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孤雄,乱世帝君?”云凡听罢仰天大笑,他不懂岳非言这话何意,只是感觉面前这个商人,话语间越来越像是一个神棍,“此话怎讲?”
岳非言:“帝君现,乱世起。作为这个天下为数不多可以配得上枭雄这个称谓的人,你比他们更能够明白什么是孤独。”
云凡:“你是说,我将带来乱世?”
岳非言:“云公子必将结束乱世。”
此时的云凡并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他只想尽快收复夙国的失地,但是不得不承认,岳非言的一番话令云凡嗅到了浓浓的野心。
满是伤痕的手转动着金雕玉琢的酒杯,烛光静静的泻在酒杯里,好似云凡那些年里不曾与人说起的心中往事。
岳非言察觉到云凡在思量,于是趁热打铁:“听闻云公子是北漠飒部蛮王的后人,若真是如此,恐怕将来是无法继承夙国国主之位。”
云凡:“我本无意国主之位。”
岳非言:“我看不像。”
云凡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自斟自饮,没有理会。岳非言继续道:“若当真无意国主之位,云公子又何必放弃北漠的富贵荣华,回来东霁列国间的这浑水?”
云凡:“追根溯源,血浓于水。”
岳非言:“这话只适合寻常百姓,不适用帝王诸侯。”
云凡:“所以,按照岳老板的意思,我云凡纯粹是为了争夺国主之位才从北漠回来的?”
岳非言:“只怕不会这么简单。”
云凡饶有兴趣的看着岳非言:“那岳老板倒是说来听听,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待关于我回来的这件事。”
岳非言:“如今的北漠蛮人皆是烬朝时期的遗民,他们崇尚蛮力武勇,不可被教化。传闻当年飒部的蛮王阿萨兰提,乃是烬朝暴君离烬后人。”
云凡:“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岳非言:“近日有传闻说,云公子乃是当年飒部蛮王与夙国郡主云晗所生之子,也正因如此,几年前你才会孤身一人奔赴北漠。”
云凡:“继续说。”
岳非言:“你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尽管现在这件事已天下皆知。很多人都以为当年飒部蛮王与夙国郡主的孩子死在了那场北漠的十侯叛乱之中,哪怕是传说中的黑天教。”
云凡:“岳老板知道的还挺多。”
岳非言:“若不是有人从北漠带回了传说中的赤焱武士以及残存的飒部余孽,根本就不会有人去翻开这段尘封的过往。”
云凡:“可偏偏那人是我。”
岳非言:“现在西霁千雷国,正日夜兼程的挖穿绝龙山脉,东霁列国对此尚未表态,一些人认为云公子可能会将夙国献给西霁,以完成对墨国的复仇,宣泄对东霁列国在夙墨两国事件上袖手旁观的怨恨。”
云凡:“我若有这心思为何跑出来。”
岳非言:“岳某知道云公子打算凭借自己的力量收复夙国失地,但是云公子之所以想要这么做,只怕是为了下一步更大的棋。”
云凡:“我下什么棋?”
岳非言:“以天下为弈。”
云凡笑了,岳非言继续道:“先收复夙国失地,再开放古龙关引蛮人入霁,最后横扫天下列国!”
云凡:“那我为什么不现在就与他们结盟?非要等到夙国收复之后?”
岳非言:“因为蛮人崇尚武勇,他们认为现在的云公子给不了他们想要的,所以云公子必须得先证明自己。”
云凡:“所以我必须得先收复失地。”
岳非言:“这样才有资格和他们谈。”
云凡:“岳老板故事编的不错。”
岳非言:“这个故事可不是我编的。”
云凡:“难道还有别人?”
岳非言:“方伯?梁懿。”
云凡:“他?”
岳非言:“梁懿很忌惮你。”
云凡:“因为我带回了赤焱武士和飒部的勇士吗?”
岳非言:“在梁懿出现之前,你曾是霁朝一统的希望,但是最终你选择一走了之。你用行动将人们的希望变成了失望。”
云凡:“我只想活的自在点。”
岳非言:“那你就不该回来。”
云凡:“这并不冲突。”
岳非言:“你的不争,在别人的眼里不过是虚伪的谦词罢了。他们不会因为你的不争放松警惕,反而会因为你的到来而严加戒备。”
云凡:“我的威胁有这么大?”
