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热这一记闪电般精准迅猛的肘击,正如她所预料那般、结结实实地击在了对方的膻中穴之上!然而肘尖传回来的触感反馈,却既不像是击碎了躯体胸骨的一般爽脆、也不像击中了金石铁板一般坚实……
这种感觉非常奇特,乌尔热只觉得自己那搏命一击的十足力道,就仿佛泥牛入海一般、击中了一团软软的棉花包之后,便彻底消弭于无形之中了……
这就犹如翻海蛟龙、携滔天之势猛击海面,竟然没有激起半朵浪花一般诡异。
习武的本质,乃是改变自身不良的反应习惯;而主动出击的力道不可用足十成,便是习武之人的初级法则;然而这个法则也有一个可以无视的特殊情况,那便是自己有了十成十的把握、确定已经捕捉到了能够一击必杀的重要破绽!
而实战派流派那种以伤换命的赌徒式打法,核心理念便来自于这个原则的灵活运用;如果能在自己的手臂被人划开的同时、一刀捅入对方的心窝,那还需要留下一成的余劲、用于防备敌人接下来的反戈一击吗?
这也是实战流派只擅长单打独斗、而正统流派还可以兼顾独斗群狼的原因。
而乌尔热也是通过自己的经验判断,算到对方已然无法避开这一击之后,这才会迅速改变战术意图、变虚招为实招,以肘尖前刺代替肩膀冲撞,同时也运上了十成的力道……
可正是这志在必得的一击、竟然被对方挺胸硬生吃下以后、便消弭于无形之中,连半点后退的迹象都没有……如此出乎于意料之外的反应,也让乌尔热即便想要出手追击,也需要重新调整自己的脚步与重心点……
“哎……”
那中年男子见乌尔热如此不知进退、顿首发出一声叹息;接下来,他左手向前一攀一顺、瞬间锁住了乌尔热的左肩头;同时抬起自己的左脚向前踢出,脚尖瞬间蹬在了乌尔热无法收招的左侧腋窝之下……
随着他的左手一松、仅凭着这一记毫无杀伤力可言的蹬挑,直接把这位体重不足百斤的老太太挑飞在了半空中……
接下来此人右腕一挽、重新调整了手中长剑的平衡点之后,迈出右腿前踏呈前弓步、同时左手向后平举维持平衡,右手攥住那一柄削铁如泥的三尺长剑,剑尖便以肉眼不可见的出手速度、无比诡异的不停刺向半空之中的乌尔热!
他这一手剑法,单看剑路姿态的话,似极像是南泉禅宗的韦陀灭魔剑。在这套韦陀剑之中,有一招很出名的仙人指路式;二者之间唯一的区别,只在于仙人指路式,乃是弓步向前、平刺一剑;而这位中年男子的剑术,则是一记弹踢把对方挑飞在半空之中,再向斜上方连刺数剑……
就是这样一招快到看不清剑尖的野路子,只把个已然失去右臂的乌尔热、生生定在了半空之中!除了剑尖不断刺破皮肉又拔出体外的声音、还隐隐传来了酒瓶拔出木塞的‘嘟、嘟’之声……
也不知道这剑速快过血液流速的鬼魅身手,算不算是传说中的杀人不见血……
就在众人万分惊异的目光之中,此男子转腕抽剑、身体同时也向后一跃;原本停滞在半空之中的乌尔热,此时失去了外力的支撑,也直挺挺地向地上落去……随着噗通
一声闷响,这位可怜的苗巫寨老人,终于绵软无力地拍在了沙土地上,再也没有站起身来……
乌尔热落在了地上好一会之后、身下才开始缓缓流出鲜血;也不知是不是光照度过于昏暗所致,这一摊血泊在众人眼中看来,竟然要比寻常的血色来的更加鲜红!
直至此时,那位功力深不可测的中年男子,极为惋惜地长叹了一口气,弯腰拎起地上的皮大氅,轻轻拍打了两下浮灰之后,才用低沉的声音,随意地吩咐了一句:
“沈某的份内事,此事已经作罢,你们……随便谁都行,抬上这位老人家的尸体,送回苗巫寨交差去吧!”
与此同时,苗巫主寨的一间吊脚竹楼当中,沈归手中正握着一柄惊雷短剑,随意地架在小阿妈的咽喉之上:
“平时看你们这些个老江湖一个个人五人六的、江湖上的那些个傻……傻子也把你们吹的山呼海啸的;可一到了紧要关头,连屁大点事我都指望不上你们!白文衍,你不是什么天灵脉者吗?纵横数百年,至今未逢敌手,怎么让俩玩毒虫子的小……老娘们给耍弄的团团转了?还有你左丘梁,就凭你这狗屁身手,哪怕出去蹭个霸王餐、都容易让撩高看店的伙计卸了你的大胯!就这点斤两还好意思执掌竹海剑池?怪不得座下八百弟子全都要造你的反呢!洪峰!你在那瞪着眼睛瞅啥瞅?小爷我都不稀说你……”
沈归刚刚听完这一路之上的曲折离奇之后,凭着他那点脏心眼,立刻就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之处。他随手先是控住了小阿妈,腾出了功夫便点着所有人的鼻子尖、连带着白文衍一起全都喷了个狗血淋头!
