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魏大毛巡城又看到芸娘,已经饿的脱了相,往日芸娘清澈的眼神也浑浊无神,全身还有点浮肿。魏大毛从口粮里省出三个炊饼赠与芸娘。芸娘狼吞虎咽吃掉半个,剩下的仔细包好,带回家给相公和两个儿子。
在魏大毛的眼中芸娘始终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愫,这样的情愫只有魏大毛心里知道,那是停留在十年前做麦客时对芸娘的印象,魏大毛不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初恋,还是一种暗恋,初恋对一个人来说是永远不会忘记的。哪怕十年后的今天,芸娘已经为人妇,也没有了头上两个髽鬏,可在魏大毛心中芸娘头上的髽鬏还在。
这一幕,被将军府安插在锐字营的细作侦知。几天后,将军府旗牌官送来两袋精制白米,传将军军令“为保军心稳固,让你三日内娶妻,这两袋白米为聘礼吧。”
魏大毛心里明镜似的,这是在拉拢自己。把芸娘当作了自己在城里的相好,故出白米送给自己。要说起芸娘,身材婀娜多姿,虽然已经生了二个小孩,却更加地成熟欲滴,还有就是自己内心中的初恋情节,古代女人出嫁都早,芸娘也不例外,十六岁时就嫁到了王家,王家在神木也是名门望族,读书人家,到了王秋生这一代,虽然有些败落,平日里小门小户地过日,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却也不愁吃穿,可这一次碰上了兵灾,撑十天半月还行,结果封城快要三个月了,每日看看城内饿毙路边的百姓,自己还能活着已经算是幸运了。
最说那旗牌官传完军令,话里藏刀的说:“王千户,这精米可是将军从老夫人牙缝里省出来的。城里断粮多日,一斗米换三个黄花大闺女,将军对你可是不薄,看好你的手下,别再扰民生事。”说完就走了,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作为参将的贾链很害怕底下士兵不满而兵变,所以等着这个机会,给魏大毛点甜头。
芸娘挖了点芨芨草,想把草和怀里的炊饼混合着吃,也能顶个饱,回家后看到家门口有兵丁站岗。走进屋,正碰到魏大毛出来,两相里碰了头。芸娘问“军爷怎么来了?”
魏大毛笑了笑,没有答话就走了。芸娘进了堂屋,一眼看到屋脚多了一条口袋,里面全是白米,亮晶晶的精米。
王秋生低着头,不敢看芸娘:“刚才那位军爷想娶你为妻,这是聘礼。”
芸娘的笑容凝固。“你同意了?”
王秋生拨弄长袍上的衣带,头更低了。“你跟了他未必不是条出路,总强过全家饿毙。对门张家,十六岁的二丫头也就换了半升谷米。”
芸娘冷笑:“你是说,这笔买卖挺合算?我倒来问问你,圣贤书上有没有卖发妻换口粮的?”王秋生自知羞愧,红着脸出去了。
芸娘转身进了卧房,大儿邱仁坐在床下,耷拉着脑袋,身形羸弱肚子却鼓得很大,小儿邱礼躺在床上,骨头硌得生疼,睡不安稳,梦里直喊“饿”。
大儿邱仁问芸娘:“娘,我们会像西邻丰伯,全家饿死吗?”
芸娘说:“将军府贴出告示,援军三天后到达,到时候就有粮食了。”
“我听后街顺子说,援军根本不会来,都是将军府散播的疯话。”
芸娘又何尝不知这鬼都不信的谣言。可眼下除了这疯言疯语,还有什么安慰儿子的。小儿邱礼从床上爬起来。“娘,张伯把星儿姐姐卖了,救活全家。把我也卖了吧,你和爹、大哥,都不用死了。”
芸娘哽噎,拿起儿子脏衣服到井边打水。路过厅堂,看到王秋生把米袋扎紧口,又借来独轮车,当下就要送回去。芸娘推说天色近黑,明天再送不迟。
芸娘用芨芨草熬上一锅酸汤,把怀里的二个半炊饼子跟草汤煮成了糊糊,就是一家人的晚饭。让两个儿子上床睡觉,睡着了就不觉得饿了,可是芸娘和王秋生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黑夜中王秋生问芸娘,如何认识了魏大毛,芸娘说了缘由。王秋生又问,城里的女人不少,怎么偏看上了你?