岳非言:“人要杀你,与你无关。”
云凡:“你这是在暗示我,这方伯梁懿已经对我动了杀意吗。”
岳非言:“太多人想要杀你,可不仅仅只有梁懿。”
云凡:“那就让他们来好了。”
岳非言:“比起杀死一个人,死前的折磨才最是痛苦!”
云凡:“我早已习惯了这些。”
岳非言的目光落在了云凡握住酒杯的那只手上,那些伤痕是一段云凡不曾提起的过往。岳非言继续道:“他们会先摧毁你所在意的一切,然后让你亲眼看见这一切的发生,却又对此无能为力。”
云凡:“我会先一步杀了他们。”
岳非言:“若天下人要杀你呢。”
云凡:“那我便杀尽这天下人。”
岳非言:“就凭你腰间那把
刀?”
云凡没有说话,默然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岳非言为他满上了空了的酒杯:“如今,梁懿要杀你,天下诸侯要杀你,黑天教也要杀你,即便是夙国的世家也在暗中盘算着。你的不争,只会让你乃至整个夙国沦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云凡:“有我在,这一幕不会发生。”
岳非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取而代之。”
云凡:“你这不是让我坐实了梁懿特地为我编织的故事?”
岳非言:“在他编织的故事里,云公子得靠蛮人,颠覆整个霁朝,但是在云公子的故事里,根本就不需要蛮人的出现。”
云凡:“看来岳老板有更好的剧本。”
岳非言:“我会倾尽全力帮云公子。”
云凡:“前一刻岳老板不是说不参与列国之争,怎么这一刻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
岳非言:“只要岳某认为值得,前尘后事皆可不问。”
云凡:“岳老板是精明的生意人。”
岳非言:“自然不会平白无故。”
云凡:“霁北的生意,我说的不算。”
岳非言:“若是云公子成为夙国主,那么这一切,到时候都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云凡:“现在许多人都已知道我并非云氏血脉,想必很快夙国世家也会知晓,到那时我又该如何继任国主之位?”
岳非言:“云公子有赤焱剑甲,足以威慑天下诸侯,虽说王渺舟的钱现已被江雉冻结,但是若云公子答应与我合作,钱的问题将不是问题。有了金钱和刀剑,在如今的夙国,云公子想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割据一方又有何惧?”
云凡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深邃目光里,岳非言在等他答复。
……
景轩没有想到,面前这位锦衣司指挥使竟会如此张狂,为了救出被光风禁卫错抓的凰羽锦衣竟不惜将他得罪!
景轩横眉冷眼:“我劝你还是回去吧,这个忙,我是不会帮的,方指挥使想都不要想!”
方鹏对身边凰羽低声:“留活口。”
然后,侧首冷眼对景轩道:“那今夜,我就在这里等景大统领回心转意。”
随后,方鹏转身来到烟雨楼的门口,背依门柱,越来越多的凰羽甲胄与方鹏擦肩,从楼外涌入楼内,刚刚与方鹏小声嘀咕的那个凰羽甲胄随即拔出了他的刀指向景轩,并命令周围的凰羽:“速速将他们拿下!”
随后,众凰羽甲胄将景轩等人团团围住。
景轩没有拔出飞花剑,因为在他的眼里这些人并不值得他拔剑。在场的众人里,仅方鹏实力在九阶巅峰,而周遭围堵景轩等人的这些凰羽甲胄,差不多九阶初期的水平。
景轩若是一人强行杀出重围,其实并非难事,但是带着王渺舟和司徒钟情这两拖油瓶,恐怕就有点难了。
出鞘的刀,径直的从王渺舟面前落下,若不是他躲闪及时,此刻手臂上或许已多了道血口。司徒钟情一个凌云步腾空而起,直接顺着这些凰羽甲胄的刀,跳到他们的肩上,然后踩着他们的肩膀火速逃离战局,直接把王渺舟看傻了。
王渺舟望着司徒钟情逃跑的身影大喊,示意他去找云凡:“我草,他们人居然这么多?扛不住了,你快去楼上喊他出来!快!”
