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般若的家在雷泽市第一中学的家属院,因为母亲尹姝贻是那所高中的一名老师。但他整整八年没有回来,现在并不确定那栋家属楼还在不在,自己的家有没有搬去其他的地方?不过凭着记忆,原来的地方他总不会找错就是。
所幸,雷泽市第一中学的家属院还在那里。早晨刚刚过八点赵般若便已经到了家属院里,有些唏嘘的看着家属院内熟悉的几栋楼,凭着记忆来到了一户防盗门前。
“妈,我回来了。”赵般若喃喃着自言自语,幻想着母亲见到自己后的不敢置信和狂喜,以及母子二人热泪盈眶拥抱的场景,强自按下心中的激动,抬手轻轻按响了门铃。
随着门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赵般若的心情也不禁越来越激动起来,接着只听“啪”的一声防盗门打开,门内出现了一个似乎很难看出多大年龄的女人。
只见这女人身穿一套素色的休闲裤子和上衣,脚下还踩着一双拖鞋。虽然是居家打扮,但身上无处不在的优雅淡然却令人心折。女人的皮肤和面容却像是二十岁的少女一般,身上的气质却有些像是四十多岁般的成熟,这种强烈的反差无疑会给人一种很奇怪但却舒服的感觉。
看着这个与记忆中似乎并没有怎么变化的女人,饶是赵般若此刻也已经有些热泪盈眶的激动,只见他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女人,嘴唇稍微有些哆嗦,良久之后才轻轻喊出来了一个字:“妈……”
尹姝贻看着赵般若,脸上逐渐浮起了一抹温暖的笑容,开口轻声说道:“回来了?”
没有赵般若想象中的热泪盈眶抱头痛哭,更没有怒气冲冲的责骂赵般若失踪了八年,就那么平淡却温暖的一句“回来了?”就好像赵般若只是早晨出去玩耍到傍晚归家的孩子一样。
“嗯!”赵般若重重的点了点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进来吧,刚好我做了早饭。”尹姝贻微笑着将赵般若领进家门,然后便转身走进了厨房。
门边,赵般若呆呆的看着鞋架上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他知道那是妈妈给他准备的,就仿佛是他每天都会回家来一样,整整八年,每年都算着他应该已经长到多高了,然后换一双新的拖鞋,就那么静静的放在鞋架上。
赵般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所有的家具和摆设都没变,跟自己离开时一模一样,但房间内一尘不染,很明显有人在经常打扫。赵般若将背包放在床上,拉开衣柜,里面整齐的挂着一套套从十岁到十八岁,从春夏秋冬所有的衣服。赵般若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抿了抿嘴角,转身走出了房门。
“妈,对不起。”赵般若轻声说着,声音中有着一种掩饰不住的愧疚。
尹姝贻此时已经端上了一碗番茄鸡蛋面,没有答话,反而淡淡的笑着说道:“趁热吃吧,吃完之后记得把碗洗了。我先去上班,午饭等我回来再说。”
赵般若点头,甚至都不敢再看尹姝贻一眼,只是坐在餐桌前大口大口的吃着面,而尹姝贻已经换好衣服走出了家门。
雷泽一中的家属院距离学院并不远,大概走路五分钟就到,途中有一条青石板小路,平常很少有人从这里走。而尹姝贻走到这里时,终于忍不住心情,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出来。
…………
家中,赵般若将碗筷洗好,想了想之后回到房间换了身衣服,接着便走出了家门。
距离雷泽一中不远的地方有一片居民区,但却并不是新建的小区高楼,而是一片低矮的平房院落,区域很大,里面的胡同错综复杂,住的也大部分都是外来务工的租户,鱼龙混杂。
赵般若悠闲的逛着,凭记忆来到了一处院落的门前。院落内那棵枣树已经枝繁茂盛,院门上的大锁却已经是锈迹斑斑。
看着这个记忆中再熟悉不过的大铁门,赵般若不禁想起了八年前自己每天都在这里被那个瘸腿的家伙“虐待”的情景。
不记得是几岁的时候,好像那时才刚刚小学一年级,有一天在放学的路上碰到了个走路一坡一坡的邋遢大叔,那大叔看到赵般若时马上就笑眯眯的对他说道:“小朋友,我观你骨骼清奇,必是天纵奇才。正巧我李某人正苦寻传人而不得,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徒弟?以后维护世界和平的任务就要交给你了!”
那时候赵般若多傻啊,还真以为自己遇到了什么世外高人,之后每天上学前和放学后都屁颠屁颠的跑到那个大叔租住的院子来学武,还牢牢的记住那大叔的嘱咐:这件事不准跟妈妈说。
后来赵般若知道了那个瘸腿的邋遢大叔有一个跟他很不搭配的名字,叫做李师师。
叫李师师的瘸子好吃好喝好赌好酒好色,几乎没有一样他不好的。傻傻的赵般若没少被老瘸子连哄带骗着偷家里的钱去给他买酒或者是买一些他光看封面就会脸红心跳的小杂志。
至于说好的练武?
