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白鹭眉间有一个云字,他挡在夏鸢身前,一看就是正牌男朋友。
原来这就是夏鸢的心有所属?
但张忱翊没空管这个。
"师姐,闷蛋会有生命危险吗?"
"会,但我和臭鸟会保护他。"
"臭鸟?"
徐白鹭指了指自己。
"我,臭鸟。"
"...师姐,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张忱翊显然没空和徐白鹭开玩笑,夏鸢和徐白鹭这种类似袖手旁观的态度毫无疑问激怒了他:"你明知道闷蛋有生命危险却还放任不管,甚至给他那种不知道干什么的单叶草帮他?"
"我不帮他难道害他?"夏鸢也急了:"你知道那种草是用来干什么的吗你就说我?"
"我想知道,你告诉我吗?你说你能保护他,好,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就凭我。"徐白鹭说话了:"凭我是云中君。"
"云中君?"
"我说我是神仙,你信吗?"
"你当我三岁小孩吗?!"
"不管你信不信,我们帮小道长是有道理的,帮他断了执念,好过日日煎熬。"
徐白鹭摆了摆手,带着夏鸢消失了。知非楼又成了原本的样子,灯火通明,翻书声沙沙,药书还掉在张忱翊脚下:没人注意到他。
张忱翊把书整理好,出了知非楼。
他倒是要看看,子桑越到底想干什么。
可他太困了,加上昨晚上思虑过度没睡觉,以至于他回到房间就倒床上睡着了。
时辰一点一点过,很快到了子时。
一股寒意袭来,张忱翊瞬间惊醒。果不其然,张忱翊的玉佩又亮了。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张忱翊趴到窗户上看,只看到一个影子。
子桑越?
张忱翊拿了匕首,刚想跟上,就听楼梯口传来了子桑越的声音。
"越儿?这么晚了还不睡,去哪儿?"
是当日在正阳殿捡鸡毛的那个少年,想来应该是大师兄,子桑越估摸着是被他拦住了。
"师兄,我...又做噩梦了,出去散散心。"
"哎,"大师兄长叹一声:"快六年了,还是睡不好吗?"
"只是今日突然噩梦侵袭,师兄无需记挂。"
"这么冷,别着凉了,走一会儿就回来睡觉。"
"嗯。"
再之后就是脚步声。子桑越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大师兄的脚步却越来越近,估摸着是大师兄巡夜。
当大师兄走了之后,张忱翊悄悄推开了门。子桑越早就没影了:也是,干坏事肯定御剑跑了。
"闷蛋会去哪儿呢?我连他想干什么都不知道。"
张忱翊突然想起来了夏鸢那句话:"你只要保护好他就行了。"
保护?拿什么保护?他会需要我保护?
玉佩又亮起了光。张忱翊沉默着等待孟落开口,结果出乎意料,开口的并不是孟落,而是一个低沉喑哑且令人作呕的声音:梼杌。
"晚上好啊张千诚。"
"少给我装神弄鬼,你谁?"
"你一会儿就能见到我了,到时候你自然知道我是谁。"
一会儿就能见到你?意思是一会儿我就要去黄泉?
玉佩的光一直亮着,只是那头不再说话了。张忱翊绞尽脑汁想知道子桑越去了哪,但又毫无头绪,最后只能进了子桑越的房门。
阴气扑面而来,张忱翊只好点起火焰:灵力之火总胜过一般蜡烛。他先找了子桑越的枕边,果不其然,那儿有两本书,一本琴谱,一本《赴黄泉》。
"闷蛋还真要下黄泉!"
