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绝龙山脉,东霁以北。
近乎十万的千雷国战熊踏破霜雪,跟随着那个骑着贪餮战熊的男人一起缓步向南进发。大地在他们的脚下颤抖,流浪在冬夜里的野兽纷纷避让。
在意识到雷毅可能会有危险后,作为父亲的千雷国主雷澈,听从身边那位来自天武国的秘术师谷雨建议,派出了四千“黑甲熊男”前去支援。
“黑甲熊男”是西霁千雷国与天武国之间秘密开展的一项“研究”。自泾渭关一战开始前,直到最近才有初步成果。
昔日为祸天下的黑天教,此刻有一部分教徒正化身来自“远方”的“秘术师”,假借巫术玄法之名,大行其道。而这非人非熊的“黑甲熊男”,乃是黑天教“异术”与千雷国“死士”相结合的产物。
黑天教会先削去这些千雷国“死士”的腿脚与手,接着再以“朔”的后人之血作“引”灌入伤口处,配合只在太古神话里出现过的“穿骨虫”,连接经过“异术”强化的熊爪,最后在密不透风的棺椁里静养半年,便可大功告成。
然而,并不是每个千雷国的死士都可以成为“黑甲熊男”。制造它们的过程,大部分人都可以挺过去,唯独最后在棺椁里的静养会让很多千雷国的死士最终死去。这其中极少数是死于感染,绝大多数是死于疯狂。
来自“朔”之血脉的疯狂,是关于血的记忆,伴随着渗透灵魂深处的孤独,也是混乱与无尽黑暗所交织的产物,而这些皆是最终杀死参与这项研究的千雷国死士之元凶。
黑天教将那些在这项研究里,最后死去的千雷国死士称之为“失败品”。通常“失败品”所静养的棺椁,打开的时候内壁都会出现很多深刻的血色爪痕,细看这些“失败品”的“熊爪”基本上爪子都抓的鲜血淋漓。
由此可以看出,这些“失败品”在他们的生前都经历了些什么。而那些成为“黑甲熊男”的死士,出棺椁后眼睛会在黑夜里发出瘆人的猩红之色,并遗忘关于他们自己曾经的所有记忆。
接着,黑天教会为他们套上由黑色火焰所短暂的黑甲,保护他们身上最为脆弱的身体组织,继而将特制的“熊爪”杀伤力最大化。
一万个千雷国死士里,基本上九千多人会顺利度过这项“研究”的前面几个环节,而这九千人里,能度过最后这个环节的只有七到八百人。
所以,由此可见这些“黑甲战熊”究竟有多么的稀有!经过“黑色火焰”与“朔”之血脉重塑后的千雷国死士,力量与速度以及嗅觉与视觉、听觉上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远征东霁以前,千雷国境内约有三千多的“黑甲熊男”。而此次远征,雷澈基本上将所有的“黑甲熊男”都带上了战场。这也从侧面看得出雷澈对于这次远征究竟有多么的重视。
事实上,这些“黑甲熊男”表面上只听雷澈的命令,但是真实身份是黑天教教长的谷雨也可以调动。毕竟是以黑天教异术所研制出来的怪物,所以谷雨暗地里留了一手也是情理之中。
作为太古十二神兽之一的贪餮战熊其实很早就告诉过雷澈,关于这个黑衣女人的真实身份并不是什么天武国的秘术师。
但是雷澈却不以为然。
作为千雷国主的雷澈并不关心谷雨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西霁王朝在泾渭关一战中的惨败,对于雷澈而言可以说是奇耻大辱,如今的雷澈眼里只有雪耻,以及为千雷国乃至西霁正名。
为了实现这一愿望,雷澈愿意不惜一切代价。而谷雨也正是因为看透了雷澈这个心思,所以才私下里带着蛰伏天武国多时的「靡」宗黑天教众,从幕后缓缓走向台前。
对于雷毅的安危,雷澈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可能是他对于谷雨的信任,也可能是因为相信那疾行的五百“黑甲熊男”能够轻而易举击溃夙国的抵抗,安全将雷毅带回。
