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依旧只有风,还有化开的浓烈血腥味。
没有木子弹嵌入身体时的疼痛,空气中那一点腥气被挟在风中贴着鼻息而过,简?德古拉轮廓深刻的嘴角微微扬起。
这血不是自己的。
但是她也没有多高兴,因为这位开枪救了自己的家伙是自己最不想要有所欠情的人。
“你还真挺无聊的,竟然也到这儿来了。”简?德古拉将飞落至眼前有些碍眼的黑色发丝拢至耳朵后面,手指上沾染的血液污染了发丝却相反被那幽黑给吞噬。
“我也不指望你对我说句好听点儿的话了。”栖觉说着,从树林的阴影处走过来,他嘴角叼着一根烟,手上斜斜地拿着用惯的M4A1卡宾枪,赤橙色的圆点火光却比不过他的眼睛更似星芒,带着兽的嗜血与锐利,看透一切无所畏惧却表现得云淡风轻。
栖觉走到简?德古拉的身边,忽然又蹲在了地上,望见女人目光幽亮地瞪着自己,才终于想起禁忌似的将烟扔掉,用脚踩着来回碾了两下,他两只眼睛在女人的身上游移,用有些玩世不恭的语气表达惊讶,“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了,就对付这么几个也能让你这么费劲?”
简?德古拉也不生气,顺势而上,“这不是给你机会吗?不过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自己来试试。”
“不要了,我可不想冷落我的同事!”栖觉有些可惜地拒绝,说话的分贝突然提高,“就别在那里杵着了,怪难受的,出来吧!”他抬起头,视线越过女孩儿脑袋的上方落到她身后的某个方向,那里正是树屋所在的方向,也就是说刚才被栖觉抢先开枪打中的那个人一直跟在简?德古拉的身后。
简?德古拉这时明白了为何在袭击她的三个男人出现之前就有那么浓重的血腥味,不是因为他们三个人才刚刚吸食过鲜血,而是他们事先有特意分散开来在多棵树的树干上涂抹了鲜血,扰乱模糊她的嗅觉,目的自然是为了遮掩这第四个人的气味。
原来这三个男人是诱饵。
而敢拿吸血鬼当诱饵,或者说这三只吸血鬼竟然如此听话地服从命令,自然不会是大街上随便哪个人所为的了。
“你这是要背叛家族吗?吸血鬼猎人居然出手保护吸血鬼。”
男人的声音,而且还是熟悉的声线,虽然简?德古拉向来对于与自己无关的人类没什么兴趣,但凭借她那超凡的听力还是将这只打算保留几天的声音给听出来了。此刻,单手拿着雷明顿M870式霰弹枪从树后走出来的男人正是歌罗西学院高二十三班的班主任——迈克尔,而他的另一只胳膊虽然已经被机敏熟练地简单处理过,但还是被鲜血浸透,一滴一滴顺着手背滚至黏着泥土的指尖,凝聚而落下。
“你还真能想,我不过只是想做个言而有信的人罢了!”栖觉笑眯眯的说着,就好像他并不是开枪射他的那个人,嘴上说着君子标准,身上却是一点儿君子的形象都没有。
“老师,你是不是应该先跟我解释一下,我一个转校生是什么时候与你结下了深仇大恨,还需要劳驾你摆出这样大的架势来杀我?”