结果未等司徒钟情回应王渺舟,一个板凳从烟雨楼外非常精准的砸中了脚底生风的司徒钟情,活生生把他从高空击落,然后重重地摔在了花台上,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方鹏投掷东西,从来没有失过手,虽然他不知道司徒钟情要去喊谁,但是他绝对不会让司徒钟情得手。任何阻止他方鹏今夜带走景轩的可能,方鹏都不会让它发生。
王渺舟眉头一皱,看司徒钟情这样子应该是摔得不轻。密密麻麻的青色铠甲占据了王渺舟的视野,出刀的凰羽甲胄犹如捕猎的巨鹰,此刻王渺舟与景轩皆是他们的猎物。
烟雨楼里,一些人选择围观,一些人选择逃离,这其中包括了楼里的龟奴。当一个龟奴从楼外门柱前的方鹏身边跑过时,方鹏直接抓住了龟奴,龟奴见方鹏穿着凰羽甲胄又没有眉毛,那模样在月光的映衬下,简直凶悍至极。
龟奴随即抱头痛哭:“不要杀我!官爷!不要杀我!”
方鹏不紧不慢地问龟奴:“你们这里,有面吗?”
龟奴以为自己听错了:“哈?”
方鹏:“汤面,懂吗?”
烟雨楼里,景轩非常轻松地躲开了没一把砍向他的刀,王渺舟则在此期间捡到一把被景轩击落的刀,然后与景轩一起背靠背杀敌。
飞花剑依旧没有出鞘,越来越多的凰羽甲胄填满这烟雨楼一层的场地,楼上围观的人拍手叫好,楼下打的相当激烈。
这些凰羽甲胄没有一个能近得了景轩的身,刀锋落在飞花剑的剑鞘上,激起连串的火花,接着便被景轩单手推了回去。
身后,四把刀朝王渺舟袭来,王渺舟临危不惧随手抓来一个凰羽甲胄作肉盾。冰冷的刀打在坚硬的铠甲上,落下一道道划痕,激起连串火花。
景轩以王渺舟的肩膀为支点,一跃而起跳到了花台上,然后顺手将王渺舟拉了上来。于是战局由群殴变成了攻擂。
第一个试图攀上花台的凰羽甲胄,被景轩直接单手拎起来,然后扔了出去,直接将后面几个正
在尝试上来的人击退,其余的人则踩着同伴的肩膀,跳上花台。
景轩不想对他们下杀手,但是这些人实在是太多了,大多数冲上来的凰羽甲胄连景轩的一招都接不住便直接倒飞出去。
这时,台下有聪明的凰羽甲胄趁机砍断了花台的几根支柱,花台随即晃动,景轩发觉情况不妙,于是示意王渺舟转移战地,但是王渺舟的反应实在是太慢了。
花台在喧嚣声里与刀光过眼时轰然坍塌,危急关头,景轩意识到自己才是他们的目标,于是趁机踩着摔倒的凰羽甲胄肩膀,夺路而逃。
景轩不想将麻烦带给王渺舟,毕竟这些凰羽甲胄都是冲自己来得。轻盈的步伐,矫健的身手,很快景轩便不费吹灰之力越过凰羽甲胄的包围圈。
他想将这些凰羽甲胄引到烟雨楼外。
在烟雨楼内进行打斗,范围和视野都收到了很大的限制,像景轩这样一个打一群若是没有开阔的视野和环境,根本经不起长时间的消耗。
此时,烟雨楼外,方鹏捧着让龟奴送来的汤面刚好吃完。由于今夜出门比较匆忙,以至于忘了吃晚饭。方鹏这个人的饮食习惯很好,一日三餐不会少,基本上不会暴饮暴食,更加不会没事儿酗酒,聊以慰藉。
尽管,平日里他的压力非常大。
毕竟,每次宁皓辰一不在的时候,基本上整个栖凤阁的凰羽甲胄和凰羽锦衣都得由他安排和统辖。一旦遇上了凰羽锦衣的人被光风禁卫错抓,基本上他一天的时间就得浪费在办理该死的交接流程上。
而更尴尬的是,他方鹏去问光风禁卫要人,光风禁卫不会理他,只有宁皓辰亲自去才行。可是,这段时间宁皓辰比他还忙。
本来抓错人,打个招呼放了就可以,然而“走流程”、“签文书”这种形式主义也在无形中加大了方鹏的压力和负担,使他经常容易分神,大大降低了办事效率。
