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进陆家。
慕尘依旧和陆衢寒坐在一起,只是这回,再没有默契的相视一笑。
慕尘看到岳铭,手不自觉地放到了刀柄上。而岳铭见了陆衢寒,还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眼神。陆子程全然没有察觉,他径直走到陆衢寒面前,写下了意图。
"大哥,我想去散散心。"
大哥,多生疏。
无论写的人还是看的人,都揪心。
"嗯,和这位..."陆衢寒一时想不起岳铭的名字,岳铭随意抽过纸,胡乱的写了"岳铭"二字,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好像重重的拍到了陆衢寒面前。
"我叫岳铭,大公子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了,真是抱歉。"
"嗯——不记得没关系啊,这不重要,就是大公子既然有了慕尘公子照顾,我想子程也可以放松放松了,你说是吧,慕尘公子?"
岳铭嘲讽似的看向了慕尘。
"自然。"
"那,我就带着子程去我家了。"岳铭勾了勾嘴角,看着陆衢寒,写下了"灯境"二字。
"若是我没记错,灯境离暮城有些距离,还要渡河。我家子程坐船久了会难受,还请岳铭公子照顾好我家子程。"
"一口一个你家,你要早有这觉悟,还用得着这么麻烦?"岳铭想:"不过也多亏了你的优柔寡断,子程才没被你糟蹋。"
"放心,子程来了我这里我自然好生照顾,不会让他难受的。"
陆衢寒笑了笑,岳铭拍下笔,笔上的墨点溅到了陆衢寒的白衣上。慕尘怒了,刚想发作,却被陆衢寒拉住了。岳铭冷笑一声,搭着陆子程的肩走向了门口。
然而没走几步,一把匕首便飞了过来,而后钉到了墙上。岳铭偏了偏头,躲了过去。陆子程惊讶的回过头,却看到陆衢寒依旧波澜不惊地坐在石桌旁。
"慕尘你!"
原来,陆子程以为这把匕首是慕尘扔的。
"岳铭公子愿意照顾子程我感激不尽,不过若是岳铭公子下次再在我陆家如此无礼,就不会这么安然无恙走出去了。"
陆衢寒冷冷盯着岳铭,一向温柔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寒意。
"大公子放心,不会有下次了。"岳铭冷笑一声,和陆子程离开了。
他的右耳,被擦出了一道血痕。
...
"抱歉,瑾熠吓到你了吧?"
"算不上什么,没事儿。"岳铭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不动声色地擦掉了耳后那点血。
"你不喜欢瑾熠?"
"怎么这么说?"
"感觉。"
"你感觉还挺准,是不喜欢。"
"为什么?"
"一个男人柔柔弱弱的,看着不爽,不过让我最不爽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陆子程摇了摇头。
"一个人可以什么都不做就享受两个人对他的好,我很嫉妒。"
岳铭倒是不避讳,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
"..."
"我一直就嫉妒他,从那个时候你给他做衣服开始。我本来以为那时候你让人给我量衣服是要买了送给我的,谁知道你就是拿我当模子。"岳铭拍了拍陆子程——十年不见,他已经长的比陆子程高了,身影也不再是当年那般瘦弱:"要不是那时候我打不过你,我肯定把你按地上打一顿。"
"我都忘了这事了,你怎么还记着,小心眼,"陆子程笑骂,"当模子怎么啦,我大哥那么好看你就当当呗。"
"当你大哥的模子是我的荣幸,是吧。"
"你还上劲了。"
岳铭笑着,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和陆子程走向了城外。
可他心里就像有一片海,一层一层,暗流涌动。嫉妒,一点一点开始发芽,肆意生长。
初秋,城内枫叶开始红了,有些叶子红的早,缓缓的落下,宽阔的叶面还带着水,像小舟。
陆子程走到城门下,回过头看了一眼——就好像他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一样。他多想他的视线能穿过闹市,穿过饭菜的腾腾热气,穿过梦湷吟的阵阵酒香,到达陆府那一片盛开的木槿海中。
到达花中那白衣人的眼睛里。
"走吧,又不是不回来了,有什么舍不得。"岳铭见陆子程久久不动,拍了拍他,"说不定你再回来,慕尘就已经走了。"
陆子程点了点头。
"希望他别把瑾熠带走。"
...
