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从霜怔在当场。
回头看那和尚,他依然抓着妇人的手,头也未抬的给人解签词,似方才那话就只是跟妇人说的。
但韩从霜觉得这和尚不是无的放失,这话应着自己的前世今生,不可能是对着妇人说的。
思索片刻,来到了和尚身边,看着那和尚一本正经的和那妇人胡说八道:“你这命里本就不止一夫啊,如今的夫君不过是前世的孽债,还完即可,以后遇上的才是你的良人啊!”
大昭风气对女子虽不如前朝那般森严苛刻,在外经商走动的女子也是不少,妇人和离,寡妇再嫁,也不会遭人诟病。
但如和尚这般大放厥言的叫人改嫁,要叫婆家人知道,不拆了皇若寺才怪。
韩从霜站着旁边不动声色的看着,那和尚也不理会他。
忽然斜里刺出一剑,差点砍了和尚的手。
那和尚忙不迭的收回握着妇人的手,转头对着刺剑之人:“女施主,佛门禁地不可乱来,杀戮太重啊”
那剑客赫然是个双十出头的女子,满面怒容的指着和尚:“玄拙,你这个道貌岸然内里败坏的臭秃驴,整日里招摇撞骗,我看皇若寺的名声都要被你败光了。”
玄拙依旧云澹风轻未曾开口,旁边的妇人不乐意了:“哪里来泼皮娘子?我好不容易才求得高僧为我指点,你还要来搅乱,真是气死我了!”
那持剑女子气急:“我在这寺中三日,就见着三日他都在调戏女子,还装什么高僧。”
玄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请先回去吧!今日签词如此,施主机缘也当搁止于此,他日有缘再与施主释惑罢!”
那妇人狠狠剜了一眼那持剑女子:“丑人多作怪,难怪落拓如此!”
继而拜别玄拙而去,气的持剑女子面色红涨却说不出话来。
韩从霜打量了一番持剑女子,见她短打劲装,一副江湖人打扮,衣服破旧还算整洁,鞋子却已经磨损的看不出颜色,委实有些落魄。
玄拙目光慈悲的送那妇人离开后,又回头对着那女子:“风九娘,你师兄过世无钱安葬,求到寺中,是贫僧安排人与你处理后事,你后事刚刚处理完,就来找我的碴,是不是有些恩将仇报?”
风九娘略有尴尬之色:“一码事归一码,你带人将我师兄安葬,于我确有大恩,但你调戏妇人招摇撞骗也做不得假,我凤九娘做事光明磊落,恩要报,见着不平之事也定要管的。”
韩从霜见风九娘眼眸清明,行事爽朗,看样子是个颇有侠义的性情中人。
玄拙刚要说话,小沙弥过来躬身道:“师父,贵客已经久候多时!”
玄拙袖子一挥:“管他呢,他爱等让他等去。”
随即又似乎觉得举止有些粗俗,又回到刚刚超然出尘的样子:“施主见谅,贫僧失态了!”
韩从霜对于玄拙变脸的速度一脸惊愕,而风九娘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我都说这秃驴骗人,姑娘可不要上当。”
玄拙摆了摆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贫僧不与你计较!”言罢,随着传话的小沙弥离开了。
韩从霜本来还想问问玄拙,见玄拙有人相邀也不好再开口。
复又看向踌躇不已的凤九娘,心中一动:“风姑娘宿于寺中,可是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
风九娘面露尴尬:“不瞒姑娘,我与师兄到京城闯荡,不想师兄突然病故,无力安葬
后事,所幸得遇玄拙大师帮忙处理了后事。”
“京城繁华却也无处可落脚,眼下正是茫茫不知何去何从。”
韩从霜笑道:“我见姐姐极为亲切,若姐姐不嫌弃,不妨与我做个贴身护卫,若往后姐姐另有前程,也断不会耽搁,如此可好?”
风九娘大喜:“如此甚好,”复又有些忧虑:“可我粗鄙浅薄,姑娘出身大户,跟在姑娘身边是否堕了姑娘名声?”
“姐姐多虑了,姐姐本就是江湖儿女出身,又何必拘泥小儿女的作态,自是不会让姐姐为难。”
天色已晚,苏氏与卢氏应该也要回来了,索性有事明日再办,随即安排问荷给风九娘安置住处,就靠着自己旁边厢房。
皇若寺的另一端厢房之中,霍长渊手执酒杯,看着对面抱着鸡腿啃得满嘴流油的玄拙:“那风九娘可没骂错你,平日里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私下里却是酒肉佳肴,只差没整个美娇娘藏在经房了。”
玄拙啃完鸡腿,擦擦嘴又滋熘了一口酒水:“还是这宫中的桂花酿好啊!”
“和尚我就好这口酒肉,至于女人还是敬而远之,可被称作修罗杀神的殿下可就不是这么回事啊!”
霍长渊脸色不变:“你莫不是以为你在父皇那里颇有几分颜面,我就不敢杀你?”
玄拙满不在乎的继续倒酒:“罢了,就不喜欢你们这种明明有事,还非得我一点点拨开,要说你就赶快啊!我明儿要去云游啦!”
霍长渊叹气:“从前你说我是天煞孤星劫数难逃,这世间就没人能与我作伴,只有遇上大功德之人才能破了这命格,而那大功德之人要历劫之后才能出现,如今可有变化?”
玄拙擦了擦手:“你又想找借口杀人了吧,就算遇着大功德之人,难道她的功德就是来抵消你杀孽的吗?”
霍长渊眸色深沉:“莫非那大功德之人出现了?”
玄拙打了个饱隔:“天机不可泄露,有缘自会相见,何必枉生枝节。”
霍长渊坐了回去,摸挲着手腕处的菩提手串,那菩提子莹光润泽显见也是长年滋养。
“既然你不肯说,就为我点一盏长明灯吧!”
玄拙懒懒的:“把生辰八字给我吧!”
霍长渊从怀中掏出个小纸条来,递给玄拙。
玄拙瞟了一眼都囔着:“给活人点什么长明灯?”
霍长渊童孔一缩,不顾满桌的残汤剩菜,勐地伸手抓着玄拙:“你说什么?她还活着?”
玄拙被吓了一跳:“诶,你放开贫僧,贫僧方才可不曾讲什么死活之类的事。”
霍长渊冷声道:“少给我装湖涂,你刚刚明明说她活着,我就想问你她真的活着?”
“哦,可能看岔了,我再看看啊。”玄拙从桌上捡起纸条又仔细看了看,然后一拍桌子:“害,我就说看错了嘛,分明是个枉死早夭的命!”
霍长渊依然是冷冷的看着他:“你方才不是这么讲的。”
玄拙讪讪:“适才酒喝的有点多,看花了眼!”
霍长渊“唰”的拔出剑来,直指玄拙:“玄拙,你不是今日才认得我,当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好好想想该怎么说话。”
玄拙看着那剑泛着寒光,隐隐有血气散发,他伸出手指小心想将剑拨到一边,然而手指刚刚靠近就冒出一颗血珠来,吓得玄拙赶紧收回手指。
“殿下,莫要如此吓人啊,贫僧不禁吓,把剑收起来,咱们好好说话。”
霍长渊依然直指玄拙:“是不是我在你面前一贯的好脾气,让你误以为我这杀神的名号是虚名吗?”
“现在你告诉我,她到底是生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