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刑侦支队之后,顾谦非并没有直接返回住处,而是乘车前往阿罗海城市广场。之所以去那儿,并不仅仅因为那里是碎尸案的第三次抛尸现场,同时也是因为他开的那间名为“凶案现场”的主题密室脱逃就在这里。
作为老板,他每个月总得去关心一下自己的生意,不然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阿罗海城市广场位于沧海区城乡结合部,毗邻鹭城大学城,而密室脱逃这种深受年轻人喜爱的游戏,在这一带颇有市场。“凶案现场”又是其中的佼佼者,每个月都会进行一次场景更新,让热衷此道的人过一把神探瘾。
当然,考虑到神探不好当,顾谦非也不可能把密室设计得太过于真实,总得降低点难度,让玩家们有点儿成就感不是。
“凶案现场”位于C区五楼的一个偏僻角落里,可以说是藏在阿罗海的最深处,基本上是整个城市广场里店租最便宜的。如果不是拥有不错的口碑,一般人正常逛商城根本走不到那个角落。
整个“凶案现场”的装修风格偏向于阴森,柜台里只有一名身着“血衣”的“受害者”,其实也就是管理员,负责帮要进去和出不来的玩家开门。而来这里应聘管理员的,通常都是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工资要求不高,不需要五险一金。
至于收银员,那个更不需要。在这个网络支付极其便捷的年代,大学生们的手机里装满了各种APP,其中网络支付与团购、外卖都是必不可少的。而“凶案现场”的收费方式就是通过各团购平台购买门票,每团不超过五人,提前预约,凭支付凭证进场。
如此一来,顾谦非这个甩手老板当得心安理得,根本不用去现场,最多就是每个月一次的场景更新必须亲自动手。
至于店租和管理员工资,网络支付工具转账即可。平常如果要监督管理员是否偷懒,只要打开手机上的APP,就能连接店里头那个百来块钱的廉价监控探头。
不过这份工作其实非常轻松,又有外快可捞,来此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基本上不会偷懒。所谓的外快,就是在店里面卖点饮料和香烟,这一块顾谦非不管,管理员自负盈亏。
当顾谦非这个甩手掌柜突然驾临时,今天轮班的管理员——那个有点儿迷糊的女大学生甚至没认出他来,而是当成客人看待,“先生您一个人?团购门票了吗?今天不是休息日,不需要预约。”
“咳咳,我是老板。”虽然没被认出来,顾谦非也不是特别的尴尬,毕竟他自己也记不住对方叫什么名字。
“啊!原来是老板,不好意思,刚才没认出来。您不是月底才会来吗?”这姑娘是刚刚从农村出来的,平日里打扮很朴素,还没有被大学这个小染缸给染串色,身上清新自然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
这种人也是顾谦非最喜欢用的。
“没什么事儿,就是来看看,顺便打听个事儿。半个月前这里有个抛尸案,你知道吗?”
“啊?抛尸案?”姑娘下意识地看了看身旁通往密室的那扇门,“老板您这期的主题不是这个啊。”
“咳,我说的不是我们店里的主题,而是发生在阿罗海的真实案件。”
“哦,那件事啊,好像听说过。好像是在B区一楼天井的一个垃圾桶里。”小姑娘虽然迷糊,但是记性还可以。
顾谦非闻言便走了出去,很快来到B区中央天井的围栏处,低头往下看。一楼有三个垃圾桶,分布在不同的位置,具体情况恐怕要找物业咨询一下,顺便看看有没有监控记录可供查阅。
随后他尴尬地发现,因为太久没和阿罗海的物业打交道,他竟然不记得物业办公室在哪儿。最终还是一路问了好几个店家,才找到正确的地方。
此时距离抛尸当天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顾谦非从一开始就不认为物业还能提供什么有效的新线索,他真正想做的是去看看抛尸现场,去直观地感受一下凶手的视角。
果不其然,物业主任表示当天的监控资料已经全部被警方取走,然后还是看在他是警方顾问的面子上,才带他去了一趟现场。
抛尸的垃圾桶位于B区中央天井的西南角,顾谦非站在垃圾桶前,四下里观察了一圈,终于发现了凶手选择这里的原因——监控死角。
因为这里不是城市广场的出入口,也没有店铺门面,确实没有覆盖监控的必要。但是这里又位于主通道旁,每天从此经过的人流成千上万,如果要从其它监控画面来推断谁是抛尸的凶手,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
第三天的尸块是死者右下臂,只要一个购物袋就能装下,并不显眼。凶手稍加掩饰,就能轻松地混迹于人流之中。顾谦非可以想象刑侦一大队的干警们对着监控画面一无所获的样子。
凶手会在万千瞩目中找到一个监控死角,可见其嚣张之余又不乏冷静与周到,是个心思缜密的家伙。这种人作为罪犯,是最让警方头疼的。
看过阿罗海的抛尸现场之后,顾谦非已经没有必要再去其他现场。
河阳路公车站旁的垃圾箱同样是人流密集却又处于监控死角的地方,每天在车站上上下下的人更甚于阿罗海的出入口。
