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的话,让寒昭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时间不知道又过去多久,当寒昭再度开口的时候,李先生已经完成了他的木雕。而这一次,李先生给木雕刻出了容貌。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看木雕的衣着并不像是寻常百姓出身。
望着李先生手中的木雕,寒昭问道:“有多少人接了这个任务。”
李先生笑了笑:“你该问有多少人没有接这个任务。”
听到这里,寒昭随即明白了李先生的话中深意,遂转而问道:“他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竟然可以说服「鬼火」的杀手,不计生死也要参与这项任务?”
李先生淡淡道:“自由。”
寒昭皱眉追问:“自由?”
李先生点头:“南棠承诺,只要得手,他愿意以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积蓄作为酬劳,并抹去刺杀成功者在「鬼火」的过往。”
寒昭问:“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
李先生说:“自然是他自己的意思。”
“他这么做就不怕被国主他们知道?”寒昭疑惑道,不过转念一想,假如有杀手真的得手,这对于南棠而言,其实算是一件功劳,而非是罪过。
寒昭的欲言又止,李先生看在眼里,并未进行追问,只是淡淡的说道:“以前未入江湖,渴望有朝一日能够名扬四海,而今身在江湖却又苦求余生平淡。”
寒昭:“所以,你也接下了这个任务?”
李先生点头不言。
寒昭追问道:“你打算杀谁。”
却见李先生放下了手中的木雕,缓缓从袖中取出了一张被他揉皱了的画像,寒昭从他的手中接过这张画像,然后皱起眉头,“为什么选择他?而不是……”
李先生打断道:“眼下,他才是真正的威胁。这一点我想寒昭将军比我更清楚。”
寒昭顿了顿,又问道:“其他人呢?”
李先生回忆道:“其他人拿了两张画像,不过我猜大多数人还是会以千雷国的国主为主要目标。毕竟,在所有人的眼中,只要解决了雷澈,流云城之危便可化解。”
寒昭叹息道:“这是一条不归路。”
李先生笑道:“江湖路也是如此。”
寒昭继续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李先生说:“明天。”
寒昭:“明天什么时候,我送你一程。”
李先生淡淡道:“不必。”
寒昭疑惑道:“怎么,怕被人知道我们私下里有所往来?还是怎么的。我们是同门师兄弟这件事,南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李先生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手中的木雕递给了寒昭,“正因如此,所以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寒昭神色凝重的看了看这个木雕,然后转而问李先生道:“有什么我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你且说吧,我尽力而为。”
“此番离去,生死难料。如果有机会,希望你能够将这个木雕带回给小师妹。并替我转告她一句话。”话语间,李先生的目光落在了这个木雕上,“虽然如今我已被师父逐出师门,但是她与我说的那些话,我一刻从未忘却。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会带她离开。”
“好。”话音落下时,寒昭从李先生的手中接过这个木雕,并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然后继续与他说道,“这件事我先答应你,不过我希望最后你能够活着回来,亲口对小师妹说出这些话。”
“再说吧。”李先生苦笑道,“待我离开之后,流云城里若再有风吹草动,寒昭将军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寒昭点头,并叹息道:“比起听你喊我一声将军,我倒是更怀念你以前喊我师弟时候的那段时光。”
“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人总得朝前看。”李先生笑着拍了拍寒昭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并转而与寒昭将那壶没有饮尽的「一衷醉」,轮番饮下。
这是李先生与寒昭喝的最后一壶酒。
此生的最后一壶酒。
寒昭知道,对于他的这位师兄而言,自由如同桌上明灭的烛火,而他的这位师兄则如同以身扑火的飞蛾。他们都知道结局会是怎样,可是对于如今的李先生而言,如果想要拥抱自由,那就先得拥抱死亡。
想到这里,寒昭的眼中忽然多了些许的黯然。这是他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而他能做的,只有打赢接下来的流云城一战,想方设法。就像南棠那样。
