梼杌夺走了孟落的自由,换来了自己的自由。但当孟落真的到了他身边,他却放弃离开黄泉。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直到多年后他才明白,那些宁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君王、那些为了爱情抛弃一切的人,和他本质上是一样的。
他把孟落囚禁在了身边,看着孟落创造出的中规中矩的黄泉秩序,看着孟落每日无精打采、行尸走肉般地煮汤熬汤、一遍一遍近乎疯狂地翻生死簿、偶尔疯疯癫癫,看着浑浊的黄泉水痴笑。
他的心像被火融化的雪一般,在叫嚣,在反抗。
后来他才知,这种感觉,叫求而不得。
孟落初来时,总想挣脱他的掌控,后来也就累了,不再徒劳,只是在晚上的时候拿起刻刀,在忘川两边的桥栏上雕上一朵一朵桂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再看时,桥边早已是满满的桂纹。
他不知道桂花的寓意是团圆,自然,也只当孟落喜欢桂花,所以才每年秋天都去木樨城,变成少年,和店主不甚言语、却买来最新鲜的桂花糕。
他自己也尝过,也知道哪家的桂花糕最好吃,可是他买的那些,孟落从来都是一口不动。
到凉、到腐烂,都不会看一眼。
尽管如此,每年秋天,黄泉依旧有新鲜的桂花糕。
梼杌自知打动不了孟落的心,便也不说话了。每日打盹、发呆,再,就是帮孟落吃掉那些得理不饶的恶鬼。孟落不怎么说话,但有时候,也会对他说句谢谢。
无聊的日子里,梼杌就总是看着孟落的背影发呆。他不知人类审美如何,他只觉得孟落适合穿粉衣,适合米白的飘带,总之,潜意识里总是想打扮孟落。孟落很少换衣服,不管天冷天暖,梼杌怒了,就逼着孟落,穿上自己买来的衣服。
尽管,孟落第二天会把那些衣服扔进深不见底的黄泉水。
他看着孟落拿来往生花的**,绕着山谷,走过忘川,抚摸长出的芦苇,边撒**边唱:
"青青芦苇,万里苍苍,我等的人啊,他在河水另一方——"
他不懂芦苇和人有什么关系,但他只觉得孟落的歌声孤独旷远,且苍凉。
就好像,唱的也是自己一般。
他以为孟落喜欢往生花,于是便想给孟落一片花海。可他的力量终归是肮脏的,本来只是为让亡魂走得容易些的往生花,最后变成了弑魂的魔爪。
那天他看到桥下数不清的亡魂,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等着迎接孟落的痛骂。但孟落对此,没有一句怨言。
就好像那些花完全与孟落自己无关一样。
他似乎找到了方法与乐趣:他想激怒孟落,让孟落来对自己说话。可孟落从来都是不怒不恼,木然相对。
后来,他彻底安静了。再没有任何想法,再没有任何欲望,只是陪着孟落。
贪恋孟落的味道,着迷于孟落的容颜和背影。
宁愿永远被禁锢在黄泉。
直到某一天,孟落的酒后失态。
那天孟落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酒——本就容易喝醉,还找来酒喝,真不知道孟落是怎么想的。
孟落靠在桥头,一坛一坛地喝,到最后烂醉如泥,粉色的衣衫像凋零的花、逐渐腐烂的泥,软踏踏的。梼杌化为人形,默默地收拾残局。
也许是那天梼杌的黑衣让孟落想起了张千诚,让孟落迷了眼,让孟落——抱住了梼杌。
孟落从背后抱住高大的他,一语不发,只是流泪。泪水黏住头发,孟落睁不开眼,手却紧紧地环着他。
他不禁心中一动——就像饿极的人看到山珍海味那般被撼动了心。
他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等着孟落说话。
等待着孟落叫出预想中的,张千诚的名字。
可孟落没有,只是抱着,就像一尊雕像,动也不动。
他转过身去,低下了头。恰巧,孟落也抬起了头。
他从未看过那么好看的眼眸——像仙界的星河耿耿,像向往的长生湖那般闪闪发亮,像他见过的一切美好事物的总和那般:在他心里燃烧了烈火灼灼。
也许是人形的他也遵循了人类身体的本能,他做了每个动情的人都会做的事。
那晚,孟落百依百顺,没有任何反抗。他也没有后来那样的病态与疯狂,就像张千诚一样,给了孟落最温柔的疼爱、最深处的怜惜。他听着孟落若有若无的轻喘,思绪竟然蔓延到了他去过的西域:那些风沙中飘扬的、曼妙的彩带;他看着孟落雾蒙蒙的双眼,想到的是天上最亮的月亮:一层一层地被云蒙住,像在朦胧的帐内点起的灯。那些滚烫的缠绵、无拘无束的吻、缓慢而令人上瘾的触动、绵柔如风的潮水和深沉坚定的伫立,都像开天辟地时众神之首立的创世碑一般,立在了他的心里。
这也许就是拥有的感觉。
他也懂了,什么是人间所称的温柔乡。
可是第二天,一切就都回复到了从前。没有酒,没有吻,没有昨晚孟落那颗似乎爱着他的心。
"你在我这里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个吗?现在,我给你了,你可以走了。"
他愣住了。
原来一切都是孟落给他的假象:给他身体的欢愉,让他永远别再意图得到自己的心。
他怒了,把孟落拽到了张千诚的雕像前。
那个在芦苇荡中的,孟落亲手雕的雕像。
"有第一次,就总有第二次第三次。今天我就在张千诚的雕像前,在你神志清楚的时候,让你好好体会体会什么叫羞辱。"
孟落疯了一般挣脱,却被他按住死死不得动弹。张千诚的雕像纹丝未动,但这种报复一般的行为,让他得到了极大的快感。
那天没有缠绵,有的,只是强制的占有和不留情面的残暴。
孟落那天近乎崩溃的叫喊,让整个黄泉都为之一颤。黄泉水滔天,忘川花疯长,唯独张千诚的雕像,如同逃避一般,沉入了水底。
而为再次找回那种病态的快感,梼杌常常会在孟落暴躁时、反抗他时,把孟落拖到雕像前,把孟落推倒在泥泞的土中,把孟落蛮横地压到身下,蹂躏一番。
"你开的头,不会再有结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