此刻的雷澈,正带着近乎十万的千雷国军队,南下奔赴曜光城。那些跟随雷澈多年的老将都对他现在的反应非常不理解。在绝龙山脉的这一年多时光里,雷澈和谷雨走的一直很紧。
那些老将们皆认为雷澈受到了这个黑衣女人的蛊惑。所以,在得知他们的世子殿下可能正身处险境后,这些老将纷纷向雷澈请缨,带领部分兵马前去救援。
结果,雷澈冷冷地丢下一句:“你们的马与「黑甲熊男」的速度相比哪个更快,你们的刀与它们的重爪相比哪个会更快,寡人需要你们为拿下整个东霁以北群策群力,而不是在这个时候为这样的小事耽误寡人的行程。”
话语间,雷澈并没有把话说透。
但是,这些老将都听明白雷澈误以为他们是在“抢功”,抢着救下雷毅,卖雷毅一个人情。待若干年后雷毅成为千雷国主之时,能凭着这个人情换来权力地位。
而事实上,这些申请出战救援的老将里确实是有这么一些人。但是大部分并不是雷澈所想的那样。
也正是因为这个误会,使得这些千雷国的老将们,纷纷认为以往英明神武的千雷国主雷澈,已经被跟在他身边的黑衣女人所蛊惑,但却恐于守卫在她身边的那些“黑甲熊男”,最终怒不敢言。
对此,跟随雷澈多年的贪餮战熊非常不理解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你就这么放心让那些“黑甲熊男”去救你的亲生骨肉吗,雷澈」
雷澈没有正面回答贪餮战熊的话,只是漫不经心道:「天下人都以为寡人的军队要等十月二四才会出现在东霁,可是寡人提前到了」
贪餮战熊:「既然你想做到不动声色地拿下曜光城,那又为何放雷毅去游荡,这不是在告诉东霁人你已经到了」
此刻,雷澈的目光只有远方:「寡人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西霁的千雷国已经到了,但是最终他们什么也改变不了」
身后,谷雨望着雷澈的背影,目光迷离。在见到那些千雷国的老将们,得知雷毅可能深陷险境,遂向雷澈请缨之时,她便非常自觉的避到远处,免得到时候遭到“针对”。
朔风吹息间,万物凋零。漫天的飞雪,似乎在她正哼唱着的古老歌谣里,下得越来越大。回首时,来时的路很快便被新雪所覆盖。
思量间,四个身着黑衣的翩翩少年穿过深夜的深邃,策马追上了谷雨的脚步。对于他们的到来,谷雨并不意外。通常情况下,谷雨的身边会有五位这样装束的美少年陪伴。
作为谷雨的学生,这五位美少年皆是天武国世家公子出身。平日里主要负责宣扬教义,以及代替谷雨去执行一些不方便亲自出面,且较为繁琐的事务。
“启禀老师,目前青炎已带领五百熊男,与夙国霜剑在明月城外长青村交锋。预计很快便会凯旋。”这时,其中一位少年缓缓与谷雨道。
马蹄踩过新雪,纤细的手挽住一碰天上落雪。四位美少年见谷雨有些神色惘然,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之后,谷雨缓缓问道:“你们说,他会借着这个机会,直接杀了雷毅吗。毕竟对于他而言,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少年们面面相觑,却听谷雨继续道:“一旦青炎得手,本想拉拢夙国加入西霁的千雷国主,将不得不为雷毅复仇,血洗夙国。届时,整个西霁与东霁的战火将彻底点燃,无始无终。这样,我们既可以借千雷国之手铲除那些赤焱武士,而青炎又报了他与雷毅之间多年来的私恨。”
结果,四个少年皆没有回应谷雨的话。片刻的思量过后,谷雨会意:“所以,是他自己主动提出要去的,还是雷澈国主亲自点名。”
“由千雷国主亲自点名。”刚刚说话那位少年回答道,至于其他三人此刻正在戒备着,似是担心他们与谷雨的对话被其他人听见,于是负责疏远周围任何可能在这个时候靠近的人。
谷雨:“黑甲熊男没有思想,就像是我们手中的傀儡,表面上对雷澈言听计从,实际上只听我们的命令。”
话语间,谷雨的目光与这夜色相融。
众少年疑惑:“老师的意思是?”