……
就在云凡带兵出征流云城之时,雷澈也整顿好了军队,踏上了前往流云城的征途。过程中,他收到了来自天武国的问候,并得知接下来夏国的军队会进驻流云城。而在夏国进驻流云城的过程中,天武国已经与夏国有过一次交锋。
虽然,天武国并未提到这短暂的交锋让他们与夏国各自损失了多少战力,但却让雷澈更加慎重的思考着接下来的流云城一战,自己该扮演怎样的角色。
临阵换将这件事,雷澈已经做了两次。
一次是在“隐”对他进行暗杀的时候,一次便是不久前得知尉迟兄弟与南宫谨言私下里与谷雨有过接触。事实上,两次更替并未对千雷国内部的士气有什么影响。
虽然被更替者心中难免会有些许怨言,但是眼下带兵出征的可是千雷国的国主。纵然有再多怨言,也只好自己消化。更何况,雷澈又把镇守曜光城的任务,交给了那些尚在城中的几名守将。
由此可见,雷澈虽然并不放心他们,但是却依然对他们非常的重视。加上谷雨此刻已经被雷澈带在身边,就算曜光城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意外,储良他们还是能够应付的过来的。
另外,雷澈还让展腾于暗中时不时向自己汇报关于曜光城的事情,如果一旦有意外发生,展腾可以直接调动城中的破甲战熊,强行以武力镇压平乱。
事实上,对于雷澈而言,如今的千雷国内部,最让他忌惮的其实只有谷雨,以及那些与她随行的天武国秘术师。所以,为了防止“后院起火”,雷澈将谷雨以及这些天武国的秘术师都带在了身边。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天武国秘术师都追随谷雨一同陪伴雷澈出征。比如青炎,以及他的另外四位师弟。此刻的他们,正在曜光城中,那座前朝时期遗留下来的黑天教古庙里,继续按照谷雨的计划搭建法阵。
过程中,席卷整个霁北的漫天飞雪,越来越大。已经离开曜光城的谷雨,望着这天地间的白茫茫,转而陷入了沉默。她知道,曜光城的那个法阵应该快建好了。到时候,她便可以掌控这可怕的风雪,并将之变成自己手中的利刃,于弹指之间,埋葬千军万马。
此时的雷澈并不知道谷雨在搞什么名堂,即便是一向对她充满警惕的贪餮战熊也猜不到接下来她会做什么。虽然直觉告诉贪餮战熊准没好事,但是随着即将到来的流云城一战,卷入了太多原先所没有预料到的变数,贪餮战熊只好暂且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风雪夜里,雷澈坐镇中军大营,望着战争沙盘陷入沉思。一旁的贪餮战熊懒懒地看着雷澈,问雷澈此刻在想些什么。
片刻的沉默后,雷澈问起了关于那只传闻中的赤焱黑狮,以及天武国的花梧相关信息。这两样事物都直接关系到了传说中的赤焱武士,雷澈认为贪餮战熊或许会知道其中的些许故事。
作为太古十二神兽之一的贪餮战熊,简直就是跟随在雷澈左右的活化石。他可以从贪餮战熊这里,了解所有贪餮战熊所了解与经历的历史,以及一些事物的起源。
结果,让雷澈没有想到的是,他的问竟然让贪餮战熊选择了回避。不过,最后经过一番追问,贪餮战熊还是跟雷澈讲起了关于赤焱黑狮,以及它所知道的些许关于天武国名将花梧的点滴过往。
「首先,那只赤焱黑狮并非太古十二神兽。它不过只是某位神兽与另一位神兽的后代而已。这个我就不跟你细致说明了」贪餮战熊吞吞吐吐道,雷澈会意并转而问道:「那这只赤焱黑狮可有什么特别的能力?」
贪餮战熊回忆道:「可以操纵赤色火焰,像传说中的赤焱武士军团长那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赤焱之乱的时候,它曾是赤焱武士第三军团长上杉千岳的坐骑。」
听完贪餮战熊的这番话,雷澈皱眉道:「又是上杉千岳,怎么走到哪里都有他的身影?」
贪餮战熊叹息道:「毕竟,这位堕落的赤焱武士军团长,确实很有名。如果当年不是他杀了那些路过的血虎骑,或许黑天教也找不到机会掀起栽赃陷害赤焱武士,继而使得赤焱之乱一发不可收拾。」
雷澈苦笑道:「然后咱们的霁朝也不会因此而分裂?」
贪餮战熊:「是的,所以归根结底,尽管有黑天教的推波助澜,但这上杉千岳才是霁朝分裂的罪魁祸首。」
雷澈接着道:「所以说赤焱武士是叛逆,是反贼,我认为并不是冤枉他们。」
贪餮战熊:「若不是后来他们内部异心四起,加上第九军团的军团长穆勒卡丽不知所踪,即便天下列国联手,或许都没有办法阻挡他们的脚步。」
雷澈疑惑道:「怪只怪他们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到令人害怕,所以这使得他们即便犯了一个很小的错误,都会有无数只眼睛盯着他们,并将这个很小的错误无限放大。」
贪餮战熊:「也正是因为赤焱武士的强大,所以才让不少诸侯想要对他们进行拉拢。虽然都以失败而告终,不过却也在过程中找到了克制他们的方法。」
雷澈顿了顿,问道:「借助黑天教的手?」
贪餮战熊叹息:「这些在世上活了这么多年的英武者,虽然有着可怕的战斗力,但是大部分心思并没有凡人那般复杂。尽管如此,他们也是有欲望,有渴望。只要找到正确的突破口,或许并不能将他们拉拢,但是摧毁他们,并使得他们分崩离析,并不是一件难事。」
贪餮战熊的话,让雷澈陷入了沉思。
片刻的思量后,雷澈问贪餮战熊:「所以,最后赤焱之乱平息的真相,究竟是什
么,你知道吗?」
