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山吗?"张忱翊想了想,"我不愿意。"
子桑越收了剑,他的指尖因为化阴符都在流血。
"方才你不是说羡慕?"
"羡慕是一回事,想去又是一回事,我不想去道士庙。"
"胡言乱语,南山怎会是道士庙?"子桑越的语气带了怒意。
"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当真。总之...我说不清楚,就是不想去。道长你看看你的手,都成这样了你不能不清理一下啊,跟我来。"
张忱翊拉着子桑越到了河边。
"来的时候看到这有条河,你先洗洗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去哪?"
"我去给你找点药,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
子桑越看着张忱翊跑走,自己默默地在河边洗手。
"应该不会回来了吧。"子桑越想:估计他也就是找个借口离开。
冰冷的河水激得他浑身发冷,血晕开,引来了好血的妖物:腐珩。它们外观和普通的珩一样,只喝血却不伤人,总的来说还是好妖怪。
但子桑越还是抽出剑把它们赶走了:自己的血有化阴符的阴气,腐珩喝了岂不被波及?
每次碰到化阴符,子桑越总是一张一张去捡,手也经常被腐蚀。阴气入体后会侵蚀灵力,要不是子桑越灵力强大,恐怕很久之前就命丧于此。可即便这样,每次捡完化阴符,他还会虚弱很久。
比如现在,他能感觉到寒意顺着指尖流进五脏六腑,突如其来的困意无比沉重。
半柱香过去了,张忱翊还是没回来。子桑越更加确信张忱翊不会回来,于是他撑着剑站了起来,准备去一个没有人和野兽的地方休息。
"我回来了,你是要走吗?"
张忱翊手里拿着一捧草,快步走了过来:"就算你要回南山,天这么黑你也不能一个人走。我知道我比较慢,但是这个草真的不好找,抱歉啊。"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的。"
"你救了我我还跑,我不是忘恩负义的那种人,伸手,我给你上药。"
张忱翊见子桑越还在犹豫,直接拽过子桑越的手,把草浆涂在了他的手上。药草性寒,但和阴气比起来,还是暖和许多。
"谢谢。"
"谢什么,应该的。"
张忱翊身边放着没有磨成草浆的草,草茎很长,上面有淡紫色的穗。
"这是什么草?"
"晨星草,除阴气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子桑越点了点头。
"正好也用不完了,我就把它们送给你吧,喏。"张忱翊拿过剩下的草给了子桑越,"你这个装化阴符的囊阴气也挺重的,要不就把晨星草扔进去,这样你不至于被阴气侵害太严重。"
"你...能看出来?"
"嗯,你体内积累不少阴气了吧,感觉你整个人很苍白。你经常会碰到化阴符吗?"
"嗯。"
"可是你不是说化阴符很少见吗,怎么你老是能碰到?"张忱翊想了想,"还是说,是你自己去找化阴符的?"
子桑越顿了顿。
"化阴符害死了我的故友。"
"所以你就要把化阴符都消灭干净?"
"嗯。"
"原来是这样,哈哈,如果你早点遇到我就好了,我给你捡,我也不会受伤。"张忱翊打开囊把晨星草扔了进去,然后把囊拿在了自己手里,"好了,我给你拿着吧,把你送到南山,我就走。"
"既然要送我,不如和我一起回南山。"
"我去干嘛呀,你们是练剑的,我又没有剑。不过快冬天了的确很冷,如果你可以收留我一个冬天,以后我就跟你去捡符咒,当然,如果你不嫌弃。"
"这不就是和我回南山吗?"
"不一样,你说的带我回南山是让我求学,我说的让你收留我,是为了吃饭。"
"..."子桑越并不觉得有什么区别。
"对了,你不会一直留在山上吧?"
"不会。"
"那跟你捡符咒的话我也能到处玩了,不错,嘿嘿。好啦,咱们先睡一晚上,明儿天亮了再走,行不行?"
"好。"
"我记得来的时候瞅见一个山洞,山洞里应该会安全一点,你跟我..."张忱翊话还没说完就被子桑越猛的一靠,定神一看,子桑越是因为阴气过重晕过去了。
张忱翊碰了碰子桑越,只感觉凉气从指尖蔓延到全身。他握紧子桑越的手,轻轻念了一句咒语,开始给子桑越渡灵力。
"这是积了多少阴气啊..."