张忱翊慌忙翻开赴黄泉,只见书里都是各种各样的黄泉鬼怪,蛊雕、肥遗、赤鷩,还有深黑色的尸鸠等等,它们怕什么,又克什么,都写的一清二楚。
当然,也少不了梦魇蝶。
翻过这些妖兽,紧接着就是对黄泉的描绘。进了黄泉门就是四座山,祷过山、发爽山、天虞山和令丘山。一个人只过一座山,山中具体有什么,书中没有记载。过了山就是海,海名为"渡","有万里之远,千丈之阔,非有心者迷之也"。过了海,才是民间熟知的忘川水,奈何桥。
张忱翊光是看前面的四山一海就已经浑身发冷,而当他看到奈何桥后的往生道时,他的心就凉了。
往生道旁往生花,往生花下土扼魂。魂灵若从道上过,不斩花茎则入泥。
"这哪儿是往生花,这是食人花啊!闷蛋去了黄泉还他妈能回来吗!"
张忱翊咬着牙又翻了一页:出乎意料,这一页上有一部分是黑的。黑的大小,正好是一张化阴符那么大。
再往后翻,就是关于化阴符的了。
化阴符,人尸血肉为之。以血绘意于上,可于黄泉中召物。
"召物?这不就是召唤吗!"张忱翊又往后翻,可再往后翻就没有有价值的东西了。他刚想把书揣到怀里,书就碎了,化成灰消失了。
"娘的。"他骂了一句,拿起了琴谱。翻开扉页看到上面的字,他就彻底明白子桑越想干嘛了。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幸得识君,听我琴曲,知我心意。——挚友风华"
子桑越要复活风华。
张忱翊把琴谱放到怀里,夺门而出。
这天夜里没有星星,天空一片漆黑。路上的灯也灭了,除了居安阁楼底下那棵分成五支的树上的灯还亮着。
"闷蛋会去哪儿,会去哪儿?"
张忱翊站在居安阁楼下,不知所措。
总有办法能知道的...去找师姐吗?
不行,这么晚,师姐肯定已经偷偷溜出来了,这么去找岂不是直接把这事告诉夏明德?
张忱翊给了自己一巴掌:下黄泉啊!黄泉是什么地方,能回来就行了!大不了回来关禁闭抄书挨罚!就凭子桑越一个人?凭师姐,凭那个自称神仙的徐白鹭?太冒险了!
于是张忱翊去了正阳殿:告诉子桑霖。
推开殿门,里面还点着灯,然而殿内空无一人。张忱翊绕了一圈,发现主座后面是一个私人书房,书房壁画旁边有一道门,想来门后应该就是子桑霖的住所。
刚想敲门,一个香炉里就窜出了一条红线:正是那条初见就把两个人的血凝到一起的线。线一头绕到了张忱翊胳膊上,一头一直在拼命向前延伸。
"这是...?"
线头转了转,然后指向了东南方向。张忱翊顺着东南方向走,最后走到了昼夜潭。
线到昼夜潭就消失掉了,张忱翊很聪明,穿过山洞去了烟雪桥。
果不其然,在梅林深处有一点火光。张忱翊快步走了过去,然后看到了子桑越。
...