“怪物本来就没有生存的资格。”
简?德古拉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看来你和安琪莉卡?亚历山大的关系不错。”
“你既然回来了就该知道会面临这种事儿。”
“那么这一次,你们是不打算诱惑我了吗?我还以为那是你们最擅长的本领呢!”简?德古拉的眸光在一瞬间加深,“就像你们对我哥哥所做过的那样。”
迈克尔?亚历山大倏地变了脸色,他抬起枪管正对上依旧坐在地上的简?德古拉,也就在他瞄准的前一秒钟,栖觉也举起了自己的枪对准了迈克尔。
“栖觉,你要是干预的话,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完成任务了。”迈克尔?亚历山大咬了咬牙,青筋紧绷,他沉重的呼吸声与发白的脸色看不出是否有几分后悔与恐惧。
栖觉没回答,也没收手。
简?德古拉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对于跟随着她的行动而移动的枪口她连看也不看,而是直接走近迈克尔?亚历山大,直接用胸口抵了上去。
迈克尔?亚历山大怔住,下一刻感受到自己的太阳穴被某个坚硬冰冷的东西给顶住。
他看到栖觉露出无奈的表情,而且手上不知何时还多出了一把伯莱塔M9F手枪。
真没有想到,栖觉竟然能够为这女人做到这种地步。
“亚历山大家族还是一如既往地这么喜欢给我惊喜呢!不过这见面礼未免也有点太廉价了。”简?德古拉没有其余的动作,两只眼睛望向栖觉很是嘲讽地说道,然而里面所包含的深意不知道这两位来自同一家族的男人是否能够避免混淆正确对号入座。
栖觉装作没看见女人脸上已经难以安抚和缓的表情,双手始终端着枪却转头去看那个护住痛处此刻已经停止打滚的幸运男人,“喂,你有烟吗?”接着像上次那样对简?德古拉摆出无须担心的表情,“我就是闻闻。”
本来想好好装死却被一下打断,对方又是排名第一的吸血鬼猎人,躺在地上的男人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倒霉。
这次的目标比自己强大太多,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了这么一个帮手,原本对那一个人时三个人一起上都还是被收拾得体无完肤,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要面对两个,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忍不住感慨悔恨了一会儿,男人在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之后赶忙出声回答栖觉的问话,生怕对方会因为等得不耐烦而一枪灭了他。
“没、没有。”战战兢兢,太过小心反倒虐待了舌头。
“连根烟都没有,你这人生活得也真够失败的。”虽然嫌弃但还是心痒难耐。
男人气结,这身上有没有烟什么时候跟人生扯上了?
不过这家伙有一个词倒是说对了,他现在确实挺失败的,因为他现在就连反驳咆哮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这家伙儿现在还有闲工夫和自己这样瞎扯吗?
明明已经都乱成一团了不是吗?
话说为什么这自家人要打自家人啊……
像栖觉那样的人,有着最强吸血鬼猎人的称号,应该不会做出这种背叛家族的行为吧!
再说了,他保护的还是纯血种吸血鬼、也就是吸血鬼的始祖呢!
这不是打自己脸吗?
不过自己也是……明明是吸血鬼却帮着吸血鬼猎人设圈套猎杀自己的同类,也真够大逆不道的,这样想自己其实和栖觉没什么两样。
追溯开始,向来没有主见的自己一直都跟着所在群体的大哥们混。
自己是吸血鬼,觅食的方式不像人类那样简单,想要存活就必然要杀戮。
而在一次又一次的杀戮中,我们这些本就嗜血的动物则变得更加嗜血。
当嗜血因子在骨子里不断汹涌,我们便会在意起强弱胜负,杀戮也就不会只存在于异族之中。
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成为大人物的料子,也没有可以拿出去威风留名的本领,于是觉得就这么顺应天命也不错,自己倒也对这种人生、这种自己感到满足。
跟大群体同一行径,他们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他们说什么自己就听什么,这样就不会惹出什么乱子使自己陷入麻烦之中,起码能够安稳地保有这一条命。
如此,当大哥点到自己参与这次猎杀行动的时候,自己根本就没有多想而是像往常一样应声表示服从。
然而任务的目标对象究竟是谁,叫什么,是男是女,自己根本一无所知。
而自己明明就没有任何剥夺对方生命的理由。
这种时刻竟然泛起负罪感,是不是有点可笑了呢?
男人甩了甩脑袋重新看向离自己不远的三个人,他深切地感受到对于现在的氛围,自己有多麽突兀,难以融入或者他该承认,自己根本就是没有办法融进去。
三方庞大磅礴的气场,自己与他们的差距远到无法估量。
都是强者,而自己却是披着懦弱的外衣畏畏缩缩地活到现在,真是讽刺啊!