谷雨:“或许,我们的千雷国主并不在意他这位长子。否则,又怎么会拿自己的亲生骨肉之生死,对我们进行如此隐晦的试探?”谷雨没有解答他们眼中的疑惑,转而继续言道,“别看雷澈刚刚力排众议,不顾老将意愿,执意要派青炎带着黑甲熊男驰援。他这么做,表面上是在体现对我们的信任,借以收买人心。实际上可能已经对我们产生怀疑。此刻,明月城中有近六千甲的赤焱武士。先不说雷澈究竟知不知道青炎跟他那位长子之间的私仇。只要黑甲熊男与青炎出现在明月城周边,那些赤焱武士,必然会意识到我们黑天教回来了,我们黑天教和西霁千雷国一起来了。”
为首的少年皱眉:“那如果青炎在这个时候杀了雷毅,岂不是……”
谷雨沉思道:“夙国定然不会杀雷毅。杀了雷毅,夙国就失去了和千雷国谈判的机会,不仅如此,夙国定然会想方设法保全雷毅,甚至不惜出动赤焱武士。作为千雷国主的雷澈,则可以通过青炎驰援的机会,顺道探探那些赤焱武士虚实。若是青炎在这个时候杀了雷毅,身为父亲的雷澈必然会借着雷毅之死,假意忏悔自己先前的傲慢和愚蠢,痛心悔过今夜不听老将劝阻,继而错托于我们,导致他痛失爱子。”
“以爱子之死,树立一个慈父的形象与一位迷途知返的君主,达到稳定军心,以及收买人心的效果。不愧是与我们天武国主并称为「风雷双雄」的雷澈,好手段!”
“届时,辜负了千雷国主期望的我们,最终也将因为没能救回千雷国世子,不得不为他雷澈尽心尽力迎战赤焱武士,替他鞍前马后拿下整个霁北,继而将功折罪。”
为首少年转念道:“若是我们……”
谷雨看透了他的心思:“别忘了,我们现在的身份是天武国的秘术师。漂泊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在天武国有了栖身之所,若是得罪了雷澈,到时候天武国主「风颤」定然会为了维护他跟雷澈之间的深情厚谊,将我们驱逐。”
众少年听罢,纷纷露出担忧的神色:“若真如老师所料想这般,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做些什么,从而应对即将可能发生的变故。”
“万事万物,皆有各自轨迹。无论是日月循环、昼夜更替,还是贫穷富贵、生老病死。雷澈的这次试探,是青炎命中注定避不开的「劫」,也是有关于我们黑天教盛衰转折的一个定数。面对一个时代的洪流,再顽强的抵抗都没有半点意义,所以顺其自然吧。”
话语间,四位少年在听了谷雨的这番话后,似有感悟存于心间,短暂的对视之后众少年不约而同地将黑天教的教义,以极为崇敬的语气道:“混乱即是秩序,混乱造就秩序。”
片刻的沉思过后,谷雨转而将猩红的双眸凝视明月城的方向,并自言自语道:“希望,今夜的青炎能够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无论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我们。”
……
遮掩的大雪中,美少年的余光里,此刻正被五花大绑的雷毅,嘴里不停地发
出「呜呜呜呜」的声音,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孟简从雷毅的眼神中看出他似乎很怕这个身着黑衣的美少年。
噼啪的火把声里,墨殇将众人挡在身后:“你们先带着韩桀和千雷国世子离开这里,这个人我来对付。”
猩红的双眸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墨殇。
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威慑力,在话语间令墨殇忽然有种千山压于心上的错觉。身为十阶巅峰的墨殇,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这个有些弱不禁风的少年,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身旁的蒹葭,则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墨殇的异样,遂转而对孟简夏晖道:“我陪墨殇留在这里。”
夏晖孟简面面相觑:“可是……”
蒹葭拔出了层云剑,将夏晖与孟简等人挡在身后,突然怒道:“快走!”
“走去哪里?”却听面前的身着黑衣的少年冷笑着大袖一挥,黑色的火焰随即点燃这一地的白雪,将孟简等人的去路拦住。
接着,少年将双手收于袖中,敛起先前的慈眉善目,转而显露出眼底的杀意:“今夜,你们都将死在这里,包括那位被你们俘虏的千雷国世子!”
话语间蒹葭一跃而起,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挥剑直刺少年的眉心!少年见状并未躲闪。然而,当层云剑的剑锋即将染血之时,淡紫色的真气化作一个手持长剑的虚无人影,直接挡下了蒹葭的这一剑!
