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的吗?玄衣先生。”黑色的火焰里,那个女人盈盈一笑。玄衣无垢下意识的回避了她的目光,并凝视她手中的那封信,然后再三叮嘱道:“这封信,烦请殷教长,务必亲手送到夏国主敖椿的手中。”
殷瓷愣了一下,转而问道:“玄衣先生这是在担心,夏国主敖椿不愿意答应这封信上所提的请求,还是……”
女人并没有把话说透,她总是这样话说一半,留一半,剩下一半让别人猜,并以此为乐。所以玄衣无垢才会如此不待见她,甚至不想与她有半点往来。
在稍稍调整了一下情绪之后,玄衣无垢拱手与这位黑天教「魅」宗的教长恭敬道:“如今,殷瓷教长,乃是夏国的国师。若是由你在夏国主敖椿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想必敖椿会更加重视这封信上所提到的相关请求。”
话语间,殷瓷缓缓拿起手中这封信,粗略的看了下。黑色火焰的那一头,玄衣无垢带着微笑静静等候,待殷瓷的目光触及到信上玄衣无垢借千羽烟云所转达的请求时,殷瓷疑惑的抬眼与玄衣无垢对视:“先生这是要断尾求生啊?”
玄衣无垢:“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殷瓷笑道:“您这是要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啊!其实,先生有所不知。早在西霁千雷国入侵之前,敖椿便已经派了一支军队赶往明月城附近。”
玄衣无垢疑惑道:“殷教长所说的,可是夏国主敖椿的次子,敖野所带领的那支前往夙国迎亲的血虎骑?”
殷瓷含笑摇头:“先生所说的,乃是之前的事情。而我现在所说的,则刚发生不久。”
玄衣无垢好奇道:“这是一支怎样的军队?为何教长忽然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
殷瓷反问道:“先生可听闻过鬼虎骑?”
玄衣无垢皱眉:“未曾听闻。”
殷瓷微微一笑:“这是我们圣教的最新杰作,专门为了对付,现在盘踞于明月城中的那六千甲赤焱武士。”
玄衣无垢不解道:“按照你这话的意思,如今敖椿已与我们黑天教合作?”
殷瓷微微一笑:“是,也不是。”
玄衣无垢疑惑:“此话怎讲?”
殷瓷解释道:“在敖椿的眼里,我只是一位精通各种奇术的秘术师。事实上,他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乃是黑天教的教长。这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位国主,得到了一位厉害的秘术师指点,自此带领一国走向强盛,但实际上我们的力量,却也已经在这个过程中,对夏国缓缓进行渗透。”
玄衣无垢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个女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听女人继续道:“我明白先生看起来是在以断尾求生的方式,保住墨国在东霁的颜面,以及那些驻守于霁北的墨国将士之性命,继而为墨国保存实力。但实际上,其实想让夏国与夙国,因为曜光、流云二城,于霁北争雄。”
玄衣无垢:“据我所知,夏国觊觎夙国疆土久已,一直在等合适的机会。既然如今墨国在霁北大势已去,倒不如送夏国一个顺水人情。”
殷瓷问:“先生认为,敖椿会接吗?”
玄衣无垢:“殷教长为何这么问?”
殷瓷:“二十一年前的「赤焱之乱」,到最后若是没有夙国相助,夏、邯两国早已被赤焱武士夷为平地。如此恩情,可比再造。先生就不担心到时候将曜光、流云二城送给夏国,结果被夏国拿去赠与夙国,做顺水人情?”
玄衣无垢笑问:“若是夏国真的打算帮夙国,为何不在墨国入侵夙国的时候,而是在夙国只剩下最后一座城便要亡国之时?而且还是以联姻的方式!”
殷瓷解释:“敖椿并不想得罪墨国。”
玄衣无垢:“敖椿只是在等。”
殷瓷疑惑:“他在等什么?”
玄衣无垢:“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殷瓷:“然后呢?”
玄衣无垢:“然后?一雪前耻!”
殷瓷沉默了片刻,转而问道:“此话怎讲?难道,夏国与夙国之间,有着什么我所不知道的是非恩怨?”
玄衣无垢笑道:“这个得问云凡了。”
听到这里,殷瓷会意:“先生的意思是说,敖椿的目标并不是夙国,而是那些赤焱武士?”
玄衣无垢:“不错!这便是怀璧其罪!”
殷瓷皱眉:“也就是说,先生打算用献上流云、曜光二城的方式,向敖椿传达合作的消息,是吗?”
