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坐在龙榻之上,颇为威严地扫了一眼群臣,道:“现如今,四方援军俱已到齐,总数相加不下四十万众!匈奴人攻陷平安县城,大军汇聚,兵临我长安城下,却是迟迟不敢攻城,众爱卿以为何故?”
“启禀皇上,这自然是匈奴人慑于我大汉天威,意识到自己这是在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之道,这才心有忌惮,不敢再越雷池一步的啦。自从皇上继位以来,我大汉朝百姓安居乐业,各行各业欣欣向荣,天下太平之中,我大汉朝的国力亦是蒸蒸日上!现如今,我大汉朝早已是今非昔比,绝然不再是高祖白登之围时的大汉,匈奴人此番不知轻重,竟然主动送上门来,正是我大汉朝一劳永逸,永远解除边患的大好时机啊!相信自此一役,两百年之内,再无胡人敢于犯边了,真是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啊!”
刘嵘刚吃了一块儿的点心,听到这席话,禁不住就是一口喷了出来。话说人家都打到你家门口了,你还恭喜贺喜,看来历朝历代都难免有这靠着拍马屁,亲屁股升官发财的人啊。
“陈大人,匈奴人人几十万铁骑兵临城下,渭水北岸为人鱼肉,何以可喜可贺?”刘嵘听了这席话才略微点了点头,看来,这朝堂之中,总还是有正直不阿的人在的。
“皇上,匈奴人欺负我们朝中无人,军中无将,都骑到咱们头上来了!我看啊……咦?大将军,你为何如此看我?不不不不,您莫要误会,我说的军中无将可不是针对您,您身经百战,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那可是这有史以来最负盛名的军事统帅啊!只要您旌旗一挥,兵锋所至,这天底之下谁敢不从!咦?御史大夫,您又为何如此看我?不是不是,皇上当然是列外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岂能也……啊,皇上,臣刚才真的不是要有意冒犯您啊——”
刘嵘看着这位大人方才还是义正言辞,现在却是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禁哑然,看来这拍马屁果真也是一门学问啊,拍得不舒坦,要倒霉,拍得舒坦了,可能还要倒霉,因为附近可能又有人不舒坦了。刘嵘呵呵一笑,将一块桂花糕点又整个塞进了嘴里,怪不得汉武帝会如此牛逼,原来他老爹给他留下来的这帮臣子个个都是废物啊。常言道,君强则臣弱,臣弱则君强。看来反之亦然啊!手底下带着这么一帮废物,当皇帝的再不奋发图强,那还不得一块儿嗝屁?
“够了!”景帝刘启坐在龙榻上呵斥道,“废话不要多说,朕今日所欲议之事,便是可否趁着大军云集,与匈奴人决一死战!其他不相干的阿谀奉承的话,众卿家无需多言!”
“皇上,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自高祖皇帝以来,匈奴人便是屡屡宼边,当时我大汉朝新立,百废待兴,白登一战又险些全军覆没,徒添了几分对匈奴人的恐惧,以至于长久以来,我大汉群臣谈匈色变。自先帝登基以来,厉行节俭,土木宫室不兴,继续与民休息,国力其实已经大为增长,足可与匈奴抗衡。但是先帝仁义,主张以德化人,又不愿意大动干戈徒耗民力,这才对匈奴采取隐忍政策。
但现如今,匈奴人宼我长安,我大汉朝对其早已是仁至义尽,退无可退,是时候教训一下匈奴人了!”
这开口说话的是老臣袁盎,他是两朝元老,先帝在世时就颇得重用,一言既出,难免便是附和声一片。刘嵘隐隐约约记得他死得挺早,想不到现如今,这身子骨还算硬朗。
景帝刘启见状,也禁不住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是啊!皇上,臣戍边多年,与这匈奴人交锋不下数十次,只可惜朝廷禁止与匈奴人大规模冲突,所以也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战绩。可是凭臣的经验,这匈奴人所恃不过是其游牧民族凶悍的习性而已,但其无论是人数,还是装备,均不可与我大汉朝相提并论!我大汉占据如此优势,我们还一味退让,实在不是有血性的大丈夫所为!”
“李广!注意你的措辞!”御史大夫晁错呵斥了一声,也起身离席,对着景帝道,“皇上,眼下长安城外之军队人数对比,确实是我军占据上风,可是,这长安城内外的四十万大军之中,除了窦婴所部和李广所部是正规的野战军队之外,余下尽是从附近郡县抽调过来的郡兵和县兵。这批部队装备不齐,编制零散,战斗素质也差强人意,平时用他们在各自辖区清剿流寇响马尚显力不从心,倘若让他们与军臣的二十五万草原铁骑相抗衡,那无异于是以卵击石,非但不能发挥出我军人数上的优势,或许还会因为他们的率先溃败而动摇其他部队的士气,到时候万一被匈奴人各个击破,悔之晚矣啊!”
