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三人坐着马车,踏上了归程。
"给,你的药,乖乖喝了。"夏鸢配好了药,给了张忱翊。她现在对张忱翊的态度好了很多——也许是当时张忱翊去救郑桑榆和冷眼旁观的徐白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师姐..."张忱翊苦着脸,"我不想喝啊!好苦!"
夏鸢听了,把药给了子桑越,然后就进了马车。
"好困,我要去睡觉了。子桑,张忱翊交给你了。"
"嗯。"
子桑越让马放慢了脚步,端着药,就那么看着张忱翊,一句话不说。张忱翊被他看的有点怕。
"你,你干嘛..."
"不喝?"
"不喝不喝!今天打死我我也不喝!"
"真的不喝?"
"不喝!"
子桑越轻笑。
"你笑啥!"
"我在想,怎么喂你喝。"
张忱翊吓得往后挪了挪,差点从马车上掉下去。
"嗯?还是不喝?真的要我喂你?"
"...喝,喝...我喝..."张忱翊看着子桑越,已经脑补出了子桑越按着他给他灌药的情景,只好接过药,闭着眼一口气喝了下去。
"啊好苦!"
子桑越给他递过了水袋。
"呼...你太狠了闷蛋。"
"我什么都没做。"
张忱翊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说,"你什么都不做就已经很可怕了。"
"..."
两人没有再说话。张忱翊没有再难受呕吐,只是看着前方的路发呆。
"在想什么?"子桑越察觉到张忱翊的出神,问道。
"啊,没,没想什么。"张忱翊回过神,笑了笑,"在想幻境里的事情。"
"幻境..."提到幻境,子桑越又想起了风华。
只是这回,他似乎没有那么揪心了。毕竟是他做出抉择,亲手送走了风华。
子桑越低下头,看着风华空荡荡的剑柄,心里空落落的。张忱翊也注意到子桑越的剑,愣了一下。
"那个剑穗..."
"他走了。"子桑越淡淡道。
"走了...是什么意思?"
"入轮回,去转生了。"
"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剑穗呢?缚灵石呢?"
子桑越只是苦笑,摇了摇头。
"怎么好端端的就走了?风华不是一直在缚灵石里吗?"
"他...本可以复活。"
"那你复活他啊!怎么还让他走了?"张忱翊有点急。
子桑越沉默了会,而后转过头看着身侧的张忱翊,说,"是用你换他重生。"
"!"张忱翊愣了一下,"我?怎么和我还有关系了?"
子桑越摇了摇头。
那幻境由心而生,子桑越怎会不知道原因——不仅是因为他怀疑过张家和银面具的关系,更是因为他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风华,张忱翊,若是真的有一天让他二选一,他会选谁?
他害怕这个问题。
最终,这个问题终于成了他的关卡。
最终,他也做出了抉择。
"唔..."张忱翊摸了摸头,傻笑道,"嘿嘿,闷蛋你为什么选了我啊,你不是很想要他回来嘛?原来你还为了他凶我,还老是把我当成他..."
张忱翊还想继续说,子桑越却打断了他。
"你可以替代风华掩埋我的过去,风华却替代不了你,陪我去走我的将来。"
张忱翊听了,心突然猛的跳了一下,好像心里一瞬间被气泡填满,膨胀着,躁动着。
他小心翼翼的去看子桑越,却发现子桑越正深深的凝视着他——于是他别过头,不再去看子桑越。
"你...你干嘛说这么肉麻的话..."
子桑越轻轻笑了笑。
"咳..."张忱翊轻咳一声,微微红了脸。
"你呢,"子桑越转过头,轻轻的赶了赶马,"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看到了那只千诚琴里的狐狸..."
"就是徐先生说的九尾狐仙么。"
"...嗯。孟落。"
"他跟我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说我就是千诚家主,还说他已经等了我三千年什么的..."张忱翊想想就头疼,"总之...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对了,他还拿着生死簿!"
"生死簿?"
"对!而且他好像很随意的样子,生死簿就被他放在锅旁边!他也不怕汤溅出来..."
"...还有吗?"
"哎..."张忱翊捂脸,"千诚家主不是留下了三个狐狸小像吗?一个在张家,一个在南山,还有一个,之前咱们不是都不知道在哪吗?就在他那。"
子桑越听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挺,挺难堪的。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说吧。"
"我,"张忱翊低下头,忍着羞耻,说了出来,"我被他亲了..."
子桑越听了,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
"嗯,继续说。"
"说,说什么..."张忱翊一想起孟落给他的那个吻就脑袋疼——虽然孟落很美,但是被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莫名其妙的吻,还是很奇怪。
"说理由。"
"...理由...我,我觉得吧,他应该跟你一样,把我当成谁了吧...听他说,他应该和千诚家主...是爱人。"
子桑越一语不发,只是握紧了剑柄,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张忱翊见他不说话了,小心的看了他一眼。
"闷,闷蛋?"