“正是。”玄衣无垢冷笑着,继续道,“夏国想要的,只是那些赤焱武士。这一点与圣教不谋而合。若是敖椿执意问云凡或者夙国索要这些赤焱武士,云凡定会奋起反抗。”
殷瓷会意:“这些赤焱武士,才是云凡夺回夙国失地的最大可能性。他不可能放弃。对于他而言,天下列国如群狼,而这赤焱武士现在已成为他的剑甲,死死护住夙国在霁北最后的疆土,明月城。”
“而我想要的则是夙国亡、云凡死,至于千羽烟云她现在最担心的则是那个身在明月城中的妹
妹,”玄衣无垢冷笑着,继续道,“所以,无论是圣教还是夏国,亦或者墨国,再或者是千羽烟云,我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
殷瓷听罢,陷入了沉思。
却听玄衣无垢继续道:“所以,殷教长只要顺利将这封信送到敖椿手里,他只要不傻定然能明白其中得失利益。至于「赤焱之乱」时,夙国予夏国间的恩情,早在墨国围城时,夏国以联姻之策解围,便已还清。现在这场游戏,已经开始重新站队。敖椿若是答应了,待击退西霁千雷国,曜光、流云二城划入夏国疆土。届时,敖椿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
殷瓷:“期间若是云凡向他索要呢?”
玄衣无垢:“且让敖椿请云凡交出那些赤焱武士,然后再谈这些也不迟。”
殷瓷:“云凡不可能交出这些武士的。”
玄衣无垢:“他若是敢交,墨国的军队便将再次踏上霁北的土地。没有这些赤焱武士,云凡守不住偌大的夙国。”
殷瓷:“他若是不交,夏国将彻底封死夙国,而夙国唯一的出路只有面向北面的古龙关,与北漠的蛮人们,称兄道弟。”
玄衣无垢:“适时,整个夙国将陷入一场巨大的包围圈里,与东霁列国格格不入。”
殷瓷:“然后,先生只需要等待合适的机会,给夙国扣上一定背叛华族的帽子,便可以引得天下列国群起而攻之?”
玄衣无垢:“而这一切的前提,都得看敖椿的态度,究竟是什么。以及他会怎么做。”
话语间,殷瓷的目光忽显伤感:“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玄衣无垢提醒道:“一切以圣教为主。”
听到这里,殷瓷噗嗤一笑。
心想:「你玄衣无垢,身为血衣长老会的肱骨,却一心只惦记着墨国的利益,这个时候竟然还想拿黑天教的利益说事?真是其心可诛!」
片刻的沉默后,已经有些困顿的殷瓷,转而问道:“那么玄衣先生还有别的事情吗?”
玄衣无垢淡淡道:“就这些。”
殷瓷撩起她的额前发,略显疲惫道:“那就先这样,到时候若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再联系。”
玄衣无垢拱手:“静候佳音。”
却听玄衣无垢话音刚落,桌上那盏燃烧的紫黑色莲花底座,十二个蓝色的字符,在黑色的火焰熄灭之后,开始逐一黯淡。周围的“时间流”也在这期间渐渐恢复了原有的速度。
当最后一个字符黯淡之时。
尘埃落定,桌上的残烛燃尽。
密闭的暗事随即归一片黑暗。玄衣无垢则默默站在黑暗里,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然后咧起了嘴角。
……
东霁夙国,明月城,深夜。
千羽枫华望着窗外的飞雪,不知在想什么。不久前,鹿呦刚被抓,出于谨慎,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了。
却见此时,段念缓缓推开房门,送来了美味佳肴。自从来到明月城后,千羽枫华的衣食住行,基本上都是由段念负责。
在这样一个对段念而言极其陌生的城里。来自南方的段念,本能地警惕着一切。当然,除了千羽枫华。盘中的美味佳肴在送进来以前,段念都先替千羽枫华试过,没有毒。
摇曳的烛火间,这个话不多的男人放下饭菜。然后默默转身离去。他的脚步很轻。若不是因为门窗同时打开的那一瞬间,使得寒风串流,千羽枫华定然不会意识到段念来了。
千羽枫华只是一介女流,而段念可是一位身经百战的武者。所以,段念可以很轻松的做到脚步无声,而千羽枫华要想将他察觉,恐怕并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转念间,望着段念悄然离去的背影。千羽枫华忽然有些不舍,遂将他叫住:“最近,城中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为何前几日满城飞雪,人们却纷纷走向街头,欢呼雀跃。”
段念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他先是躬身揖手,接着与千羽枫华回忆道:“回禀主子,大概十天前的时候。西霁千雷国入境,并派出百骑,在明月城外与夙国的军队进行激战。据说,千雷国的世子也在这个过程中被霜剑所俘虏。”
思量间,千羽枫华目光落在了窗外。
却见风雪里,一个熟悉的面孔正踏着夜色与满地白雪,脚步匆匆未有迟疑。或许是夜里太冷,亦或许担心有人听见她与段念接下来将要交谈的内容。千羽枫华缓缓合上窗口,结果。就在这时,孟简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千羽枫华的住处,结果千羽枫华恰好也在这时目光相触。
片刻的凝眸对望,使得原本打算回酒楼的孟简,决定站在酒楼外驻足片刻。雪依旧在下,没有停过。时来的朔风令人不由得打起寒颤。千羽枫华微微一笑,然后轻轻点头示意问好,孟简脸色微红,于雪地里躬身揖手。
没想到,这一幕正好被刚准备打烊的何掌柜看见,遂催促孟简再不进来,恐怕就只能在风雪中过夜。当然,何掌柜只是在跟孟简开玩笑。并不可能真的将他拒之门外。
至于千羽枫华,则在这期间缓缓合上了窗门,并与段念继续道:“那一战,赤焱武士有参与吗?”