至于呢喃club则是鹭城非常有名的一间夜店,灯光昏暗人潮汹涌,就算有监控也拍不清脸,更不用说手提袋什么的。
歌剧院也不用说,一排排的座位是天然的阻挡,演出开始之后观众席又是一片昏暗,监控根本什么都拍不到。
简而言之,凶手不会在这方面留有破绽。警方想要抓住他,就得按他的套路来。
可是凶手的套路是什么?那个鹅公村在这其中究竟代表着什么意义?在已知条件不足的情况下,顾谦非解不出这道题。
进一步了解了凶手的性格特点之后,顾谦非的阿罗海之行虽说没有什么惊喜,也算是有了一个想要的答案。回自己的密室脱逃店里象征性地关心一下生意,他便乘车返回家中。
不知不觉晃悠了一上午,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作为一名侦探,顾谦非经常要做一些潜入或者跟踪的动作,都是无法中途停下的,饭点基本上没有准时过,他已经习以为常。
按照以往的习惯,他都会在外面的小餐馆随便将就一下,可是想到冰箱里还有昨晚的剩菜,更关键是月底到了,“凶案现场”在团购APP上的营收还没到账,手头着实有些拮据,所以他还是决定回去吃。
走到3号楼2单元楼梯口时,迎面走下来一个生面孔,二十出头的样子,眼神有点儿飘,又有点儿凶,但是在看到顾谦非时,眼神又有点儿躲。
这立刻引起了顾谦非的警觉。他这几年与毒枭打交道,别的方面可能没多大进步,但是警觉性可以说是突飞猛涨。有老王牺牲的案例在前,他如果还毛毛躁躁,别谈什么报仇,连自保都成问题。
搬进602之时,他已经想办法把整个2单元11户的家庭成员状况都摸清了。这样一来,只要有不属于这梯的外来人出现,他就能立刻有所警惕。
眼下这人如果只是个生面孔也就罢了,多半是其他住户的访客,也有可能是送餐或者送快递的,反正这种老旧社区没有门禁,什么人都能进。但是这人眼神中的凶光就很有问题,只有那种杀过人见过血或者道上混的才会有。更加可疑的是这种人在看到顾谦非时,目光还会闪躲,这绝对不是正常的表现。
如果顾谦非还是五年前的那个刑警,身着警服,对方眼神闪躲说明心虚。可是他现在就如方岚欣说的,已经“转民”了,没有执法权了,犯罪分子就没理由怕他了。这样的情况还闪躲,说明对方在掩饰什么,也说明对方是认得顾谦非的。
同时这个年轻人留着寸头,左太阳穴上方的头皮有一条四厘米长的白痕,没长头发。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是刀伤的痕迹,毛囊已经被破坏。但凡是头上正面挨刀的,都是彪悍之辈,因为正常人看到利刃迎面砍下,要么闪躲,要么拿胳膊去挡,只有敢于拼命的人才会在这种时候选择对着干。
也就是说,这家伙在道上肯定是一员悍将,会在这种时间地点出现,原因可想而知。
“动作真快啊!这些家伙……”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但是顾谦非也不点破,而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站在楼梯口,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
这种老旧社区的房子不但居住面积小,楼梯同样也不宽敞,如果是两个人交会,至少得有一方稍微侧着点身子,才能过得去。所以顾谦非不直接上楼去,而是站在楼梯口抽烟等对方先出来,也是人之常情。而且当对方靠近自己时,他还故意测过身子,装作在看别的地方。
刀疤男子见状眼睛一亮,右手悄悄地搭上后腰,摸出一把铮亮的弹簧刀,在经过顾谦非的瞬间,一刀捅向其腹部。
就在同一时间,原本一直望着别处的顾谦非突然转过头,用一种“你中计了”的眼神看向对方,同时嘴里用力吐气,把才刚抽了两口的香烟往对方脸上吐去。
饶是一个敢于顶着当头一刀也要和人对攻的悍勇之辈,刀疤男子在这一刻也不得不侧过脸去。这不是害怕,而是身体不可避免的条件反射在作祟。
人体对于眼睛的自我保护意识是非常强大的,当有物体对着眼睛而来时,根据该物体的破坏力,人们会下意识地选择闭眼或躲闪等应对动作。而此时一根燃烧的香烟迎面而来,他的勇气顿时敌不过身体的本能反射,老老实实地扭头躲闪。
这一扭头,他的右手顿时被顾谦非拿住,紧接着被狠狠地撞在膝盖上。只听得“咔嚓”一声,他的右手腕骨折,弹簧刀也应声落地。
不过这个刀疤男子始终是个硬朗的家伙,只是闷哼了一声,便从顾谦非的手中挣脱开来,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显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对付不了眼前的目标,只有选择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顾谦非看着他跑远,却不追赶,而是再次掏出衣兜里的乳胶手套,这次还多了个透明塑料袋。他一只手戴上手套,从地上捡起那把弹簧刀,折叠好之后,放入塑料袋里,然后返身上楼。比起追凶,现在他更关心的是602被对方弄成啥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