瘸子似乎教给他的东西并不多,或者说根本也没教他什么。
他只是让赵般若用一种很怪异的呼吸方法闭目静坐,发展到后来就规定赵般若每时每刻就连睡觉也必须保持那种呼吸方法。瘸子告诉他这就是武侠小说中修炼内力的方法,但赵般若觉得除了精神好了一些,也没感觉到什么内力的存在。
除此之外他每个星期都会让赵般若脱个精光跳进一个大木桶里,木桶中是看起来绿幽幽并且散发出腥臭气味的液体,瘸子大叔就在木桶下面生起熊熊烈火,不亦乐乎的开始“煮”赵般若,赵般若就只能在木桶里面忍受着滚烫的煎熬。
再后来就这么过了几年,赵般若十岁生日那天,老瘸子忽然说要送赵般若一个礼物,问赵般若要不要。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赵般若一定会对那瘸子说四个字:“要你大爷!”
但当时,赵般若傻愣愣的点了点头。之后,当时还是个孩子的赵般若便经历了前四年的暗无天日和后四年的九死一生,前后整整八年!从那天起直到现在,那该死的瘸子就没有再出现在赵般若面前过。
想到这八年来的种种经历,最重要的是隐隐可以感觉到那老瘸子躲在暗处用尽手段阻止着赵般若回国或者和国内联系,赵般若就不禁恨的牙根发痒。
铁门上的锁芯已经锈住,但这却难不倒赵般若。只见他双手在大锁上摸索了一阵,随后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细针插入了锁眼,几秒之后便将铁门上的锁提在了手中。
吱呀一声,赵般若将两扇院门推开,缓步走进了院落中。
院中满是杂草,青石砖的地面上遍布苔藓,就连院内的几间房屋也破败不堪,已然荒芜一片。很显然,这处院子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赵般若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再往院子里面走,而是随手关上了院门,转身离开。
“老瘸子,千万别让我找到你,不然一定要你好看!”赵般若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着。
与此同时,在某座城市的某个小县城,人来人往的街上有一个衣着邋遢,相貌猥琐的中年大叔。只见那大叔手里提着一瓶酒,腿脚似乎有些不利索,一瘸一瘸的走过马路,然后蹲在了路边。
街上不时会走过一些身材姣好穿着清凉的年轻女孩,而那个腿脚微瘸的邋遢大叔虽然表情正经,可色眯眯的眼神却不断徘徊在那些女孩的大腿和胸脯位置,偶尔举起酒瓶往嘴里灌一口酒,啧啧叹道:“多美好的季节,多幸福的生活啊。”
“哟,这个女娃的胸真大,至少得有36D吧?摸起来手感一定很好!”瘸子似乎一点也不知道收敛,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的一个女孩大声的赞叹着。周围的路人都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那邋遢瘸子然后赶紧走开,似乎生怕站在他身边会沾上晦气一样。
瘸子的声音很大,那名被赞叹的女孩以及她身边的护花使者明显也都听到了。只见那护花使者脸上闪过一丝怒气,气势汹汹的就冲着瘸子走了过来。
瘸子见状赶紧向后退了两步,然后一溜小跑躲进了旁边的胡同,留下一片嘲讽和眼神和笑声。
“你不该到这里来的。”一个平静淡漠的声音出现在那瘸子的身后,是一个穿着中山装,身材干瘦面容枯黄的中年男子。
听到声音的瘸子似乎没有丝毫意外,转头看向那男子,咧嘴笑道:“怎么着,来看看老朋友不行?”
枯黄男子沉默,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出声问道:“那孩子怎么样了?”
瘸子没有回答,而是将瓶中最后一口酒灌下,狠狠吐出了一口酒气,之后转头看向北方,那里有一座城市叫做燕京,是整个华夏的首都心脏。他似乎看到了记忆中一张张神情各异的面孔在那座城市中。
“我把那小子扔出去八年,头四年锻心习术,后四年磨砺生死,为的就是当他回到那里时的那天,可以用最跋扈最嚣张的姿态面对那群人,让他们知道当年所犯的那次错究竟有多重!”瘸子语中充满着滔天怨气,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那枯黄男子说话。
之后两人谁都没有再吭声,就那么静静的站着,各自望向南北两个方向。
忽然,那瘸子转过头来,看着枯黄男子,笑问道:“黄凤图,有没有兴趣去燕京大学当一个教书匠?”
枯黄男子继续沉默,良久之后,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