晁错是个主和派,他向来坚持这段时期对匈奴人要坚持以和为贵,现在,他只是强调与匈奴人对抗力量不足,可事实上他最担心的,还是害怕有人会从中渔翁得利。
又一个重臣申屠嘉闻言却是不买账,慷慨道:“几天之前,晁大人说城中无兵,不可战,现如今,天下之兵汇聚于此,晁大人却仍说不可战!对匈奴人我们难道就真的只能一味退让吗?匈奴人现在已经攻到长安城下了,大汉虽大,我们却是再无一步可退了啊!”
刘嵘听罢点了点头,想不到这老头子倒是有点血性,可是要是真的一味主战,倒也不算明智。
“都说匈奴骑兵天下第一,依微臣看却是徒有其名,一个小小的平安县城,墙矮垣薄,单单我两千大汉健儿,就折了他们数万先锋大军,依微臣看,这军臣单于也不足为虑。我看只要敢战,此战定然大胜!”说话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将军,刘嵘闻言冷哼一声,为了能与匈奴人周旋几天,老子牺牲了那么多兄弟,现如今到你嘴里,倒似乎完全是因为匈奴人无能了。
“将军所言差矣,自三皇五帝以来,国家每每举兵,必先占卜以问吉凶,此次皇上欲与匈奴人展开旷古大战,微臣以为也必须体察天意,再决圣意。”
“哦?太史令擅长天文占卜,莫不是已经替朕问过吉凶了吧?”景帝刘启开口问道。
众人都是跪坐,刘嵘却是将两只腿伸得老长,以至于屡屡碰到前面一个胖子的屁股,惹得人家怒目而视,坐姿极其不合礼仪。
“这家伙是太史令司马迁?”刘嵘学识短浅,只知道伟大的史学家司马迁是太史令,却是忘了,他实际上还学过,司马迁这太史令之职乃是世袭他父亲司马谈而来。
“此人是太史令不假,却不叫司马迁,叫司马谈。”身边的一个品阶不算很高的老头子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果然是个草莽武夫,坐姿不端不说,竟然能连司马谈的“谈”字也会读错,与此等人相邻而坐,真的是凭的失了身份。哼,有幸上朝旁听竟也不换身好的衣衫,看这破破烂烂的样子,脖颈竟然还有女人的抓痕,一看就没有我世家大族的风范!
“哦,原来是司马迁他老爹。”
刘嵘心里嘀咕一声,却是听得司马谈继续道:“吉凶之事用不着占卜了,上天早有征兆。”
“哦?太史令所说的莫非是?”众臣与刘启面色俱是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昨天天降异兆,却罕见地没有人上报祥瑞,因为大家内心之中都认为那是不祥之兆,只是没人敢于明说而已。
“古人云:日者,太阳之精,人君之象,君道有亏,有阴所乘,故蚀。蚀者,阳不克也。天子失德,天降异象警之,当国家处于危亡之际,每有日蚀,天子当息兵安民,否则国将大乱,社稷颠覆,改朝换代,为时不远矣!日蚀时分,平安县城即告失守,老臣以为此乃征兆。”
景帝刘启听得脸色发青,登基这么多年来,还头一次有大臣敢当面指责他为政失德,自己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改革弊政,削藩安民,如何就失德了?
刘嵘也是吓了一跳,果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啊!司马迁那家伙因为敢说话,最后被汉武帝一怒之下,下狱阉了,想不到竟然都是遗传了他老爹的风范!
“大胆司马谈!你敢诽谤皇上!族矣!皇上自登基以来,夙兴夜寐,为了天下苍生,殚精竭虑,除了先帝之外,这千百年来,有哪一个帝王能像皇上这般勤政?如何便失德了!”
“晁大人。”这司马谈见晁错给他扣上了这么大的一顶帽子,却也不害怕,昂首挺胸,一派清高风骨,冷冷道,“皇上勤政爱民,天下百姓是有目共睹,但是皇帝驾驭群臣,共行国政,但凡有佞臣当道,便是天子失德,天子失德,上天才会降兆惊醒!”
“佞臣当道?太史令大人说的是谁?”晁错终于是听出这司马谈话里的意思了,冷冷问道。
“就是你晁错!”司马谈遥遥一指,朝野沸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