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迟怀文摇头,略蹙眉。
身处皇家,他也确实不怕鲜血。
不过,不害怕并不代表不会倒胃口。
眼前这个大小姐是否太残酷了些?
他扇面一合,朝着楼下那乞丐一指,轻叹:“你看那些求神拜佛的人,要么无能为力,要么满腹私欲,可见这世上的人大都欲望不断,一颗贪婪的心怎么也填不满。人性如此,玥璃不恶?”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王爷如此说,岂非何不食肉糜之辈?
花玥璃又兀自地打量了他一眼,她唇角略牵,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人一旦满足了当下的欲望,就会追逐下一个欲望,那不是贪婪,而是活下去的理由。”
她并不觉得适当的欲望有什么可恶。
毕竟对于一个食不果腹的乞丐来说,没有什么比一顿饱饭更重要。
又跟他谈什么君子正义?
安迟怀文随口应了她一句:“按你这般讲,这人性还稍微能看点。”
花玥璃轻嗤一笑,又自酌了一杯:“人性本就是不该被直视的东西,他们如此,我如此,王爷亦如此。”
安迟怀文也自斟自酌了一杯,显然有陪她聊下去的兴致:“哦?怎么说?”
花玥璃笑着把自己的酒杯和安迟怀文的酒杯对调,把自己的那杯推给他:“就比方说王爷与那乞儿换一换。”
花玥璃垂眸为他把酒杯续满:“王爷是那乞儿。
每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人人皆可辱骂,活着只有风与霜。
正当你要饿死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个唾手可得的包子。
试问王爷,这个时候,您会怎样做?”
“这……”安迟怀文犹豫了。
花玥璃继续道:“不食会死,食却不符君子。”
安迟怀文皱眉,这确实是个两难问题。
他低眉沉吟了一会儿,终于抬头:“本王会食。”
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只怕活着才是最重要。
他也恍然明白了花玥璃的意思,他眸光微深,抬手饮下了一杯。
那是刚才花玥璃给他推来的酒。
花玥璃眸光微闪,也捏起了一杯酒,澹澹地道:“当你无法完全设身处地的去感同身受一番,便没有资格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妄加置评。”
错的不是乞丐,而是造就乞丐的这个世道。
安迟怀文大概也明白了花玥璃的指责之意。
子民行卑行乞,他这个上位者百无用出不说,还在说风凉话,委实汗颜。
花玥璃说话似乎比方才大胆些,在他面前的拘束似乎也少了点。
这算不算好兆头?
安迟怀文刁难她:“那按你这般说,那些古圣先贤言论的高强气节都是妄论不成?”
花玥璃放下酒杯,轻笑:“所谓高尚,所谓气节,不过是幸运者的道理,因为他们从未踏足过那样的两难境地,便想当然地把现实当做了残忍去曲读。”
花玥璃自袖里拿出了那块安迟怀文昨日递给她的帕子,还他。
安迟怀文接过,看着手中的帕子,也不知是酒劲儿大还是怎样,手中的帕子握着有些发虚。
他随手揣入怀里,眯了眯眼睛,又笑:“玥璃是觉得本王与那乞儿相比只是赢在了幸运上?”
他可不认为他会如同那个乞丐一样,因欲望无法得到继续的满足,便心生怨怼。
花玥璃却倏地笑了。
她本就明艳的面容这一笑之下可谓倾城。
她拍了拍手,站起身来:“王爷说笑,王爷是皇族,与那乞儿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何来输赢一说?至于幸运二字……”
花玥璃不怀好意地端起了酒杯,看着他忽然冷笑:“王爷惹了一个不该惹的人,你觉得你幸不幸运?”
哗啦,一整杯酒直接从他头顶浇了下去。
安迟怀文愣住,瞬间有些傻眼。
下一秒就要站起出招,这才蓦然发现,他身上竟半分力气都没有。
只得错愕得看向她:“你对本王下毒了?”
这个丫头怎得如此大胆,难道她不要命的不成?
花玥璃不予置否,她放下酒杯,笑意盈盈的望着他:“王爷,被人用药物操纵的滋味,感觉如何?”
她刚刚那番言论虽也是有感而发,不过主要也是为了转移他注意力,趁机给他下毒而已。
安迟怀文可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会在女人手里翻船。
酒水自他头顶流下,鬓梢下巴都在滴着酒水,衣衫也湿了大片,他也难得的错愕了一会儿。
听了花玥璃的话,安迟怀文这才明白原来花玥璃已然知道昨日他诱她毒发的事了。
一边暗道花玥璃果然够聪明,一边又觉得自己这狼狈模样有些好笑。
当然,他也确实笑了出来。
他无奈轻笑:“玥璃小姐,你这样可不像个好人。”
这丫头怎么谁的仇都敢报?
花玥璃也笑,她挑眉,一双明亮的眸子却有些冷冷的:“我从未说过我是好人。”
世人都喜欢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的模样,可她偏不是。
安迟怀文挑眉。
若说昨日他引诱她毒发是想捡个便宜,图谋一下朝堂势力,对她也顶多是好感而已。此刻却是有点动心的感觉了。
他所遇女子不可计数,但真令他感到心旌摇曳的,这还是头一次。
尽管这回他是被惊得。
安迟怀文索性就坐在那,他含笑望着她:“玥璃姑娘就不怕我会喊出来?”
花玥璃不以为意:“王爷可以试试。”
安迟怀文挑眉,张了张嘴就要喊,可是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却仍旧是轻声浅语。
好吧,他无奈了:“玥璃姑娘想怎样?”
花玥璃微笑,朱唇轻启:“以彼之道。”
花玥璃伸出白嫩的手指在他胸口处的几处穴位麻利数点,延迟他毒素发作。
安迟怀文只觉腹下一麻,可再一感知,那份痛麻又骤然消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