却说子桑越,出了居安阁便直奔烟雪桥。梅林之下,一兜子单叶草——轮回草,静静地躺在那里。
夏鸢早就知道他要复活风华,于是两人约定今天晚上过了子时在居安阁楼下见面。但毕竟是下黄泉,子桑越怎么可能带夏鸢。就算有徐白鹭在,子桑越也不愿意。
"切记,于阴气最盛处燃符。"
这句话是《赴黄泉》中的一句话,子桑越一直记在心里,同样的,如果张忱翊看到这句话一下就会想到烟雪桥。而之所以张忱翊没有看到,是因为子桑越在张忱翊要求进房间的那天傍晚子桑越就把这页撕掉了。书纸烧掉,同时为了隐藏化阴符的阴气,子桑越就把化阴符放在了当时已有的一兜轮回草里。正是因为化阴符放在了草里导致草被腐蚀太严重,子桑越今天早晨才会去找夏鸢,又要来一兜新的轮回草。子桑越也很聪明,为了防止晚上出门碰到巡夜的大师兄,他白天就把草放在了烟雪桥。
子桑越拿出化阴符,忍着皮肤被腐蚀的疼痛坐了下来。他划破手指滴出血来,咬了咬牙,在符咒上虔诚地写下了那个他五年都不敢写的名字:风华。
风华,来去如风,四季春华。
化阴符沾了血,开始发出嘶嘶声。子桑越点了火,把符咒扔了进去。他长出一口气,拎上一袋轮回草,站了起来。
夜风凛冽,脚下的雪块被风卷了起来。化阴符逐渐融化,雪地被腐蚀出一个坑。火越来越旺,坑越来越大,雪水开始流动,最后出现了镜面一样的小湖泊。
低头去看,湖泊之下,就是流动的黄泉水。寂静的夜晚里,湖泊之中传出了一阵歌声。
"蜀僧抱绿绮,西下峨嵋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少年声音,清亮动听,子桑越不免动容。
最后,他踏进了湖泊之中。
"风华,我带你回家。"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子桑越却不再去想那是谁。
是夏鸢,是长老,是谁都无所谓了。
"子桑越你他妈给我回来!黄泉你也下,你疯了!!"
张忱翊疯一样扑了过来,可是已经晚了,湖泊成了漩涡,将两人吞了进去。
眼前成了一片黄色灯火,因快速下坠而飞速变化的景色令人眩晕,张忱翊和子桑越只有一臂之隔,他一发力想去拉子桑越,子桑越却躲到了张忱翊拉不到的安全距离内。
张忱翊拿出匕首,想找一个着力点停止下落,但子桑越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任凭自己往下掉。张忱翊看了,也就打消了"峭壁求生"的念头,追着子桑越往下坠。
"子桑越!"
任张忱翊在后面怎么叫,子桑越都不回答,他只是打开了装满轮回草的袋子,运起灵力先一步落地。他将轮回草洒在了地上一片盛开的往生花上,本来疯狂生长的往生花瞬间枯萎,张忱翊这才安全落地。
放眼望去,满眼都是往生花。书上记载的山在远处,想进第一座山,几乎是步履维艰。但子桑越不慌,夏鸢给他的一袋子轮回草足够让他出黄泉。四周了无生机,往生花枯萎之后,脚下只剩了潮湿的泥。泥也是杀机重重,不过轮回草是徐白鹭给夏鸢的,不是凡品,自然能治它。
张忱翊站稳之后就瞪着子桑越,手死死地拽着子桑越不让子桑越往前走。他眼眶泛红,手上青筋暴起,似乎下一秒他就会杀了子桑越一样。
"子桑越,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你不应该跟过来的。"
张忱翊上前一步,挥起拳头冲着子桑越就去了。子桑越也不躲,最后张忱翊也没有打下去。
"你真是个疯子,人死不能复生,这道理三岁小孩都知道!"
"那你就当我不知道吧。"子桑越甩开张忱翊的手,自顾自的往前走。
"跟我回去。"
"张忱翊,你回去吧。这里的往生花不会再长出来了,鸢儿和徐白鹭会来的,你在这等就好。"子桑越头也不回,走向了面前的桥。
"你...子桑越你给我回来!"
"..."
眼看着子桑越就要踏上那座桥时,一把匕首擦着子桑越的左耳飞了过去,最后"当"的一声,插进了桥头的木桩里。
"你不许去。"
子桑越走上前,把匕首拔出来,又扔给了张忱翊。
"既然没有带剑,就不要把匕首随随便便扔出去,你这样,有人攻击你你要怎么抵抗。"
然后他踏上了桥。
张忱翊快步追了上去,拽住了子桑越。
"别给我说点儿有的没的,你既然是我师父,就得对我负责到底。要么你跟我回去,要么,就我陪你走黄泉!"
子桑越沉默了会,然后继续洒轮回草。
"脚下是往生花,不要被碰到,跟着我走。"
"我都在书上看见了,不用你啰嗦。"
两个人就这么走向了第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