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怀疑自己是看错了，因为太多年的熟悉，她一眼就认出了底下那个坐在花丛里，不停地抬头朝上看的人是谁。

娄天聿似乎也看见了林岑走出来了，立刻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他以为他在这里坐一个晚上，可能也只能看见那个冰凉的窗户了，但他还是仰着头坐了这么久。

脖子因为仰着太久了，已经僵直了，他一激动站起来，就拉扯到了那条已经僵硬的筋。

“啊.......”娄天聿捂着脖子叫了一声，揉了揉，才抬起头来看着上面的人。

两人对视。

林岑的表情渐渐从凄冷变成了震惊——震惊到她一时之间都忘了她刚才还在为太子爷的梦话烦心，定定地看着底下的人——这人是娄天聿？不会吧？他坐在这里干什么？！不会已经坐了很久吧？

娄天聿也惊喜地看着她，不停地挥着自己的手，一边还在揉着自己的脖子。

林岑这才终于接受了下面站着的人是娄天聿的事实，冷汗瞬间就遍布了她的后背，她突然想到了今天在餐厅里看见娄天聿的事情......是了，以娄天聿的性格，肯定是烦心了去喝酒，然后来和她解释清楚的。这里可是凌家！他疯了？！

娄天聿似乎还没有意识到林岑的表情并不是欣喜的，挥着手大叫着：“岑儿！我爱你！”

林岑彻底被吓到了，转身就跨进了房间，将门关上了。

她喘着气，靠在门把上愣愣地看着地面，冷汗被冷风一吹，她都开始发抖了。

她想到了很多事情。和娄天聿在一起的时候，娄天聿就是将“我爱你”挂在嘴边的，但是似乎......太子爷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三个字。

但是太子爷应该对宋念说过吧？他甚至连整个梦里都只有宋念，那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给自己留一点，哪怕只是很小的一个位置呢？

林岑越想越慌乱，越想越烦躁，娄天聿的声音还在后面响着，但是渐渐小了下来，过一会儿便已经沉寂了。

她不敢开窗去看娄天聿还有没有在楼下，即使是隔了一个阳台和一楼的距离，她还是没有办法抑制自己的恐惧。而今天这种恐惧不仅仅是对娄天聿的，还有对太子爷的。

林岑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将自己的呼吸平复了，抬腿准备进房间。

灯突然亮了起来。

林岑一进门，就猝不及防地和凌明远对视上了。

凌明远的凤眼依旧墨色淋漓，但是看她的眼神已经和一开始判若两人，不再冰冷，而是带着关切和怜爱的。

“怎么了？”凌明远一点都不像刚睡醒的样子，眼神十分清明和警觉，他一看见林岑惨白的脸色，就立刻走了过来。

林岑往后稍稍退了一步，垂下了眼睛，没有和凌明远对视，手指抓着身后的墙壁，一片平的，但是她的指甲几乎快嵌入整个墙体了。

凌明远诧异地看着她的反应，脚步一顿，眉头一皱，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林岑闭着眼睛稍微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眼前都是太子爷的眼神在晃着。

她心底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一个说——他在梦里喊着别人的名字，他没有说过我爱你，他根本就没有将你放在心上，你和其他的几人妻子有什么区别吗？林岑，你还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太子爷的心，居然还因为一点小甜头就手舞足蹈得意忘形，你这个蠢货。

而另一个声音在微弱地辩解着——你看他的表情……你看看他的眼神，如果不喜欢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你？为什么要为你洗去自己的纹身？为什么要不远万里地追着你出国？

林岑猛地抬头，嘴角扯了扯——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她和太子爷一直都在说些喜欢，一直都在认为对方喜欢着自己。对，没错，可是……喜欢并不是爱。

凌明远受不了这种让人窒息的寂静，只是一觉醒来怎么什么感觉都变了？林岑看着他的眼神除了慌张居然还有难过，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明远耳朵一动，突然听见了阳台那边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你说话，岑儿。”凌明远开口道，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阳台飘去了——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刚才林岑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林岑摇了摇头，挤出了一个笑容道：“没什么？是我吵醒你了吗？我那个……口渴，就起来喝水……顺便去阳台走走。”