林子里,一片浓浓的雾气。那些树上的叶子像半死不活的人,无力的拽着树枝,摇摇晃晃。陆子程很少出城,在林子里也没什么方向感,只能毫无目的的走。他走的很快,好像要通过急促的步伐来发泄心中的不满。岳铭听着脚下树叶不断被踩碎的声音,终于忍不住了。
"别瞎走了,一会儿走到奈何桥都不知道了,跟我来。"
说着,便拉着陆子程换了个方向,朝着一片更深的雾气中走去。
两人走了会,到了一个小洞穴附近,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便传了出来。
哒哒哒,欢快欣喜,好似心头百花盛放。
清眸跑了出来,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那眼睛和这片浓雾毫不相称,清凉透彻,以至于它和陆子程对视的一刹那,陆子程仿佛看到了满天星河。
"好漂亮的鹿。"
"你也这么觉得吧?"
岳铭刚想自豪的说这是他的朋友,陆子程却自顾自的说道:"岳铭,你说,鹿如果在人家,能活多久?"
岳铭愣了愣。
"活不了太久,人太脏,鹿是有灵气的。"
陆子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突然想,陆衢寒在小小的暮城呆了二十年,他见过鹿吗?他好想对陆衢寒说,"瑾熠,今天我看到一只梅花鹿,它很好看,带你去看好不好?"
也许见过吧?陆子程想:说不定在他当皇帝的时候,在仙界的时候,也可能,是和慕尘在一起的时候,就见过了吧。
岳铭将自己介绍清眸的话咽了回去。
"怎么,喜欢?"
陆子程愣了愣,点了点头。
"那我把它送给你好了。"岳铭看着陆子程出神的样子,笑道。清眸和他只有几步的距离,它没有听到这句话,依旧喜悦的看着岳铭。只是因为陆子程面生,它最终还是没有靠过来。
陆子程没说话。
"还是走吧,这么漂亮的鹿,我没有拥有它的福气。"
"怎么会?"岳铭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你要是真的喜欢,送给你不成问题。"
"说得好像你是它的主人一样,我还挺想看看你是怎么把它送给我的。"
岳铭看着清眸,若有所思。清眸见岳铭不主动过去,自己也就在原地徘徊。
"这鹿还挺有意思,不怕人。"
岳铭并未回答。
他已经不打算让陆子程知道清眸是他的朋友了。
"哎陆子程,你那支破笛子都烂的不成样子了,我送你个新的吧。"
"新的?"
岳铭起身,走到了清眸身边。也许鹿真的是有灵,它察觉到岳铭的意图,岳铭前进一步,它便后退一步。
一阵急促的挣扎之后,叶子被踩碎的声音也停了下来。一声哀鸣过后,哒哒哒的声音就像踩在心头上,狠厉,深。
来时欢欣雀跃,走时,却像逃。
岳铭手中,多了一支鹿角。
"你..."
"我什么我,不就一只鹿角,反正还会长出来。"岳铭依旧笑着,就好像刚才的清眸与他没有一点关系。他坐下来,开始细细打磨鹿角。陆子程坐在树下,有些难以置信。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还真当真了。"
"谁叫我是个较真的人呢。"
岳铭拿出一支小刻刀,一点一点划掉上面的污垢。天色将晚,一支笛子肯定做不完了,岳铭索性收了它,和陆子程启程去了灯境。
岳铭坐在船舷温酒,那只鹿角就放在旁边。
"哎陆子程,这只笛子做好,你给我吹一曲吧。"
"行啊,想听什么。"
"你小时候在私塾吹的就不错,"岳铭想着那天陆子程被赶出去还逍遥自在的吹笛子,"就那首吧。"
"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早忘了。"
"那,那你给我写一首吧。"
"写?"
"嗯,我不想听现有的曲子,我想听你写的,独一无二的。"岳铭托着脸,盯着陆子程,"写了,然后只吹给我听。"
陆子程被盯得有点不自在,避过眼神,转身靠着船,伸出手去触碰冰凉的水面。
"你都多大了你,还跟个小屁孩一样玩水,也不怕生病?"
陆子程舀起一抔水,朝着岳铭泼了过来:"从小我怕瑾熠担心,从来不敢生病,这么大了,我还没生过几次病,大不了就生病呗!"
岳铭也笑:"行,那我就跟你一起生病。"
两人就这么互相泼,一边泼一边笑。
当然第二天,谁也没有生病。
...
灯境是个小城,四面环山,楼和楼之间的路很窄,稍微气派一点的,檐角翘起就好像能够到对面人家的窗。一切看起来都很拥挤,但也很充实。在这里,好像人和人伸出手,就能互相触碰到对方的心。
"走,带你去我家舞馆。过一下过一下啊——挤死了!"
