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和安妮的情绪稍稍平复下来,我方才发现,身后十米的地方站着一群人,除了安妮酒吧里的六七人,还有一些街坊邻居。
他们大概已经知道安妮的故事,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从不知何故去而复返的安妮那里得到证实,我就是安妮苦等的那个人,所以善良的他们才会不约而同的前来见证我和安妮这让人伤感又激动的重逢时刻!
安妮酒吧里的两个藏族女孩已经情不自禁掩面而泣,几个男人也皆是面露戚色,同时又略带感同身受般的幸福神色。
我知道他们是在为安妮的等待终有了结果而为她感到高兴,他们也终于见识到了安妮为之等待的那个男人到底是副什么模样!
我很快便知道了安妮为何去而复返的原因。安妮确实是下午四点五十的去北京的机票,去美国的机票也已经预定好!
至于她并没有成行的原因也实在简单,不过是因为北京那边的天气原因造成的航班取消。安妮在去的半路上就已经收到航空公司的信息,所以她半路就已经折返,根本连机场都没有去过。
其实我在得知酒吧老板娘就是安妮的时候我本可以借部手机给她打电话的,但是由于多年来我早已没有用手机的习惯,已然忘记了在第一时间可以给她打电话的事情,再就是因为我当时情绪激动根本无法冷静下来思考。所以才会得知安妮身份的时候第一时间竟是想到去追上她把她拦下来……
在她返回途中我们甚至擦肩而过,但彼时我们都各怀心事,又怎会想到曾经有过这么近的接触……
那天晚上我和安妮在这座边陲小镇上,在我的银匠铺里,并肩而坐,相互倾述着这些年的离愁别绪。
大斌已经抱着魏来去休息了,魏将军也趴在我的脚边眯起了眼睛。夜变得寂静起来,似乎世间所有的生灵都陷入了睡眠,只有我和安妮两个人依旧叙着夜话!
当我说起自安妮离开后的经历时,安妮一度无法自持的泪流满面。当我说到自己被设计入狱三年多,和在监狱里经历的生死磨难,安妮几乎哭成了一个泪人!
她身子颤抖的靠在我的肩上,泣不成声的道:“哥,对不起!我不该任性离开,我不该留下你一个人,这些年来我虽然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但却一直不敢去打探你的丝毫消息,我既害怕听到你的不幸,又害怕听到你幸福……”
安妮几乎说不下去!她的话让我心里大痛,我已知道安妮对我的情愫,又怎会不知她这些年来过的是如何辛苦!
只是听到她如此谨小慎微的和我恪守着这让人绝望的距离,甚至不敢听闻我的丝毫消息,我又怎能不为之心碎!
我揽着安妮的肩,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安妮在好长时间之后才稍稍平复了一些情绪,开始向我说起了她的经历。
起初她离开后并未想好要去哪里,万分悲伤的安妮漫无目的的在祖国四处游荡,或许真如她留言所说,她或许会在某个喜欢的角落定
居下来,但一年的流浪似乎并未有某一次处地方让她有停下脚步的冲动。
甚至她自己都以为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只值得她去留恋的,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般了。
她以为她很快就会离开中国前往美国寻她的母亲,那时候她想,这个世界上或许也只剩母亲还挂怀着她!
直到她来到这个地方,她忽然想到自己曾与我有过这个约定,她说:“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清楚的记在心里……”
但是她不确定我是否真的会来,因为彼时我正和沐惜春处在热恋当中,她甚至不能确定我还会不会记得这句我一时激动说出的话!
但是她终于还是抱着一丝幻想,于是就是这丝幻想让她留在了此地。
她选择这里是因为这是西藏继续往西去的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的必经之路。
她知道我对酒吧这种消遣之地甘之如饴,于是她在这个不毛之地开设了一间酒吧,并把酒吧的名字定为《约定》。
但她并不时常待在酒吧,因为她一旦在某个地方长久停留,她就会无法避免的陷入深沉的悲伤之中无法自拔,因为此地会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的等待是多么的无望……
所以她选着不停的行走,如此方能释放她心里的悲伤,这一走便是七年……
为了不让我错过此地,她甚至煞费苦心的用那张照片做为酒吧灯箱招牌的背景图,即使如此她仍不放心,又在灯箱的下方印上只有我和她两人知晓内情的四个篆字,如此她方觉安心!