想要退场,但身子却僵在原地,本就少薄的勇气在这时跌落彻底,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小声呼应自己也许这是最明智的做法,然而这三个人是否也同意赞许不得而知。
血压勉强颤抖着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知道自己这样很丢脸,但还是不敢动。
然而本以为这三个人没空理会自己,自己只要咀嚼这份灼热而又矛盾的情绪就可以熬过去,却没成想世事不会永远如自己所设想的那样。
总有一个时间点,我们会因为某个事件的刺激而发生重大转变。
对峙,然后迈克尔?亚历山大将手上的枪收了回去,他还是选择认输了。
简?德古拉在心里冷哼一声,这男人比想象中要没骨气得多。
亚历山大家族的人果然……
“呼,这样好多了嘛……”栖觉松了一口气,那语气就好像刚才被枪口抵住太阳穴的是他。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那我是不是该……谢谢老师?”简?德古拉伸手摸上迈克尔?亚历山大的胸口。
男人眸光飘向一侧,身子一闪退了开来,“下一次再遇上,你就不会再那么幸运了。”
简?德古拉笑起来,她忽然走到栖觉的身边,靠上了他的肩,很是亲昵的动作,栖觉顿时感到身体麻痹,鸡皮疙瘩四起。
“不过真是不好意思呢,就给你留下了一个。”目光示意所在地上的男人,简?德古拉脑袋微微一歪,窝在栖觉的脖颈处,“我离开了这么久,都不知道你们和‘泣鸦’已经这么相亲相爱了,竟然都成了这种互帮互助的关系,早知道我应该下手轻一点儿的。”
迈克尔?亚历山大目光灼灼,女人的每一句话里都透漏着她对亚历山大家族的厌恶,他忽然弯起嘴角,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么离开,而若是出言反击,这女人定会不依不饶无休无止,于是他决定采用最适合的办法,而且也是他打一开始就打算好的,只不过现在更有意义了些。
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离开,作为诱饵被收拾得就剩一丁点力气的男人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走到迈克尔?亚历山大的身边,站在他的身后。
忽然前面的男人手臂一横,将枪抵在了自己的眉心。
这是什么情况……
时间在一瞬间凝固,除了骤然间变成击杀对象的男人之外,惊愕的还有简?德古拉。
“你说的没错,还有一个需要收拾干净。”他接着又看向已经双腿哆嗦的男人冷笑道,“别忘了,我可是吸血鬼猎人,而你只不过是一只被遗弃的吸血鬼。”
刚要扣下扳机,手臂却受到了强烈的力道袭击,枪管备受压迫斜了过去,弹丸在地上打出一个弹坑,激起尘土,接着纷纷下落砸在了青草上,而自己的脖颈已经被人给紧紧地勒住。
这香气……只能是简?德古拉,可这力道却连力大无穷的男人都比不了。
“真是可惜……我本来是打算原谅你的,谁让你做了我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呢!”一字一句吹进男人的耳朵里,接着手臂用力,将迈克尔?亚历山大喉咙处的最后一丝空气夺去,随即松开手,任凭男人随重力倒在地上。
简?德古拉从迈克尔?亚历山大的身体旁边走过,一个人站到远处,仰起头伸手探向天空。
黑色的长直发随风飞舞,瘦削的脸颊线条角度正好,浅灰色的阳光打在白色的脸上闪着珠光,就好像在漆黑夜空中隐藏了一半身体的月亮。
这发展太诡异,以至于男人来不及做出惊慌失措的反应,他喉咙干涩,接连试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
“她,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明明我刚才有帮着猎人袭击她,明明我已经背叛了她……
“这就是你们的公主了。”一旁的栖觉、声音轻得匪夷所思,就好像在自言自语,或者是在对自然吟唱某种诗句。
入迷地望着那纸片似的身影,直到听到栖觉再一次开口,与上一句的饱含心绪截然不同。
“可以回去了。”
这是对自己说的吗?
可是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这具向来不由我自主的身体。
“那个、请让我跟随您……”帕达里克跑到简?德古拉的身边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