芸娘推说不知道,其实猜得出缘由。十年前有几个麦客,芸娘想,那几个人里想必就有魏大毛。
黑夜中沉默,长时间的沉默。原本还能听到秋虫的鸣叫,可此时却是静的可怕。
就在王秋生似睡非睡之际,听到芸娘细弱蚊吟之声:“明天把奴家送到大营,四邻问起来只说我饿死在城东,就地埋了。”
王秋生“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芸娘阻止相公还米时,心里有了一个想法,就是把自己换成这一袋白白的精米,只有这样邱仁、邱礼及相公就不会被饿死,最说了相公以经答应了。
邱仁、邱礼吃上精米,有了生气,追着爹逼问娘亲下落。王秋生对外称芸娘饿死,担心孩子小承受不起,只说被大帅府雇去做帮佣,换来这救命粮。
在随后的日子里王秋生常去锐字营打探。听说千户长刚娶了娘子,被窝还没暖热,就被将军派去守城了。
又挨过半月,援军没等到,敌酋自己却内讧起来。因为蒙古小王子进攻宣府受挫已退兵,加上进攻榆林堡的军队大败,率军围城的鞑靼听闻后火速撤兵。
这位志大才疏的参将贾链命全军追击,锐字营作为前军孤军深入,落入敌酋设下的埋伏,全军覆没。贾链假惺惺设灵堂祭奠锐字营。王秋生到将军府打听锐字营留下的遗孀,听说都被四散了。
对于锐字营参将,贾链的心思到此时才明白,毕竟是招安而来,平时很难约束,每次作战就让锐字营冲锋在前,趁着敌酋退兵,本想做做样子,不想中埋伏,贾链命锐字营坚守说自己带兵解围,直到锐字营全部战死,也没能等到援军,这就是排斥异己的作为。
作为延绥巡抚,当然要上报兵马司及兵部神木被围的消息,可是章子俊知道,这一来一回的塘报起码得一月有余,神木已经被围三个多月了,不能耽搁,就命千户官周寿弟带兵前往解救及运送军粮。榆林去往神木的官道不似五百年后,从大漠走,而是沿黄土沟壑从高家堡城渡过秃尾河绕道窟野河而上,少说也要走十天半月。
最说神木参将贾链在塘报中只字未提锐字营全军覆没,只是说经过守城军士的日夜奋战守卫,打退了进犯之敌,敌酋望风而遁矣。
等到千户官周寿弟赶到神木时,敌军已经退去,交割了军粮后就回转神木,可就是在启程的当晚,周寿弟看出了许多蹊跷,城内守夜军士都在议论锐字营的惨状及城中饿死了几千人的百姓。
在交割军粮时,周寿弟看到军中不缺粮,而且还有许多的富余,如鞑靼最围几个月也没有问题,怎么会饿死了那么多的人?周寿弟决定好好打听一下这一次的战况,结果大跌眼镜。城中一万多军民,被鞑靼三千围着打不说,自己把自己困在城中饿死了那么多的军户及百姓,而且军中一个千户所锐字营全部战死,还殃及所有家属。这是哪门子的操作?周寿弟带着许多的不解和疑问回到了榆林,把所见所闻向巡抚大人说了一遍。章子俊听后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目前主要是神木没有被攻破,敌酋已经退了,这样的事最去翻出来得不偿失,可是在内心中对神木守将不得不提防一手。
因为章子俊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就是回到平安镇去,平安伯府不知已经建好没有,自己的家人也将到来,在家人到来之前,一定要把府邸建成,和家人团聚迫在眉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