"知道挤你还选这开舞馆,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陆子程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岳铭选了一条特别挤的集市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他在人群中勉强开出一条路,手还紧紧的护着腰间的桀情笛。
"这不是告诉你灯境有多热闹!"岳铭十分开心,在人群中自然而然的拉住了陆子程的胳膊,"我跟你说,我舞馆的正门宽的不行呢!快点快点,走啦!"
陆子程无奈,只能被岳铭拽着走。
两人绕过拥挤的街道,终于来了舞馆正门。的确,路是宽阔了不少,来往的人也很多,一阵笙歌管弦从面前的高楼内传了出来。舞馆墙下有很多没钱进去的人,他们就靠着墙,听着里面混乱不清的乐声。岳铭也不把他们赶走——当然他也不会那么烂好人的让他们进去,就权当没看见。
"来,陆少爷,请吧。"岳铭站在门口,做出恭敬的样子,陆子程踹了他一脚,两人笑着走进了舞馆。
台上的舞女宛若天仙,舞姿动人,台下熙熙攘攘,有唠闲嗑的,也有拍手叫好的。
"怎么样?热闹吧。"
陆子程抬起头看了看,四楼,每一层都灯火通明,装潢精致,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岳铭也是有兴致,在一层舞台的后面专门立了一道白墙供吟游诗人题诗。上面还真有不少诗词,有的笔迹太随性,已经难以辨认。
"哎,这几天不回来又该重新上漆了。瞧瞧,这都写的什么,还没我好。哎子程你看这,"岳铭拉着陆子程走到诗壁前,指着一行稚嫩的字迹说,"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现在的小屁孩都这么忧伤的了?"
"你管人家干什么,事儿多。你这舞馆开几年了?"
"没几年,就三年多吧,回了家,把该干的事都干了,然后就开了个舞馆。"
"哦。"陆子程坐了下来,看着台上的舞女。舞女一身红衣,身段很美,水袖舞起来也十分有韵味,"这些舞女是..."
"你可别瞎想啊,人家自愿来的,可不是我强抢来的。"
"我还没说话呢。"陆子程笑,"她们很好看,你就没想过挑一个?"
"没想过。"岳铭也看了眼台上的那个舞女,舞女注意到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脸上也多了一抹红晕,"反正还能再浪三十年,那么早成亲干嘛。"
"三十年?"陆子程疑惑,"说得好像你早就知道你能活多久一样。"
岳铭笑了笑,没再反驳。
宁青给他力量的同时,也拿走了他二十年寿命,如今四年过去,他也就只剩二十九年了。他也不怨,反倒发自内心感谢宁青——他自知这辈子得不到陆子程,所以于他来说,十年二十年都无所谓。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了,也就可以放开了逍遥了。长存于世苟活,哪比得上绚烂绽放如花火。
"哎,你说你回家把该干的事都干了,你都干了点什么?"
"你想知道?"
"还行吧,没什么所谓。"
岳铭轻笑,摇了摇头。
"晚上有灯会,一起去吧。"
"嗯。"
两人谁也不再说话,静静的听着琵琶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各有所思。
台上的舞女跳完一支舞,走了下来。只听"啪"的一声,一袋银子被毫不在意的丢到了那舞女的手中。
循声看去,那是个阔人,四十多岁,身边还跟着几个下人。他扔了一袋银子给那舞女,不屑道,"把这个给你们老板,告诉他,你,我买了。"
舞女愣了愣,随即低下头,恭敬的把银子还给了他。
"承蒙老爷厚爱,小女子卖艺不卖身。"
那中年人啐了口唾沫,"你在这给我立什么牌坊装什么清高呢?台上卖弄风骚,台下又成了冰清玉女了?"说着还拿银袋甩了甩她的脸,"告诉你,我能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跟我回家做个妾,有你荣华富贵的时候!"
岳铭毫不犹豫抽出身侧的剑,二话不说直接指到了那人胸口。
"嘴给老子放干净点。"
"你就是老板?"
中年人被岳铭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不过他认为岳铭不会杀了他,再加上自己财大气粗,依旧道,"这银子给你,这女的我买了。"
"去你妈的,"岳铭骂道,"老子这是舞馆,不是青楼。"
"哟,小伙子挺有脾气?"那人挥了挥手,身后的随从也拿出剑,将岳铭围了起来。舞女有些手足无措,陆子程见了,将她护在了身后。
"岳铭公子他..."舞女都快哭了,陆子程见了忙安慰道:"没事,有我在,岳铭不会有事。"
"都一样是卖女人的地方,你还真觉得你这多干净?谁知道你这里头的娘们儿怎么来的?指不定被你威逼利诱来的吧?跟我走,是她的福气!"