“真气化影,心武之境?”墨殇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却见蒹葭手中的层云剑在与真气所化的人影交锋间被击飞!
接着,那个虚无的人影以模仿蒹葭的剑技劈开了她的肩甲,若不是夏晖及时出手,恐怕蒹葭当场便会失去一只手臂。
雪落眉间时,少年没有移动半步。
或许是因为他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与蒹葭交战上,所以忽略了对墨殇的压制,这使得墨殇摆脱了先前少年给与他的杀意束缚。
雪地里,淡紫色的人影挥剑与夏晖交锋。
只是一剑便将夏晖手中剑斩断,危急关头孟简捡起离他不远的层云剑,并且及时扔给夏晖。当真气化作的人影举起他手中的刀,效仿先前蒹葭的招式,准备在夏晖接住层云剑的间隙将她斩杀之时,少年侧脸躲过了从墨殇袖子里弹射出的三枚银针!
但是即便如此,三枚银针还是在俊气的面庞上划过一道浅浅的血痕。原本朝着夏晖劈刀的人影,突然在这一刻随风消散,并于瞬间出现在墨殇面前,将准备一剑斩杀少年的他格挡在了剑锋即将入眼的半寸距离。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少年皱眉挥袖。
无形的力量重击墨殇胸口,墨殇大吐一口鲜血,倒飞落于孟简的身旁。望着少年脸上淡淡的血痕,墨殇忽然冷笑道:“原来,你并没有步入心武之境!”
此时,真气所化人影随风消散。
少年淡淡道:“那又如何?”
墨殇质问道:“你是修真之人?”
少年没有回答墨殇的这一问,但是周遭所有人都因为少年和墨殇的对话而感到了无比的惊讶。蒹葭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少年,若有所思道:“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修真者存活!”
少年从朔风里听见了蒹葭的感慨,但是他没有理会,并默默擦去了脸庞的血痕,问重伤的墨殇:“你是怎么发现我没有步入心武之境?”
墨殇冷哼一声:“心武之境的武者通常都经历了凡武十阶,到达凡武第十阶时,常规刀剑将难以刺穿武者肉身。刚刚我用银针将你伤到,如若你是经历了凡武十阶步入心武,那么一击你根本不需要躲闪!”
远处的蒹葭恍然大悟:“如果他没有步入心武却能施展心武之境才能掌控的「真气」化形之技,那么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这时,夏晖突然想起了一个关于霁朝宗族世家们与修真者之间的过往故事,遂接着分析道:“所以,刚刚你所施展的并非心武技,而是「逆·心武」之术!”
“哈哈哈哈哈哈!”听完面前众人的分析后,少年忽然仰天大笑:“那又如何?知道了这些,能够改变你们注定会死在这里的结局吗?”
墨殇冷哼着,握紧手中的「游鸿」,并指向面前的这位黑衣少年:“知道了这一点,我就有信心将你杀死在这里!”
少年冷笑着,用猩红的眼眸扫过周遭负伤倒了的蒹葭与墨殇。随着少年的一声叹息,黑色的火焰所行成的包围圈开始收缩。驮着雷毅的战马,面对这越来越近的火,显得有些焦躁。
少年抬眼,转而投眼于深邃夜色。片刻过后,他从袖中取出两把血色的匕首,然后目光投向马背上正旁观这一切的雷毅:“玩也玩够了,也是时候该做个了结,免得夜长梦多!”
话语间,周遭黑色的火焰突然暴涨,行成一围巨大的火墙,将墨殇等人退路彻底封死。接着,淡淡的真气萦绕在少年的匕首上。于是,原本短短的匕首,在真气的武装下,变成了两把若有似无的真气长剑!
少年露出狡黠的微笑问众人:“所以,接下来你们打算谁先上来送死,还是说准备一拥而上,速战速决?”
此刻,参天的黑色火焰,与席卷天地的十月飞雪形成显明对比。黑与白交织的世界里,血与火在到处肆虐。
片刻的出神,在突如其来的战吼声里惊醒。接着,廉牧转动手中长枪将一只挡在他面前的黑甲熊男直接劈成两半。原本不利于霜剑的战局,因为明光铠的到来,瞬间逆转战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