贪餮战熊顿了顿,仅有三言两语带过了那段历史:「具体的细节,我肯定是记不清了,但是我知道,成败皆在上杉千岳。这个过程中,黑天教有对上杉千岳进行诱惑,并成功使他堕落。到了赤焱之乱的后期,战争基本上已经从赤焱武士对天下列国的战争,转为了他们内部的杀伐屠戮。」
听到这里,雷澈忽而一声叹息:「之后,上杉千岳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贪餮战熊:「听说是去了北漠,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与上杉千岳一脉的第三军团赤焱武士,也在上杉千岳堕落之后,转而化身为堕落的赤焱武士,并流亡于天下各处。」
雷澈:「这些赤焱武士并没有追随上杉千岳一起前往北漠吗?」
贪餮战熊:「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是早些时候有听说堕落的赤焱武士曾在这几年出没于夙国北部,当时夙国的国主还是云宸,时间应该在“明光之变”前后。那时的云宸派了苍狼骑与寒甲军一同前往,并让一个叫做廉牧的男人,带领这只军队前往讨伐那些堕落的赤焱武士,最后听说只有廉牧一个人活着回来。」
雷澈:「这件事我好像有听秋曈提到过,但是当时忘了问她关于这些堕落的赤焱武士铠甲,后来怎么处理的。」
贪餮战熊:「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或许等你拿下整个霁北,可以找到那个叫廉牧的亲自问他。」
雷澈顿了顿,又道:「所以,天武国的花梧跟上杉千岳有什么关系吗?」
贪餮战熊回忆道:「现在他身上所穿的铠甲应该是上杉千岳所遗弃的那件。先前我与你一同前往天武国的时候,有留意到这一细节。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曜光城的那个墨国守将,手里竟然握着上杉千岳的武器,现在看来,这次天武国派花梧参战,极有可能跟此刻曜光城中那把重剑“碎星”有关。」
雷澈:「这可不是一件好消息。」
贪餮战熊:「但是也并非一件坏消息。」
雷澈想了想道:「也是,首先他们必须得帮助我们打赢接下来的这场流云城一战。倘若这一战我们输了,这个花梧即便是得到了“碎星”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说到这里,贪餮战熊忽然陷入沉思,「据说,上杉千岳离开东洲的时候,曾留下过一句话。只要谁能集齐他藏在这片土地上的最珍贵之物,那么那个人将是下一任的赤焱武士第三军团长。所以我想这个天武国的花梧应该是冲着这句话来的吧。」
雷澈听罢,不禁笑道:「上杉千岳所说的最珍贵之物,难道是他的铠甲和武器还有那只赤焱黑狮?」
贪餮战熊:「在世人眼中,或许正是如此。不过传闻归传闻,究竟其中几分为真,几分为假。不得而知。」
雷澈思量:「倘若这些真是上杉千岳最珍贵之物,当初他又为何会将它们丢下?故意惹来世人为之陷入杀伐混战?」
贪餮战熊:「这个问题,或许等那位来自天武国的花梧将军,抵达曜光城并拿起古剑“碎星”我们才会知道这个传闻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雷澈笑了笑:「前提是他能拿的起来。」
就在雷澈与贪餮战熊陷入意识的交流当中,一位端着晚宴的将士,不请自来闯入了雷澈所休息的中军大营。
原本有些慵懒的贪餮战熊,在这个将士踏入大营之后渐渐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敌意,雷澈疑惑的问贪餮战熊:「怎么突然流露出这幅神色。」
贪餮战熊缓步来到雷澈的身边,并露出锋利的獠牙面向那个端着晚宴的将士,「这个人有点问题,我从他的身上嗅到了奇怪的味道。」
雷澈不解的问:「奇怪的味道?」
贪餮战熊低吼了一声,没有回答雷澈的问,只是道:「你要小心,这个人可能并不是我们千雷国的将士。」
雷澈会意,转而问前来奉上晚宴的那名将士:“等一下,谁让你进来的?”
那名将士听罢,随即愣在原地。
雷澈皱眉道:“寡人在问你话呢。”
将士沉默不言,此时守在中军大帐外的几名守卫已经将他的去路拦住。这名将士见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能是过于紧张,于是在听了雷澈的问之后,突然跪拜在地,希望乞求雷澈饶恕。
结果,让雷澈意想不到的是,就在这名将士刚刚跪下的瞬间,一枚银针直接从这名将士的背颈弹射而出,并且直逼雷澈的眉心。雷澈见状,倒也不惊。却听贪餮战熊一声低吼,那枚射向雷澈的银针随即被震飞老远。
那名刺客见状,大惊失色赶忙掏出匕首,雷澈直接将面前的战争沙盘给掀了,并将之重重的砸在了这名刺客的身上。
下一刻,正准备杀入大帐内将这名刺客拿下的守卫,被两人割喉,然后拖入军帐内。雷澈见状并没有叫守卫来护驾,而是很淡然的坐了下来,冷冷的看着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三个刺客,然后问道:“告诉寡人,谁派你们来的。或许寡人可以饶你们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