七年的时间里她只把这里当做临时驿馆,偶尔回来歇歇脚,顺便探听一下是否有谁打探过她的消息。
然而她却从来都没有收到她所渴望收到的信息……
她给自己定的是五年时间,若是五年之内依旧没有等到我的到来,她就会去美国寻她的母亲!
五年里她的足迹几乎踏遍了祖国的每一处土地,每到一处她就会拍照留念,留下她来过的证据。数月后当这些照片以另一种姿态呈现在我的眼前时,几乎让我当场死去……
五年之期对于整个人生说长不长,但对于一个等待的人来说,这个长度何止于望眼欲穿?
但是她还是等了下来,五年之期到来的时候她有些慌了,她本以为会是解脱,然而事实证明却是一个更大的枷锁,她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于是她给自己又找了一个理由,她觉得自己已经踏足了大半个中国,何不把剩下的没去过的地方都去一遍呢?
于是她很轻易的就骗过了自己,但祖国虽大,也终有边界,路途再远,也总有尽头!最后的那段时间她几乎把自己的行程放到最慢,直到她拿出地图再也找不到一处陌生的地方时,她终于绝望起来……
她尚且不知,我早已在她咫尺之地生活了三年之久,只因天意弄人,我和她竟不曾遇见过一次。
其实说没遇见过一次也不完全对,安妮告诉我她曾不止一次路过我的银匠铺门前,
甚至好几次看到我在铺内工作,然而因为我出狱后由于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我有意无意的修起了长发,虽然是欲盖弥彰,但人总能找到自欺欺人的理由。
由于低头工作,头发挡住面孔,再加上我的面孔也早已因为在监狱落下的胃疾而消瘦异常,早已脱离了原先的貌相,她只是打眼而过,又怎会认出我来!
而我一心手里的活计,竟未曾一次抬头看见过她,想来也是宿命使然!
她也听说过银匠铺的新掌柜,她甚至知道大家叫我阿生,还知道我收养了一个女儿,名字叫魏来,但她又怎能从这零碎的线索中拼凑出如此让人匪夷所思的真相?
小镇上很多人都知道安妮的名字,很多人也曾和我聊起过酒吧老板娘,但是竟从没有一个人曾和我提起过安妮的名字。
而且大斌在酒吧唱歌两年有余,更是无数次和我说起过他的老板娘,但他从来都是以老板娘称呼安妮!
他还曾多次邀请我去酒吧坐坐,即使我不喝酒,去听听他们的音乐也是好的,但我竟没有一次前往……
造物的安排总是如此神奇,让人无法捉摸也无力改变。算来,也是一种无奈!
有些人自恃能够掌控命运,实则那只是命运对你的网开一面,当它觉得该收网了只需动动手指,顷刻间就会让你万劫不复,甚至不会跟你打声招呼……
这一点我早有领教,所以我早就甘于命运,早已无力再去与命运抗争!这些年来我谨小慎微的活着,我只怕稍有得意便会遭到无情打击,我生怕它再会夺走我仅有的珍视之物,尽管我早已一无所有……
“你离开了,良哥怎么样了?”安妮讲述完后过了许久,她忽然想到了李良!
我内心微微一滞,关于李良,我本不想告诉安妮他对我的所作所为,毕竟李良这么做的初衷无非是对安妮抱不平而做出的极端行为,若是我告诉了她恐怕她会多有负担。
但既然她问了,我想我不应该瞒她。于是我便把那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安妮!
安妮听着惊的瞪大了眼睛,她当然会吃惊,当初在我意识到我之所以入狱正是因为李良告的密时,我何尝不像此刻的安妮这般吃惊!
事实证明我们全都不了解李良,虽然表面上我们已经是多年的朋友,但从那件事之后我便明白,李良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们从来都不知道!
关于李良对安妮的感情,我想安妮肯定是知道的,但是她彼时爱的是我,所以李良对安妮的爱才会如此绝望,这样说来他和安妮心之所感大致是一样的,他爱安妮不得,而安妮爱我不得。
如此说来我遭受此劫也算没有太亏,我无意之间造的孽确实够我受此劫难,我伤害了安妮,间接伤害了李良,如此,也正印证了那句天理循环的话。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定数,谁也逃不掉自己该有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