张忱翊属火:没人告诉过他,但他自己知道。无论他学什么稀奇古怪的法术,只要动用灵力就会有火随之诞生,所以他想,他的火应该会帮上子桑越一点点。
子桑越身上有一件白色大氅,绣着麒麟,绒毛很厚,看起来很暖和。张忱翊看着羡慕,但还是给子桑越裹紧了衣服,唯一算占便宜的事就是在用衣服盖住了他一直拉着子桑越的手:张忱翊不打算睡觉了,子桑越体内的阴气积得很重,正好他闲来无事,就给子桑越渡灵力吧。
子桑越躺在他的腿上睡着了,张忱翊这才有机会好好的看看子桑越的脸。面色苍白,棱角硬气,但第一眼看过去就感觉这人是冰山脾气。剑眉薄唇,睫毛微颤,睡着的时候都是一张严肃脸。
但是很好看。
子桑越的剑就放在旁边,剑很普通,柄上有一个红色的流苏剑穗。
"呼,这人的手都暖不热的。"
张忱翊呼了口气,然后继续渡灵力:渡灵力很耗费体力,所以他也不能渡太久,过了约摸小半柱香,他也就停了。
子桑越在睡,张忱翊就看天,看水,看黑漆漆的树,最后看到了子桑越那个装满化阴符的囊。
他拿出一张端详:有的黄纸上用血画着符咒,有的则直接画的鬼脸,更多的画的都是婴勺。
看来这是类似召唤术的符纸,画什么,就从黄泉里召唤出什么。
一阵夜风吹过来,张忱翊冷得打了个寒战。他下意识的去给子桑越把衣服盖好,却没拿住手里的符纸,让它随风飘走了。他刚想去追,就看见那个囊里的符纸开始上浮,最后又成了一面镜子。
"哎,随手系口是个好习惯。"
他透过镜子去看,自己双肩上的火很旺,子桑越的命灵却已经很淡了。不过还好,子桑越的命灵一直在"借火"。
然后景象变了:变成了滔天巨浪,和满眼的往生花。
"千诚,你这么快就找到新的人了?"
是孟落的声音。
"你是?"张忱翊压低了声音,生怕吵醒子桑越。
"你就这么甘心把你的火分给这个道士吗,千诚?"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分给他有何不可?他也救了我啊。如果他不来,我已经下地狱了。"
"如果他不来,现在你已经和我在一起了。"
"化阴符是你烧的?"
"今天这些,是我烧的。"
"你知道化阴符阴气多重吗你烧!"
"化阴符本就是黄泉之物,阴气重有何不可?是这道士心甘情愿,他自作自受,与我何干?"
张忱翊不想听孟落说话,也不管孟落没回答,直接把符咒一把火烧了:出乎意料,符咒全部碎了,化成灰,一点痕迹不剩。
"看来我堪比天池啊。"
镜子灭了,符咒碎了,孟落和人间的联系也断了。
自二十年前那个魂魄转生之后,孟落一直没有找到它。与此同时,那个雕像也再没有出现过。于是孟落确信,那个魂魄带着雕像里的魂一起去转生了。
孟落砸了汤锅,不管不顾的走了:子桑越的突然出现,让他感觉很不爽。
...
第二天清晨。
"那是...师兄吗?"
"走,去看看。"
张忱翊迷迷糊糊刚醒,正逢两个南山带剑弟子下山巡逻看到了他们昏倒的师兄。
"你是什么人!"
"嘘。"张忱翊做了个噤声手势,"别吵醒他,他还在睡,我是好人。"
两个弟子面容尚稚,看着面生的张忱翊,有点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们是南山弟子,你们师兄晕过去了,等会再走吧。"
张忱翊本来以为这么平和地说话,两个弟子肯定能明白,结果还是被剑指住了,
"那个囊阴气很重,是你的吗?"
"如果我说是你们师兄的,你们信吗?"
"怎么可能?"
张忱翊动了动脑子,随后就明白了:子桑越在搜集化阴符这件事并不为人所知。
"是我的,我不会害你们,但你们最好也别碰。你们再想想,如果我是坏人,你们师兄还能在我腿上躺着睡觉?"
两个弟子面面相觑。
"你认识我们师兄?"
"认识,你们师兄还要把我带回你们山上过冬呢。"
"师兄昏过去多久了?"
"一晚上了。"
一个弟子上前摸了摸子桑越的脉搏,脉象很稳,除了虚弱也没什么,而且很明显能摸出来有一股强大的灵力。
"你给师兄渡灵力了?"
"嗯。"张忱翊无奈:"现在你们信我是好人了吗?"
年纪稍大的那个弟子蹲下身要背子桑越:"不好说,但是师兄明显身体不适,不能再在这里久留,我们必须把师兄带回去。至于公子你...如果师兄真的要带你上南山,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吧。"
"行,正好我本意也是送他回去,我来背他吧,不麻烦你俩了。"张忱翊细心地给子桑越系紧领口,轻手轻脚起身,慢慢把子桑越背了起来,又眼疾手快地拿过了囊。
"你们师兄的剑,拿一下吧。"
"这...我们是后辈,理应照顾师兄,怎么好麻烦公子你..."
"怎么走,指路。"张忱翊并不多废话,两个弟子只好在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