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 所有的事情, 终于都被她搞砸了。
门外传来重重的关门声,他到底还是走了。而她则仍旧默然的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唇角处极细微的地方勾起了的一抹弧度, 仿若自嘲。
冬天的夜晚很长,只是再长的夜幕终也会有重见黎明的时刻。她一个人坐在那里,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少的时间, 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窗帘外的天空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时间里泛出了鱼肚白的颜色。新的一天即将到来,可是她却还没有做好准备, 甚至连身上的衣物, 也依旧保持着昨晚的那一般狼藉。
这里是聂彬的房间,被褥, 枕头, 甚至连床头柜上的杂志书籍中都到处充斥着他的味道。不是明明不爱的吗?可是为什么在一切走到尽头的时候,却又开始恋恋不舍了起来?
“何笑,你真是贱!”这一句话,曾经被人骂过,而在这一刻, 连她自己,终于也仰头望着天花板,说出同一句话。
从她赤着双足, 伸出手臂支撑起身体,终于还是从那张床上站了起来。走进卫生间里,望着镜子里的狼狈的自己,几乎是嫌恶的除去了身上的所有衣物,直接站到了花洒下面。
一夜的停滞过后,水的加热速度也慢了好多,在最初的几分钟里,冲打在她身上的水流也全都是冰冷的温度。刺骨的感觉,她却也不躲,惩罚一般的,兀自站在那里,强制身体和大脑在这冰冷的水流中重新清醒起来。
接着返回自己的房间,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在手机设定的起床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再掀开被子做起来。走去客厅做好早饭,然后去东东的房间叫他起床。
小家伙因为昨天晚上在他的朋友家里玩的太疯,睡眠不够,起床的时候足足的发了好半天脾气,然就算何笑此时的心情有多低落多无助,面对儿子的时候,却依然必须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那样的笑出来。哄他起床,哄他吃完早饭,当他问起爹o为什么今天早上没有和他一起的时候,还要找一个借口半哄半骗的搪塞过去。
最后自己开车终于送他进了幼儿园,何笑扶着方向盘停在院外,只觉得无比的累和茫然。可是生活从来便是这样的残酷,一分一秒极有秩序的前行,若非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任何人都没有能够在中途叫停的权利。
而她就算已经一无所有,却是绝对无法丢下东东不管的。所有当死的权利都被剥夺完了以后,生活依然要继续。
重新发动汽车掉头会到公司上班,坐在办公室里,她不敢去打听有关于聂彬的具体消息,却还是从秘书那里,得到了他已经在今晨乘了最早的那班飞机回美国总部的消息,归期不定,而有关这里与中国大陆合作的几个项目则全权教给她负责。处理的好不好另说,但在短期内,总部将不再拨付任何的项目资金给她。
公司里其他的职员在今早得知总部下达的这个决定后都表示很震惊,七嘴八舌的一片混乱,只有何笑始终是静默的,直直的坐在那里,清楚的知道自己着实没有像别人那样抱怨的资格,这样的情况已经是想象中最好的了。没有人会喜欢被利用,而当一切披着利用外衣的真相被识破,便再无路可逃。
只是就算所有的事情已经变成了像今天这样的无法转圜,日子还是一天天的需要照常度过。连何笑自己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状况,那天以后她没有见过梁墨城,也没有再和聂彬有过联系,只是每天准时上班下班,坐在她的那间办公室里,接着在固定的时间中接送东东上下幼稚园。她甚至在面对东东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继续用谎言掩饰聂彬的离奇失踪,还是干脆直接对年幼的孩子道出事情黑暗的真相。
然后当有一天东东因为羡慕旁的孩子手里一架他爸爸给他买的飞机还同何笑大声哭闹的时候,所有曾经想要掩盖的事情,直到这最后的最后,终于全都被揭了开来。