岳铭忍无可忍,一挥剑将那些随从打退,随即上前揪住了那人的衣领,手中开始爬出一只只蛊虫。那人见了,吓得脸上的肉都在发颤。那些虫子却毫不留情爬动着,一点一点,顺着衣领爬进了那人的身体里。
"我再说一遍,我这不是青楼。这儿的姑娘要是想嫁人,我不仅不强留,还会风风光光送她们出嫁!"岳铭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最恨你这种垃圾货色,你还是早点去死的好。"
话音刚落,蛊虫便咬破了那人的皮肤,爬进血液,肆意蠕动。那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没来得及挣扎就吐出一口鲜血向后倒去。一个随从见了,捡起剑冲着岳铭刺去,陆子程扔出手中匕首,正中随从的心脏,一刀毙命。
"怎么,还不走?"岳铭歪了歪头,手中还拿着剑,剑上,爬着密密麻麻的虫子,"还是说你们要忠心到底?"
那些人面面相觑,片刻后,落荒而逃。
"行了行了别看了,今儿歇了,各位该回家回家去吧。今儿是在下这招待不周了,明天各位来,酒水全免!"
众人摇了摇头,也没什么怨言,纷纷离去了。岳铭对守门的侍卫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下次不要什么脏东西都往里放,听见没?"
"这...可那个老爷的确是有钱的样子..."
"我缺钱?"岳铭扬声到,"算了算了,这样,教你们个办法。看面相,面相懂不懂?"岳铭指了指自己的脸,"长我这样的,放进来,"他又拽过陆子程,"长这样的就别放进来,一看就不是好人,知道没?"
"去你的。"陆子程踹了他一脚,岳铭哈哈大笑,"行了,不跟你们开玩笑,下次注意点,看人呢不能只看有没有钱,要看面相的。"
舞女也被逗笑了。
"若雪没事儿吧?没受伤吧?"
那舞女害羞地摇了摇头。
"行,那你们歇了吧,啊对了,你俩,"岳铭叫那两个侍卫,"把这脏东西扔出去。"
岳铭说着,拉着陆子程上了楼,若雪看着岳铭离开的背影,心怦怦乱跳。
她的颈间,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
"你拉着我上楼干嘛?"
"你三天不洗澡不难受?"岳铭打开一个紧锁的房门,走了进去,"我给你拿两件衣服,你去隔壁泡个澡吧。"
柜子里面的衣服样式不多,颜色也都如出一辙,皆为浅浅的金色。
只因为陆子程说过,喜欢金色。
"干嘛还杵着?难不成你想跟我一起洗?"岳铭看陆子程站着不动,调笑道。陆子程摇了摇头,看向了一旁的烛台。
住台上,一个牌位静默的立着。
慈母竹秀
"这是..."
岳铭也不笑了。
"啊,我娘,三年前去世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云淡风轻。
"病?"
岳铭沉默了会。
"算是吧。我回去的时候娘重病,那混账却不给她药钱。混账老婆也是个畜生,虐待我娘,然后,就成了这样。"
"你..."
"你从来没问过我,当然不知道,"岳铭坐了下来,"我娘和我根本不是岳家的人。"
陆子程沉默了。
"我都没伤心呢,你干嘛那表情,"岳铭看着带着歉意的陆子程,笑了笑,"赶紧的洗澡去,一会儿有灯会,带你去看。"
陆子程点了点头,出了门。
房间内,岳铭愣了一会,然后起身点了三根香,插到了烛台里。
"娘,他就是我经常跟你提到的陆子程,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岳铭看着那牌位,自言自语道,"四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他了。"
...
灯境以花灯闻名。这的人喜欢灯,生活中离不开灯,索性也就给这城起名灯境。一到夜晚,别的小城都静了下来,灯境却华灯初上,灯火倥偬,光影涌动。
"怎么样,好不好看?"岳铭拿着一包桂花糕,边走边吃,"要不要买一个放了?"
陆子程看着路边的摊子,摇了摇头。
"还没好看的,再逛逛。"
"行,"岳铭笑,"灯境最不缺灯了,让你看个够。"
人来人往,热闹无比。可偏偏,陆子程高兴不起来。
他不想离开陆衢寒,之前的几个月对他来说,度日如年。陆衢寒在临安时,他多想回仙界睡一觉,然后再下来时,陆衢寒就会在家里等着他。可他又生怕陆衢寒提前回来找不到他会着急,于是就傻傻的守着。如今不过三天没有见陆衢寒,他心里就难受的紧。
景是热闹的景,人是孤独的人。
"岳铭。"
"啊?"
"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岳铭嚼了嚼嘴里的桂花糕,"就是他不喜欢我而已。"
"那你不会很累吗?"
