜,都愣住了。
慕李白看了看宋大军,干脆拨了拨一头似稻草一般的乱发,拿起了碗快就吃了起来。
“宁为饱死鬼,不做饿死奴,宋大军,吃了这顿断头饭,你给我个痛快,我自去地下服侍先帝,来生再报陛下知遇之恩。”
一旁的徐平听了这话,顿时吓的跪在了地上,浑身抖的跟筛子似的。
白棠听见这话,就学了一遍给肖战庭听。
“想不到这个探花郎,做了三年马奴,受尽折磨,仍然没有忘记你父王金銮殿上的知遇之恩。”
肖战庭叹了口气:“父皇在天有灵,定然是欣慰的,当年父皇当庭钦定状元,榜眼,探花,那状元郎与我是同门,如今是当朝一品大学士,奈何我于世伯都看走了眼,这探花郎本来可以在京城当官,却自请来这个苦寒的地方,父皇询问之后,才知道他原就是宁古塔的农户穷苦出身,父母双亡,是乡亲们凑钱给他做路费上京赶考,他高中之后自然想要回报乡里,谁知后面就遇见了这些事情。”
“这样的人,一身风骨,正好合适做这个县令,这徐平虽然胆小懦弱,但是到底没有欺压过百姓,就让他跪一会儿好了,留着用着看看,”白棠说。
肖战庭点了点头。
宋大军依照着指令,自顾自的吃饭,也不管慕李白和徐平,慕李白可不管这些,大口吃肉,大口喝汤,却没有碰酒。
“慕大人不喝两口吗?”宋大军问。
慕李白眼皮子也没抬,喝了最后一口热汤,拍了拍鼓起的肚子,冷言道:“我不喝酒,好了如今我也吃饱了,宋大人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宋大军也放下了碗快说:“慕大人吃饱了,那咱们就说正事,我这里有一纸陈情令,还请慕大人过目。”
他走到桉台前,拿了一张文书,递给了慕李白。
“你还跪着干什么,快吃!吃完了还有干活呢!”他又对跪着的徐平吼了一句。
“是……是!”徐平吓得赶紧起来,拿起碗快就狼吞虎咽起来。
慕李白不知宋大军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抬手展开了那张文书。
陈情令
昔日宋某受奸佞蛊惑,多行不义之事,一朝醒悟,悔不当初,现特扬陈情文书一则,通晓宁古塔。
一,复探花慕李白县令一职,掌一切职权,师爷徐平留职察看,从此县衙和军营互不干涉事物,旦要互为监督辅左;
二,赦免宁古塔境内一干前朝流放之人奴籍,更为农户籍,不可再以奴字为称,境内所有村庄凡名字带有奴字,一路改为水字,例如流奴村则更名为流水村;
三,流水村张大锤人品贵重,可堪重用,特任命为宁古塔督军教头,接替赵无常之职,一切职权依旧;
四,自今日起,宁古塔境内一切法度军规按前朝旧制;
五,凡过往有烧杀抢掠百姓,强取豪夺,违法法规军规者,所得财物由地方官一一抄录上报,悉数归还,若无法归还,一律由督军府偿还;
六,凡杀害村民,**侮辱妇女者,严重者斩首,由县令评判,情节轻者罚矿场劳作十年,凡有坑害**幼童着,无论男女,一律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往下还有密密麻麻的数行字。
慕李白看到这里,已经忍不住浑身颤抖,血液沸腾了起来,他往下又扫了一眼,足足有三十几条,条条款款,详详细细全部都是为民谋福的条例。
“我昨天写了一晚上,肯定还有遗漏的,慕大人你先按照这些来办,若是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大人你就自己看着办吧,我已经让人清点了督军府的财物,大人可随意调动,”宋大军说。
慕李白看着他,这宋人屠还是一脸面无表情,但是眼睛却瞪的大大的,这人脸皮上已经恢复了白净,再不见那些丑陋的疤痕,可是他知道这皮囊之下是如何一个丑陋残忍的灵魂,如今他却又写出这些东西来,实在是太诡异了。
“宋大军,你莫不是吃错药了,你说你要把你府里的钱给老百姓用?”
“是的,造桥铺路,开仓放粮,你自看着办,”宋大军说。
“你到底想干什么?”慕李白问。
宋大军对徐平说:“我跟大人有事要谈,你们全都出去。”
“是……是”徐平得了命令,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等到人都走完了,宋大军说:“大人可还记得肖战庭,前太子殿下?”
慕李白点头:“自然记得,殿下文韬武略,风姿卓然,要不是那场变故,定然能成为一代明君。”
“你可能不知道,他如今就流放在这宁古塔,就住在你刚才在文书上看见的流水村里,而我如今唯太子殿下马首是瞻,立誓要让宁古塔百姓过上好日子,这些都是殿下的意思。”
“你说太子殿下也在这里?”慕李白是不知道的,肖战庭被流放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马厩扫马粪了。
“是的,就在你被罢免之后的月余到了此地。”
“可你不是那九千岁的鹰犬,如今你这样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慕李白好不避讳的说。
这边白棠和肖战庭正坐在一起听着,都忍不住对这个慕李白刮目相看,真是个胆子大不怕死的。
“慕大人,一切真假,等明日殿下来了镇子上,你们见面了就知道了,到时候,殿下会细细跟你说明这些事情的,我今日话已经带到,这陈情令我手抄了十份,放在桉台上,大人可分发下去各村县,广而告之,我就先回去了,我今日来的时候,还带了一箱子银票,留给大人,大人可以随意分配使用,告辞!”
说完这话,宋大军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只留下了慕李白一人还愣在原地,看着这一纸陈情令和一箱子银票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