最近,帝都很多凰羽锦衣的人,都在执行任务时被光风禁卫当做可疑人士抓走。因为宁皓辰一直不出现,所以那些被抓错的人没人有权级可以进行交接,导致现在整个栖凤阁锦衣司里快没人了。
再这样下去,栖凤阁的情报网会陷入瘫痪。方鹏认为,栖凤阁受到了针对,但是这个也不方面直接问,所以方鹏今夜才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得不说这里的汤面味道还真不错,也难怪生意挺火的。汤面的精髓在汤而不在于面,只有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打架。
此刻的方鹏,刚好吃完。
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放下碗筷,方鹏打了个舒服的饱嗝,在月光下拔出了他腰间的那把诡异弯刀“蛇影”,准备转身杀入烟雨楼里,逼景轩就范,结果景轩在他转身时便杀了出来,刚好与他撞了个正面。
方鹏握紧“蛇影”的刀柄,自下往上朝景轩掀斩,景轩大惊以飞花剑相抵,未料到这方鹏蛮力过人,竟将景轩击退三步。
“蛇影”是一把奇行的软骨弯刀,常规情况下,基本是弯的。它的形状,能够在战斗的时候根据对手的武器而“不规则”化,犹如一条毒蛇,一条只能看见影子的毒蛇,故得名“蛇影”。
“蛇影”是梁懿初来帝都时命人专门为方鹏打造,被方鹏视为锦衣之荣耀。此刀不仅锋利,而且便与隐藏。出刀时,常如鬼魅蛇影,总是在意想不到的细节处杀敌制胜,故名“蛇影”。
九阶巅峰的方鹏,众目睽睽下击退了十阶初期的景轩,追赶景轩的凰羽甲胄亲眼目睹。随着方鹏的出手,景轩的退路再次被截断,众凰羽以景轩为中心,将他团团围住。
这时,方鹏不紧不慢的穿过密密麻麻的青色铠甲,来到景轩面前。惨白的月光下,方鹏淡淡道:“你们不要插手,这是我和他的较量。”
刚刚方鹏那一刀,令景轩有所警惕,他握紧剑柄,已经有了拔剑的想法。方鹏并不会因为景轩此刻尚未拔剑而手下留情,接下来的每一刀,他都是朝着景轩的要害劈砍。
“蛇影”借着月光,于景轩眼中晃动,刀锋落在飞花剑的剑鞘上,发出毒蛇吐露蛇信一般细微的声响,火花迸发间,景轩转身避开“蛇影”的锋芒,一拳打在了方鹏的左肩上。
方鹏随即感觉到左肩一麻,隐约觉得左肩皮肉里的经脉,在景轩这一拳下爆裂!接着景轩一跃而起,当方鹏抬起头时,月光下的景轩拔出了飞花剑,这一剑方鹏躲不开!
寒芒消融在月光里,“蛇影”与“飞花”纵横,此起彼伏的刀剑碰撞声在众人耳边响起,原本开始便占据上峰的方鹏,因为景轩刚刚那一拳而乱了方寸。
当景轩用飞花剑使出“惊蛰式”的时候,方鹏在密密麻麻的剑势下招架连连,步步败退!若不是身后有凰羽甲胄给他撑着,估计这方鹏还得继续往后倒退。
这就是十阶初期武者的实力!
即便是九阶巅峰的方鹏,手握“蛇影”也还是难以轻易抵挡住拔出了飞花剑的景轩。此时的景轩,握紧了飞花剑的剑柄。
今夜已浪费太多时间。
他想要尽快做个了断。
方鹏也在此间认真起来,他将“蛇影”高举过头顶,迈开步伐,压低身姿。众凰羽甲胄也在此间朝二人聚拢,景轩余光扫过众人,看样子他们是意识到了范围越小对他们越有利。
此刻的景轩和方鹏都明白。
胜负将在下一次刀剑交锋时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