"喜欢这种东西哪儿有什么累不累。喜欢一个人,就算想到他的名字心都能高兴的飘起来,怎么可能会累。"岳铭看了看陆子程的侧脸,"不过你喜欢你大哥这么久,估计也挺难熬的吧,不如放下找个更好的。"
"不,我跟你一样。"陆子程笑着摇了摇头,"不会累的。"
"哎——"岳铭长叹了口气,随手将纸包扔掉了,"真不知道该说你是痴心还是妄想。"
岳铭也在心里轻笑:
真不知我是痴心,还是妄想。
"我喜欢瑾熠,见他第一眼就喜欢。"
"我喜欢上那个人的那天,是个晴天。"岳铭笑,"不是一般的晴天,是雨过天晴。"
陆子程轻轻拍了拍岳铭的肩膀。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谁跟你天涯沦落人,"岳铭白了他一眼,"我可不一样,我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那个人永远不会喜欢我,不像你,好歹还有那么点希望。而且我很没耐心的,如果哪天真的烦了,指不定把一切都毁了。"
"丧心病狂。"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咯。"
"被你喜欢还真是倒霉啊。"
两人走过一个摊子,停了下来。岳铭拿起一个鹿形的花灯,掏出银子,买了下来。
"怎么选了这个?"
"因为是鹿啊,喜欢。"岳铭笑了笑。花灯上有些字,岳铭看了看,然后抬手放掉了。
"你不买一个?"
陆子程挑了挑,最终选了彩凤。
"干嘛选这个,这么俗。"
"俗个屁。"陆子程白了他一眼,"多好看。"
陆子程提笔,写了一句诗上去,然后放掉了。
长庚启明照远道,沧海天涯熠生辉。
岳铭看不懂,也没有问。他抬起头,看着那只白色的鹿缓缓上升,久久没有说话。灯上有一句诗,很普通,却很对岳铭的心意。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求不得,情深缘浅。此情欲休,只待黄河枯,青山烂。
...
"咱这是去哪?"走出市集,岳铭带着陆子程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去我家,好久不见我的父亲了。"
"..."
两人走到一个气派的宅子前,本以为里面是灯火辉煌,推开门却发现,荒草丛生。
一个人都没有,正厅却传来了锁链的声音。
"闹腾什么闹腾,畜生。"岳铭骂了一句,关上了门,走到了正厅。面色冰冷,陆子程一瞬间竟感觉岳铭又回到了初见那般模样。
阴郁。
正厅有四个人。不,也算不上人,脸已经被蛊虫吃的一干二净,只留了空洞的眼眶。浑身上下都是腐烂的肉,骨却是完好的。蛊虫也许都不愿意再在他们身上多停留,只是徘徊在他们脚底下。岳铭一来,毫不留情的将它们踩碎,然后走到了那四个人面前。
"好久不见,想我吗,父亲,哥哥,夫人。"岳铭歪了歪头,轻轻笑了:"活着,舒服吗?"
"求...让我们死吧..."
"死?"岳铭挑了挑眉,"死不是太便宜你们?这样活着不好吗?有这些蛊虫在,你们的身体可是健康的不行,一点脏东西都没有。长生不老,你们难道不想要?"
陆子程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个人的魂魄被禁锢在这令人作呕的躯壳里,入不得轮回,寻不得解脱。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错了,儿子,我求求你,当我们去轮回吧,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做个好人!"
"下辈子?"岳铭冷哼,"你下辈子什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你这辈子是个畜生。"岳铭看向那个"女人,","夫人,烙铁的滋味舒服吗?你之前不是还跟我娘说什么来着,噢对,活着。活着是我们岳家对你的恩赐?你看现在你不是好好的活着,这不是恩赐吗?"
女人痛苦地挣扎着,锁链哗啦啦的响。
"岳铭..."
"啊子程,要不他们四个给你处置吧?你在暮城不就是要斩妖除魔,这种恶心的东西,你肯定看不下去的吧。"
陆子程看着眼前似人非人的东西,皱了皱眉。
"如果就这样放着他们,他们会危害百姓吗?"
"不会。"
陆子程摇了摇头。
"那就让他们在这呆着吧。"
"听见没,这可是子程说的。"岳铭嫌恶的用剑挑了挑那锁链——他应该是恶心至极,最后索性把剑也丢掉了:"你们几个就在这呆着吧,还有,去轮回什么的也就别想了,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放你们自由。"
"我会让你们永远地记住我,永远为你们做过的垃圾事后悔。"
身后又是哗啦啦的锁链声,岳铭听的烦了,拉着陆子程走到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