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美娜的社交软件里，林林总总的联系人加起来差不多有几十个，其中时常保持联系的只有十来个，大部分是闺蜜。如此一来，要在这些常用联系人当中找到吴鹭兴的账号，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顾谦非大概瞄了一眼，把目光锁定在一个名叫“哈尼”的好友上面。“哈尼”——Honey——亲爱的，如果林美娜没有别的情人的话，这毫无疑问就是吴鹭兴了。

点开之后，不出所料，里面时常出现诸如“今晚过来我这儿住吗？”“晚饭吃什么？”之类的交流。如果林美娜不想被穷凶极恶的毒贩杀人灭口的话，想来应该不敢给吴鹭兴戴绿帽子。

顾谦非不断地往前翻阅两人的聊天记录，了解林美娜的说话风格。片刻之后，他开始编辑信息，“亲爱的，出事了！有警察上门来问话！问我账户上的钱是怎么来的？我该怎么回答？急！在线等！别打我电话，我躲在洗手间里，不能说话，也不能太久。”

随着一条又一条的信息发出，眼见吴鹭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顾谦非又发了一条短信提醒吴鹭兴看社交软件，然后又拨打了吴鹭兴的电话并在响一声之后迅速挂断。

果然，吴鹭兴立刻回了消息，“你怕什么！那些都是你做直播的合法所得。”

“可是，那不是，那个啥吗？”顾谦非很想直接写明“毒资”这两个字，但是显然林美娜不可能这么发信息。

“别管他怎么说，你一口咬定那就是你直播所得。”吴鹭兴再次强调。

顾谦非自然不允许他就这么糊弄过去，干脆挑明了讲，“可是上门调查的警察说他知道那是你卖毒品的钱。我拿着心里不踏实，要不要还回公司？”

“没什么不踏实的，你千万别干傻事！给你了就是你的！你要真还回来，那麻烦才大了！那些只是小钱，赵董说过，那些算我的奖金。对我来说，那些就是给宝贝你的零花钱。你安心拿着，想怎么花怎么花，不用去想那么多。”

吴鹭兴的回答虽然不尽如人意，但也算把这些钱的来源和去向给解释清楚了。

经由“东风”账号完成交易的毒资大约是三百万左右，经过两轮礼物的缩减之后，最终流入林美娜账户上的钱大约是七十多万。按照他所说，这笔钱在鹭城贩毒集团每年上亿的销售额面前，确实只能算一笔小钱，赵富贵根本没有收回的必要，而是作为吴鹭兴辛苦操持长夜娱乐的奖金，让他自行支配。

而吴鹭兴除了这笔奖金，自然还有其他收入。所以他把这些奖金当成包*养林美娜的开销，也没有索回的意思。正是这一点造成了网络贩毒证据链的环节缺失——毒资没有回流，无法通过平台上隐晦的私聊话语界定玩家向“东风”账号刷礼物的行为就是贩毒。

仅凭顾谦非掌握的“寂寞三秋”账号与“东风”的一次交流，并不能形成有效的直接证据。赵富贵身边有陈继业这个大律师，完全有能力推翻奸杀案“凶手”顾谦非的证词。

从这一点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赵富贵会在这个时间点上设计陷害顾谦非，让他成为奸杀案的“凶手”。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让顾谦非变成戴罪之身，让他所做出的证言失去公信力。

反之，如果顾谦非也被杀害，作为烈士，他的证言可信度就非常高了，完全可以直接认定长夜直播进行网络贩毒。

话说回来，“猎鲨”行动所获得的一切证据都是基于顾谦非所提供的相关屏幕录像视频，如果他没有了公信力，这些证据也就差不多失去了法律效力，之前的努力也会随之付诸东流。

换句话说，想要扳倒赵富贵，顾谦非先得证明自己的清白。问题是要等他证明自己，时间未免太久，鹭城贩毒集团早就做好了一切应对措施。再者，要想证明他的清白，就得证明是赵富贵派的职业杀手陷害他，也就等于要先证明赵富贵是个大毒枭。

这，本身就是一个死结。

如果顾谦非的证词失去了法律效力，那就只能依靠其他在长夜直播购买毒品的吸*毒者的证词。问题是有几个吸*毒者会主动跳出来举报毒贩的？

既然没有证人证词，那就只能依靠推理。那些个空直播间反正是找不到的，都已经被长夜娱乐毁尸灭迹，唯一还留在明处的就只有“东风”账号上的钻石级“好人缘”徽章，表明有人给他刷了不下于十万块钱的礼物。

问题是对于其他玩家给“东风”刷礼物这件事，吴鹭兴完全可以以一句，“我人缘好，别人乐意送礼物给我，难道这也犯法吗？”来推脱。

网络贩毒案的调查真的是走进绝路了，所以顾谦非才会铤而走险地潜入林美娜家，以获取更多有用的线索和证据。

这次对话虽然未能达到预期的效果，但是顾谦非总算“借”林美娜之口明明白白说出了“卖毒品”三个字，而心急如焚害怕林美娜干傻事的吴鹭兴也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否认。这在法律上就形成了一条具有一定参考价值的间接证据。

虽说在法律上，孤立的间接证据不能用来认定案件事实，但是只要证据链上还能有其他有效的间接证据，并且在严密的逻辑上能够形成长夜平台网络贩毒的唯一结论，依然有机会判定以赵富贵为首的一伙人从事贩毒。