"嗯。"
"你,你没事吧?"
"嗯。"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生气?"子桑越冷笑,"我为何要生气?"
"...也是哦。"张忱翊讪笑。
两人又是沉默。夜已是五更,西北的风还是很冷,打在脸上生疼。
"哎闷蛋,这些彩巾你还留着呢啊?"张忱翊看到子桑越包袱里那些色彩斑斓的锦年,好奇道。
"嗯。"
"嘿嘿,你也挺受欢迎的嘛。这些都是姑娘给你的吧?"
子桑越看了他一眼,"你不记得了?这是你给我的。"
"啊?我?"
"那天你喝醉了,就把你的锦年全部给了我。"
"哦哦...这东西叫啥?"
"锦年。"
"好奇怪的名字..."
张忱翊拿过几条锦年,盖在了两人的腿上。风吹过,那些锦年就上下飞舞,像天边的彩虹。张忱翊不小心松了手,一条锦年被吹了出去。子桑越见了,眼疾手快,把它拽了回来。
"被吹走就被吹走呗,又不少这一条。"张忱翊不解。
"一条都不能少。"子桑越想也没想,扔出这么一句话。
"为..."
"没有为什么。"
"...好吧。"
"你好凶...果然是生气了吧?"
"没有。"
"说起喝酒...我那天又喝醉了啊...是不是给你丢人了你很生气..."
"...没有。"
张忱翊拿过一条锦年,戴到了子桑越的脖子上。烈焰一般的红色,总算是给子桑越的一身冷色添了点热度。
"好看~"
"..."
"哎对了,闷蛋,"张忱翊托着腮,看着戴着锦年的子桑越,戳了戳他的脸,"那天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啊,你第二天起来那么凶。"
子桑越听了,愣了一下。
"没什么。"
"哎呀哎呀告诉我啦——你老是憋着不说很吊胃口的!"
子桑越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你真的想知道?"
"嗯!"张忱翊一脸好奇,眨巴着眼看着子桑越。
子桑越笑了笑——似乎是有点得意的笑。
然后他凑近了张忱翊。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离张忱翊很近。他温热的呼吸打在张忱翊耳后,弄的张忱翊耳根都红了。
"你,你干嘛..."张忱翊转过头,捂着耳朵看着子桑越。
"把你那天对我做的还给你。"
两人四目相对——这次谁也没有躲开视线。子桑越偏了偏头,笑了笑,然后离张忱翊更近——近到现在如果马车颠簸一下,他就会亲上去。
"喂喂喂,闷蛋你干嘛..."
两人,不过咫尺之距。
然而子桑越却又坐了回去,继续赶着马。
"这就是那天你对我做的。"
"啊?!"
"嗯。"
"不是,我,你..."张忱翊惊了一下,手胡乱的比划着——他的心跳的更快了。
"我...那我到底有没有..."
"有。"子桑越淡淡道。
张忱翊此刻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闷蛋!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对不起!!"
子桑越见了张忱翊这副样子,刚刚的无名火也消了下去。
"真的!我以后要是再喝酒你就打我!"
"安静,鸢儿已经睡了。"
张忱翊这才安静下来。不过这下他坐在子桑越身边,怎么都感觉别扭了。
"我居然亲了闷蛋!啊!!完了完了怎么办啊!"张忱翊的心里此刻是滔天巨浪。
一旁的子桑越却在心里暗笑。
"酒有时候也不错。"他想着。
"张忱翊。"
"小的在!闷大爷您吩咐!"
"你来看路,我想睡了。"
"啊,好!不,不过你去哪儿睡?"
子桑越没说话,直接闭上了眼睛。
五年了,他终于可以结束他五年的噩梦,睡一个好觉了。
当天边亮起熹微的晨光时,马车也行出了无光的林子。面前终于有了沙土之外的绿色,一条宽阔的大河向东奔流着,浪拍打着石头,一切,似乎都再次活了过来。
子桑越不知不觉,靠着张忱翊睡着了。张忱翊像往常一样,给子桑越掖了掖他的领口。张忱翊侧过头,看着子桑越的睡颜,像得了什么便宜一样开心。
"亲了这么好看的闷蛋,不亏~"
...
第二天醒来时,子桑越与张忱翊再对视,脑海中无比清晰。陆家、南山、孟落,曾经经历过的一切都再次浮现——月尊施下的法力失效了。子桑越深吸一口气,耳畔麒麟呼啸,朱雀叫声清脆。
"似乎...月尊给了我一些其他的力量。"
张忱翊也笑:
"那不如陪我去把家主的魂魄制住,再一起杀了我伯父,如何?"
子桑越转过头,应允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