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穿过云雾,孟落回到了仙界。
他再次看到了劫山,那个闪着金光的山顶。
梼杌给他的九条尾巴,让沉雁门重新接纳了他,他也得以再见周屿乔一面。
再见一面王老头的果园,和潇洒若风的徐白鹭。
"小落落?"
周屿乔见了他,赶忙迎了上去。他也同样,像十几天前,变成狐狸窜到了周屿乔身上。
"周黛黛~"
孟落佯装轻松。而事实上,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你怎么...九尾?难道...你跟梼杌..."
"好啦好啦,安啦~我时间不多了,周黛黛,你再陪陪我好不好?周黛黛,我饿了,想吃桂花糕~"
"王老头呐?我想吃他的果子哎。"
"二狗子睡了没?我想摸它的毛。"
周屿乔听着孟落的碎碎念,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当孟落吃完了最后一口桂花糕和王老头的神仙果,他走到了沉雁门,摸了摸二狗子的毛。
二狗子没有像以前一样跳起来咬他,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我走啦~"
孟落还故意转了转头,假装张望,"希望这回不要走饕餮来咬我哦~"
周屿乔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命,周屿乔也救不了他。孟落一旦去了地府,就相当于与世隔绝,周屿乔找不到。
"落落,"周屿乔哽咽,抱了抱孟落,"保重。"
"放心啦~"
纵身一跃,白色的九尾带出一道光。孟落,不见了。
...
孟落手里拿着生死簿的真本。他是第一个和生死簿做交易的人,又有张家的信物——桂花吊坠和狐狸小像,自然有资格看管生死簿。
他的眼中又恢复了一片清明。
只是眼前这景,看不到也罢。滚滚黄泉,不尽忘川,游荡的恶鬼,徘徊的灵魂。
"这死梼杌,也不管管这吗!"
孟落气极了,他运起灵力,想整顿整顿这混乱的地下,可没有灵力涌现——他忘了,他已经没有灵力了。三个时辰已经过去,他连最后的一条尾巴也没了。
"切,当我没有办法嘛!"
孟落掏出一支笔——是他从张千诚桌子上拿的。他蘸了点自己的血,掏出生死簿,挥毫。
"众鬼听令!孟神在此,从今以后,地府,由我孟落来掌管!"
生死簿飞速地翻动着,清理着夹杂在其中的恶鬼。孟落看着眼前的灵魂,叹了口气。
"哎呀,要怎么决定你们的命运呢?不如,抽签吧。"
孟落做了些签子,上面写着上上签、下下签等等。那些灵魂排队抽,抽到上上签,就是好命,下下签,就是认命。
孟落很满意。
"对了,记忆!要不要让你们忘了前世的记忆呢..."
孟落想着想着,脑海里就涌现出了张千诚的模样。
真是,留着干嘛!不要了不要了!渴了,喝点水吧!
孟落灵机一动。
"听着啊!先来喝汤!喝完汤再抽签!"
孟落忙活了一上午,终于做好了签子和汤。
汤,是张千诚的手艺,是他熟悉的味道。
但他不敢喝,也不舍得喝。
他看着眼前的灵魂麻木地走过,麻木地忘掉,麻木地、不受自己控制地投胎转世,心中竟有些羡慕。
这些喝了汤,忘了记忆的灵魂们,多幸福。洒脱地忘掉上一世,然后开始崭新的人生。
张千诚,我也想喝了这碗汤,就忘了你。
可我怎么都做不到。
我没有喝,因为不敢喝。
记得你,太难受,忘了你,舍不得。
算了,就这么记着你吧。毕竟,还不知道要在这待多久呢!好歹,有个念想。
说不定哪天,我能等到你。
那些灵魂喝完汤,抽了签,却不知道该去哪,挤在这里,像一团没被揉出形的肉。孟落看了心烦,索性用笔画了座桥出来。
"去去去!你,把这个签子拿到桥那头去!别在这堵着,烦死啦!"
于是从此之后,桥这头,喝汤:桥那头,定命。
所有的灵魂是看不到自己的签子的,只有在一生结束,再次轮回,才知此世是个什么签。
才知,自己把命定的签活成了什么样子。
每个人都无法再预知自己的未来,就像周屿乔透过镜子,再也找不到孟落的身影一样。
无可奈何。
...
张千诚没有成亲,一个人孤独地走完了一生。他让子桑言走了,带着玉祁走了。他也没了烦恼。真本已经不在这了。
他知道,梼杌跟孟落做了交易,生死簿的真本,应该在孟落那。现在手里的,只是生死簿的一个分身而已。而他,也为了再次巩固生死簿,将自己的三魂七魄散落在了尚有未收服的神兽的地方。
比如冰天雪地的苍梧山,那里,有他没有收服的大荒之鬼。他不能再活下去,也只能靠着自己的灵魂,去**。
直到那些神兽被收服为止。
而子桑言则去了南部的一座山上,聚集天下正直之人,在那里,教授他们剑术。
那儿,也就是后来的南山。子桑言,便是第一代长老。
...
后半辈子的张千诚神情恍惚,每日拿着狐狸小像发呆。有一天,他拿着那狐狸小像就睡着了。生死簿的拓本被风吹动,最后停到了一页。
尚带脏污的一页——那上面,有一个红色的名字。
而张千诚没有注意到。
张千诚总是对着生死簿说话——又或者是,对着孟落说话。他总觉得,孟落一定能听到。而那边的孟落也一样,每天就翻生死簿。生死簿都快被他翻烂了。
可两人还是没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后来,张千诚走了。他在临走前,鼓起勇气,在生死簿的一页空白上写了一行字。
就是这行字,让孟落等了三千年。
孟落那天翻着翻着,发现簿子最后一页好像有什么。
一打开,是熟悉的笔迹。
"都这么老了,不害臊。"
孟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后来漫长的三千年里,孟落总是带着笑的脸上,日日爬满了忧郁。只有在看到那一页时,才会偶尔笑一笑。
那是一段苍劲有力的笔迹。
"若有来生,我还带你去吃桂花糕。落儿,等我。"
...
后来,子桑言将自己的大儿子送到了张家,看守生死簿。子桑言说,狐狸小像一定要保存好。他还说,见千诚琴如见家主。
这也就是为什么,南山长老,总是和张家家主交好。
所有的张家人,不是张千诚的后代,而都是子桑家的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