顾谦非冒充林美娜与吴鹭兴的对话在此告一段落，再纠缠下去，容易让对方幡然醒悟，反而不美。

搞定了这个间接证据之后，他接下来要考虑的是让这个证据更具突然性和杀伤力，也就是如何瞒过吴鹭兴。

要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警察都找上门了，可不是一件小事，吴鹭兴事后肯定会过问的，到时候很容易就会暴露出顾谦非曾经潜入林美娜家的事实。

顾谦非可以冒充林美娜发信息，却没办法替她接电话或者当面对质。因此他就要想办法设计一段情节，以确保这两人后面肯定会进行的对话按照设定好的剧本来进行。

他将那段涉及毒品的对话拍照存证之后，便删除了林美娜手机上的对话记录，还原成之前的样子，然后悄悄地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做完这些之后，他并没有离开小区，而是来到林美娜家门口，疯狂地按着门铃，硬是把她从睡梦中叫醒。

过了一会儿，林美娜睡眼惺忪地披着一件睡袍走出来开门，隔着防盗链，她警惕地问到，“你是什么人？”

“警察，来问你几句话。”顾谦非虽然没有穿警服，但是刑警出身的他自然而然地就能散发出审问犯人的那种气势和威严。

林美娜自然知道长夜娱乐的那档子事，更加知道缉毒警通常都是便衣，也就没有什么怀疑地把顾谦非放进了屋。

通过合法手段再次进屋之后，为了抓紧时间，顾谦非开门见山地说到，“吴鹭兴涉嫌利用长夜直播进行贩毒，他个人收取的毒资将近三百万，其中七十三万通过长夜娱乐的银行账户转给了你。你是否承认这个事实？”

“什么贩毒？我不知道！我的每一分钱收入都是直播赚来的！”林美娜显然早有思想准备，回答基本毫无破绽。

“可是吴鹭兴自己已经承认网络贩毒了，他说那笔钱都寄放在你这儿了。就是他让我找你追讨那笔钱的，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顾谦非故意卖了个破绽。

林美娜刚听到吴鹭兴承认自己贩毒，还以为他被捕了，顿时吓了一跳，但是听到下半句，立刻明白这是眼前的便衣警察在诳自己。吴鹭兴早就表态过好几回，那笔钱就是她的，可以随便用，不存在寄放的问题。

至于后面那句话在她看来就更是无稽之谈，在直播行业，主播收礼物得钱从来都是天经地义。网络上有那么多案例，比如孩子盗刷父母银行卡打赏主播，或者公司财务人员挪用公款打赏主播，都没见过退钱的。更何况吴鹭兴贩毒的罪名还未有定论，就更不存在追讨犯罪所得这一说。

林美娜自以为发现了真相，却没想到这种结果只是顾谦非故意进行的心理诱导，让她产生这样的结论。

于是她立刻定下心来。“没有的事，他是正经生意人！我的钱也是合法所得，哪有什么寄放的事情！你可别血口喷人！我会告你诽谤的！”

眼见对方口气强硬，顾谦非知道自己的计策已经成功了一半。说真的，他还真害怕这个女人一下子心理崩溃，一口气全招了。他现在是戴罪之身，既没有权力查案，也提供不了有效的证词。

不管林美娜现在当面承认了什么，到了法庭上，陈继业都可以一股脑儿将其全部推翻，说她是在强*奸杀人犯的淫威下屈打成招。

所以林美娜认罪没有任何作用，反而会打草惊蛇，暴露了顾谦非的真实意图。现在看起来这种顾虑是不会成为现实了，那么接下来还有第二阶段的心理诱导。

“是不是诽谤，是不是血口喷人，咱们走着瞧！我会一直盯着你们！”顾谦非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这句充满暗示意味的话，让林美娜疑神疑鬼地看了看自己住的房子。她知道警方有各种监控手段，其中就包括了监听。也就是说，她如果和吴鹭兴详谈那些钱的事情，肯定会被警方监听，并作为吴鹭兴贩毒的证据。

这下子她心里有数了，知道今后和吴鹭兴说话必须小心谨慎。

这时候，林美娜揣在睡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是时下热门的网络红歌，同时也是一首情歌，被很多年轻人用来设置为情侣来电铃声。虽然她遮遮掩掩的，顾谦非还是一下子就猜出来电的是吴鹭兴，显然是来追问结果了。

只见林美娜拿起电话说到，“喂，璐璐，你约我逛街是吗？还得待会儿，我这里有客人呢。对了，你拜托我的那件事没问题的，我能搞定。挂了啊！”

顾谦非闻言在心里偷笑，“别以为你叫一声‘鹭鹭’，我就不知道那是吴鹭兴了，你这是藏头露尾！不过谢谢了啊！你帮我扫除后患了。”

这招叫请君入瓮。

挂掉电话之后，林美娜朝顾谦非露出挑衅的神色，开口反诘到，“说起来我还没看过你的警官证和搜查证呢，你似乎没有权力进我家！”

顾谦非眼见目标已经达成，也就不再久留，他自己还是个“逃犯”呢，真要再被林美娜告一个非法闯入，那真是无处申冤了。

于是他装出色厉内荏的样子放话，“我还会再来的！下次来的时候，我会带着逮捕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