“东东,其实你爹o他……并不是你的亲生爸爸……”她牵着他的手,终是一字一顿的像孩子道明了真相。那个时候,他们就站在超市货架中最顶端的那一处玩具柜台上。她蹲下身去,为东东买了那架他心心念念了一个星期想要的玩具飞机,然后用手将东东兴奋的小脸转过来,换成了这个让孩子再笑不出来的话题。
“妈咪你骗人!妈咪你骗人!妈咪你骗人!妈咪……呜呜呜……”孩子愣了几秒钟以后才慢慢意识到他的母亲刚才同她说的事情是多么的严重与无法接受,乌黑的大眼睛里淌下滚烫的泪水,接着越流越多,演变成了无尽的苦恼,甚至连手边的那架神气的玩具飞机,都再顾不上去拿。
“妈妈以前是骗了你,但这一次……妈妈没有说谎。”其实她又何尝忍心让自己的孩子这样伤心,东东从来都是她心尖尖上最宝贝的东西,如果能有别的法子,她都不想让他难过哪怕一次。只是这一次,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突然发现,原来人真的不可以透支未来,就像她一样,一步错,步步错。
于是每一天都变成了煎熬,无尽的等待。虽然在刚开始的时候,她以为结算的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却没有想到,事实并非如此。一天天,一日日,她每时每刻都在等待,可是一直到过去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她也依然没有收到来自美国聂彬那里的确切态度,而同东岩之间的各种价格争斗,也竟全都因为各式各样外界的原因不断推后。
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知在什么时候发生了拖延,她每天都以为明天会是所有事情结束的日子,可是等到了明天,却又依旧从白日转到了黑夜。这样的日子看似平静无波,然对于何笑来说,却简直如暴风雨前的宁静,漫长的几乎要将她逼疯。
终于,在有一天的清晨,他收到从地球的那一端寄来的离婚协议书。文件最底下的那两个签名栏中的一个已经被签好,是她熟悉的字迹。
等她再打开电脑,邮件里便果然一同多出了一封来自寄信人为“聂彬”那里的邮件,内容再简单不过,只有一行字:签了协议书,其他事则今天下午两点至我的办公室面谈。
这一刻,整间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既没有开电视机,处于邮箱界面的笔记本屏幕亦是一动不动,可是她对着那一份黑白分明的离婚协议书还是笑了,笑出了声音,很长很大声。
拿起笔来签字,挤在他潇洒的字迹旁边,在一笔一划签完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这竟然是这一辈子的第二次了。嘲笑的表情,指向的却是她自己。
然而当翘起的唇角重新无力的滑下来,其中更多的感情,却是苦涩,在这些天里,装载的太满,几乎都将要冲破容器,直接溢出。
签完的文件被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她的人则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哪怕墙壁上的挂钟指针已经走到了午餐的时间,她依然没有动,接着走过,她亦仍就如雕像一般静止。一直等到那封邮件上约定的时间将到,她才终于从陷下的沙发上站了起来,随便照了一件衣服,便直接拿上东西走了出去。
没有自己开车,而是直接招了计程车来坐,因为她实在感到太多的不安,不安的连自己的都不放心自己再去做别的事情。
熟悉的建筑物,熟悉的甬道,走了那么多次,何笑觉得自己大概就算闭着眼睛也可以一直走到那间房间。只是这一次,与之前的所有都不一样,办公室里并不再只有他们两个人,或是另加的公司里一同前来谈论事情的同事或秘书,多出来的那个人,变成了他请来的律师。
法律文件将在第三方鉴证下生效,所需要的东西都已经事先准备全面,因此过程也是极简练的。只不过一会的功夫,所有的事情便定了局,而在全程之中,他的面上都严肃的再没有一分多余的表情。
她的想法,也并不全是后悔,只是在习惯了太多的能够享受被爱的日子以后,对于理应承受的冰冷,便缺乏了抗压性。
“对不起。”她低下头,无话可说,唯有道歉。可是当真正说出口的时候,却是这样无力且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