是的,自打他恢复了神智之后,便立即陷入了狂躁期!即是由于被白文衍打出了内伤、也由于这些个江湖名宿全都是猪脑子,竟然让两个苗巫女子当成了猴子耍弄!
“刚才不是都觉得自己挺占理的吗?现在咋都不说话了呢?还有啊,你们不是还说有一个叫姜……爱姜啥姜啥吧,人呢?哪去了?丢了啊?啥时候丢的呀?丢了不知道找啊?”
从沈归如今这个咄咄逼人、失去理智的状态就能看得出来,他心里定然已经慌的不成样子,就仿佛是一个严重的低血糖患者,坐立不安、浑身出虚汗,周身上下就没有一块能稳定下来的部件……
沈归话音未落,窗外便传来一声极其微小的异响。以这声音的细微程度而言,在场众人全都包括在内、也仅有沈归与白文衍听在耳中,其他人全都恍如未闻一般……
‘嗖!’
如今的沈归正处于癫狂暴躁的状态之中,不停颤抖的大腿与胳膊,已经无意中把小阿玛的脖子割开了好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所以他脑中这高度敏感脆弱的神经,根本就禁不起任何风吹草动的撩拨。
如今异响入耳、沈归连问都没问、直接朝着声音来源方向一扬手、射出了那柄抵在小阿妈颈边的惊雷剑;而与此同时,他的右手也迅速接班、扣住了人质的咽喉、还出言恐吓起了根本纹丝未动的小阿妈:
“我告诉你啊毒娘们儿,别以为没家伙在手、我就弄不死你了!你要是敢乱动一下,小爷我立刻捏碎了你的喉咙!”说完之后,沈归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又嘟嘟囔囔地续上了半句废话:“这娘
们都没长着喉结,掐起来的确是不太方便啊……”
沈归虽然处于失控状态,但经他手中射出去的惊雷短剑、却仍然迎面飞向了刚刚推门而入的这位倒霉蛋!
此人看模样大约四十岁的年纪,身形颀长,五官中等偏上,虽然也能算是一表人才,但也顶多是个中人之姿。他身穿一袭白衣,右侧的脖子被惊雷剑割开了一道浅痕,一股股地鲜血正从他的指缝当中涌出,如今已然染红了半边身子……尽管只是一道皮肉伤,但他这副模样可真是太吓人了!
这位惊魂未定的倒霉蛋,正是那位失踪的竹海剑池复兴之光,姜三爷姜小楼!
被沈归骂了一个臊眉耷眼的白文衍,如今是真的陷入了震惊当中!
“我说小姜啊,我们这念叨你了一路、你都没露上一面;怎么沈归这小子才刚提了一句,你就立刻现身、还直愣愣地往人家刀口上撞呢?……哦……我明白了!沈归这小子到底是个萨满世家子弟啊!小姜肯定是你暗中做法、给生生拘过来的对不对!你这是怎么拘的啊?也教教我呗……”
半红半白的姜小楼,此时也非常郁闷!幸亏沈归方才射出的暗器是一柄短剑,真要是一柄普通飞刀的话,自己能不能侥幸在千钧一发之际、勉强逃得一条活命,可就是个未知数了!
当然,姜小楼的身手本不是沈归可比!之所以他如今混成了这副模样,除了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今时今日的沈归,已经远远超出了姜小楼的固有认知!
他并没有先开口询问罪魁祸首,反而是瞪大了眼睛质问起了白文衍:
“你……把他的灵窍开了?”
“说什么呢?这孩子可是李玄鱼的阵物!人家的灵窍打出生的时候就是开的……”
“那就是你把他周身要穴全部破开了?”
“他的四百零九道大穴,也早就被破开了!”
听完了白文衍的话之后,姜小楼也立刻陷入了沉思之中;反而是贸然出手伤人的沈归、此时却不依不饶的追问起来:
“姜三爷是吧?你不是跟着我们一路来的吗?怎么到了苗巫寨附近、你却偷偷溜了呢?咋?偷着会老情人去了?”
姜小楼听到了沈归的问题之后眉头一皱,随即摆了摆手,先坐在了左丘梁的身边,任由他借着灯火的光亮给自己疗伤,自己则对沈归说起了自己突然失踪的原因……
原来姜三爷随着众人来到苗巫寨境内之后,突然闻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独特香味。这种香味的原料十分罕有、价格也极其昂贵;据他所知,整个江湖上的人,也只有自己的一位故交,才会随身携带此种味道的香囊。但他的那位故交却远在姑苏城,又是当地一个名门望族的纨绔公子,对家中的生意更是向来不闻不问,又怎么会出现在西南边陲之地的巴蜀道呢?
于是他便寻香而去,终于在今日捧到了这位游历江湖的老友;二人共饮了几杯叙旧,这才会耽搁了些许时日!
而随着姜小楼的话音一落,原本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的苗巫寨,突然变得人声嘈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