段念恭敬道:“这几日,听酒楼里往来的过客们议论道,那一夜霜剑、飒部朔风铁骑、赤焱武士以及明光铠皆参与了战斗。”
千羽枫华:“听起来,战况挺激烈?”
段念思量:“那一战,若是明光铠、飒部铁骑以及赤焱武士没有参战,恐怕当时去的霜剑,得全军覆没。”
千羽枫华:“也就是说,因为明光铠、飒部铁骑以及赤焱武士的加入,战况最终一边倒了,是吗?”
段念:“正是。”
千羽枫华思量:“那你知道他们在这一战中,分别投入了多少兵力吗。”
段念尴尬道:“这个真不知。”
千羽枫华叹息:“我以为,你所掌握的情报,已经非常完整。不过没关系,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段念抬眼疑惑的看着千羽枫华,却见千羽枫华挽起长袖,然后缓缓落座于桌前。纤细白皙的手,在拿起碗筷时,优雅而高贵。令段念一时间有些走神。
片刻迟疑过后,段念意识到自己不适合站在这里,遂躬身揖手:“若是主子没有别的事情,仆人暂且先行告退,就不在这里打扰主子,享用这一桌的美味了。”
却见千羽枫华缓缓抬眼,并轻声细语道:“这段时间辛苦你。先别急着走,我还有些事情需要问你。”
话语间,这个优雅的女人示意段念坐下,与她共进晚餐。结果却见段念一脸惶恐:“主子,这不妥,段念出身卑贱,又怎能与主子坐在同一张桌前。”
千羽枫华见段念如此拘谨,遂挽袖起身,拉着他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并亲自为他夹菜。由于只有一副碗筷,所以千羽枫华将自己的碗筷让给了段念,吓得段念练练推脱:“主子,使不得,使不得!”
这时,却见千羽枫华缓步绕道段念身后,并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沁心的香气顺着女人的衣袖,萦绕于段念的鼻间。原本有些慌张的段念,随即安静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千羽枫华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转而落座在段念对面。对于此刻的段念而言,她像是一阵风,一阵冬日里的夏风,令人永远捉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亦或者接下来又打算做什么。
沉默间,千羽枫华再次示意段念好好享受这一桌的美味佳肴,不要浪费。再三推脱之下,段念也终于妥协,并渐渐明白了什么叫盛情难却。
于是,他红着脸,非常不好意思地当着千羽枫华的面开始用餐。平日里,为了赶时间,段念吃东西基本上都是狼吞虎咽。可唯独今天,他吃饭的样子,像极了一位“待字闺中”的“世家小姐”。
其实,千羽枫华这么做,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感觉这段时间在明月城里,为了谨慎起见,很多事情都需要段念替她出面处理,所以光是想想都感觉很是亏待这个一直跟着自己的仆人,于是千羽枫华打算请他好好吃一顿。
毕竟,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帮忙。思量间,千羽枫华缓缓开口道:“以后,我吃什么,你吃什么。”
正在吃东西的段念听到这话后,一时间有些热泪盈眶,他本想说些什么,却听千羽枫华补充道:“我意已决。”
摇曳的烛火间,千羽枫华没有给段念拒绝她的机会,并借着段念感动并沉默着的瞬间,继续道:“我们继续前面没有说完的事情说下去。刚刚听你提到了那个被俘的千雷国世子,按照他这个级别此刻应该是关在光阖院的「冰牢」里,对吧。”
段念点头道:“据说,这位千雷国的世子,自从进了光阖院就没有再出来,看来应该如主子所猜想的那样。”
千羽枫华思量:“鹿呦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吗?我听说,他的儿子鹿鸣好像在他被捕的时候跑了,至今生死未卜。”
“听说,鹿鸣已经死了。”段念回应道,“而且好像还是饿死的。”
千羽枫华皱眉:“你这消息哪来的。”
段念:“从经常在这里吃饭的霜剑们那里听来的,至于真实性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千羽枫华:“若真是如此,倒也了却了一桩心事。”
段念担心道:“对了,如今鹿呦被捕,主子就不担心鹿呦为了活下来。最后反咬一口?”
千羽枫华笑了笑:“鹿呦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这座城里,有太多人比我们还想将他除之而后快,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机会来了。他所知道的,关于我们千羽氏的秘密,定然是不会对拷问他的人说。那些往事,除了云姈,便只有云凡才有资格知道。不过,我并不认为现在的鹿呦可以活到再见这二人的那天,尽管现在云凡已经归来,但是接下来他将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忙碌。而云姈也有需要麻烦需要处理。”
段念思量道:“所以下一步,主子打算怎么做?段念有什么可以帮得到主子的地方吗?”
这时,门外传来孟简路过的脚步声。
千羽枫华微微一笑,只道:“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