凌明远的眼神立刻犀利了起来，转身就要朝阳台走去。

林岑的眼神往阳台一看，立刻上前将凌明远抱住了。

凌明远一愣，停下了脚步，看着前方，再低头看了看林岑环抱在他腰上的手，缓缓转过了身子。

林岑因为他的动作而被迫抬起头来面对太子爷的眼睛，她从前并不畏惧和太子爷对视，尽管从前的太子爷对她非常凶，每天都要折磨她，看她的眼神也是厌恶而冷酷的，而现在的太子爷明明对她非常关切看着她的眼神也温柔如水，但是她居然开始怕了......开始患得患失，怕有一天再也看不见这样的眼神，或者这样的眼神传递出来的讯息，和她接受的并不是同样的讯息。

“太子爷。”林岑突然轻声叫了一句。

凌明远轻轻地应着道：“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你大半夜的去阳台干什么？”他想到了娄天聿，是不是娄天聿还没有离开，在楼下叫着才把林岑吸引过去的？

凌明远的眉目冷了些。

林岑摇了摇头，重新叫了一句：“凌明远。”

凌明远一愣，认真地低头看着她道：“你到底怎么了？今天晚上很奇怪。”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我们结婚这么久了，你还没有和我说过我爱你呢，”林岑咧嘴笑着道：“要不，说一句给我听听？”

凌明远一愣，皱了皱眉道：“为什么要听这个？”他觉得今天晚上的林岑真是太奇怪了，很有可能娄天聿就是没有离开，然后对林岑说了什么，林岑才会这样。

他刚想转身去阳台看看，林岑的手突然又环了上来，紧了紧，没有让凌明远离开的意思。

凌明远也奇怪，只要林岑的手一抱上他的腰，不让他离开，他就不由自主地不想离开了。

他叹了口气，转头看着林岑道：“太晚了，我们去睡吧，明天还要开会。”

“太子爷，就说一句，很难吗？”林岑的笑容在唇边撑着，看得出来她笑得艰难，已经越来越难撑住了。

在她看来，太子爷没有立刻说，就代表了他并不是这么想的。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并不过分，为什么不肯说？他对另一个女人说过了，对自己开口就这么难吗？林岑越想就越心凉，抓着太子爷睡衣的手也渐渐开始发颤，但是她控制着自己最后的尊严，仍然微笑着。

凌明远的眉头皱了起来，拉着林岑道：“去睡觉。”

“求你。”林岑开口，轻声道。

凌明远愣住了，动作也停下了，看向林岑——这三个字对于她来说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林岑的笑容渐渐垮了下来，两个人僵持着，她看着他，眼底已经忍不住开始有晶莹的东西开始闪烁了，低声道：“太子爷，我求你......就一句，说一句就行了。”

她已经卑微得让她自己都瞧不起了，但是这段感情里，她一直都处于弱势，从她爱上凌明远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一次是真正获得了全部安全感的。他们之间还有一个隐形的第三者，虽然没有直接插足，但是明里暗里都在破坏着她和太子爷之间的信任，一次又一次。

就算她无理取闹好了，但是她真的非常需要这句话，让她现在能够暂时安心一会儿。但就是一句话而已，看着太子爷怔愣的表情，林岑也有些心凉了——有这么难吗？

凌明远是彻底愣住了，他几乎被今天晚上的林岑给吓住了，但是说出这种话对于他来说真的太难。

他不明白明明上一刻两人还在抵死缠绵中入睡，怎么醒来的时候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到底是因为什么？

“太子爷......”林岑再一次开口。

凌明远看着她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了，转过身来，看着林岑道：“我......”

林岑眼睛微微亮了亮，看着凌明远，等着他将剩下的话说完。

但是凌明远在说了这个字之后就再也没有后文了，定定地看着她，墨色的眼睛了映着灯光，璀璨地要将她吞噬。

但是林岑冷静地看着这双眸子，这一次没有再被迷惑得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她静静地等着，等着太子爷开口，将剩下的两个字说完。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太子爷除了动了动唇角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了，仿佛将话都吞进了肚子里消化了，吐不住来。

林岑叹了口气。

“爱......你。”凌明远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了起来。

林岑一愣，抬头看着他艰难勉强的样子，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有些苦，有些甜，混杂在一起让她自己都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他说了，这就是自己期待的，但是为什么比没说还让她难过？

“睡吧。”林岑道，转身先上了床。

凌明远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也跟着上了床，关上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