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噙着眼泪摆手挥别第一次上小学的宝贝孩子——目送顾小小离去,赤梓擦了整整两排架子的水晶酒杯,补充存货不多的各种酒类,在里间的温室里采摘了足够当天使用的樱桃,又去厨房里做好了樱桃派并拿到吧台在巴贝雷特面前奉上,在这仿佛每日必备功课的一系列劳力之后,他才终于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小猫不见了!
“铃铛呢?”赤梓找遍了整间酒吧的每一个可能的角落,却还是一无所获。
坐在吧台边的男人这时正巧对着盘子里刚做好的樱桃派流着口水,对于周遭不断荡起的扰人的声音,他不假思索就在第一时间将这些打扰用餐时间的“罪魁祸首”以事不关己的罪名判处屏蔽之刑。
“喂,老板!你听到没啊!铃铛不见了!”赤梓无法死心,想到顾小小走之前对自己的托付,他实在不想在委托人离开的第一天就食言。
气愤过度,赤梓眼瞅着自家主人两只眸子直溜溜地瞧着那块扇形美食,对于自己的焦急不安完全忽略,理性顿时有些熄灭的迹象。
你的脸上是无人可以效仿的自鸣得意,也许就是因为看到你太开心,所以我骨子里的叛逆作怪而起。
赤梓嘴角一勾,以迅电不及瞑目之势赶在巴贝雷特之前,先行一步夺走了躺在盘子两侧的银质刀叉。
明显地感受到双手扑了个空,出神忘我的男人终于抬起了头。
“给我。”
“不给。”
“我说、给我。”
“我说、不给。”
拉锯战风生水起,貌似双方都想要趁热打铁,匆匆那年而垒砌的积怨夹杂着莫名其妙的色彩一齐喷洒,墨迹因为半真半假、忧喜参半的心路历程而加深,还没有一会儿,你一言我一语便向着别具风骨的滑稽方向发展。
“你知道,员工守则第三条,不准在我用餐的时候妨碍到我。”
“我知道,但我还知道员工守则第一百二十八条,遇到关乎生死的重大事件,一切原则去死。”(躲在某处捂嘴偷窥的某欢汗颜,这是什么守则?还有,这俩人有原则么……)
“这条守则的前提对象是在于酒吧和老板我的。”(喂喂,两个人的脸都要贴在一起了哦!)
“对啊,所以我没做错。”
“好吧,那你说,吃樱桃派怎么关乎我的生死了?”
“不是吃樱桃派的问题,而是小猫铃铛不见了。你把它弄丢了就不怕顾小小哭?你把她弄哭了,就不怕她的男人为此来找你算账?”(这是推卸责任吧!为什么直接就成了巴贝雷特弄丢了小猫?)
“可笑!你都不知道她男人是谁!”(你也不知道赤梓的话里有话,某欢摇摇脑袋为某人祈祷。)
“我知道。”
“说说看。”
“我、不、要。”(其实不知道……“啊!”被打了,某欢再次抱头逃窜,总不让人家看的说!“谁让你总是这么八卦的!”某红头发男人咆哮抓狂。)
赤梓紧盯着自家老板,等到映在眸子里的威胁表情被装可怜取而代之之后,他舒了一口气,举白旗投降,还是自觉还给了男人吃樱桃派时用的专用刀叉。
“你知道……吧唧吧唧。”好不容易可以吃了,巴贝雷特先安慰了自己一大口才又开口。
赤梓一愣,以为自家老板终于有所觉悟、关心起正事了,他好心先等着男人把嘴里的嚼完,却没想到……
“樱桃派这种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吧,我居然还傻到对他抱有一丝期盼,是我的错——赤梓捂头,脸色相当难看。
“不要担心,入口的温度还不错。”
悲哀,想要催眠自己,摇旗呐喊走错了阵地。
“好了好了,不要这样嘛吧唧……”
巴贝雷特露出真心慰藉的表情,但是这还是无法让赤梓缓过来。
吃完最后一口,男人优雅地用方帕沾了沾嘴角,端起樱桃汁喝了一小口,这才又对深受打击、异常消沉的赤梓说话,“别担心,它自己有数,知道该去哪里不该去哪里。”
赤梓噘着嘴抬起头,一脸的毫无生气,“这是什么意思,它明明是只四脚着地的猫科动物,还是其中比较小型的,别唬我,我没那么傻。”
怨念一目了然,太深重,巴贝雷特心里一阵嘀咕,必须要小心斟酌用词才好。
自己是不是欺负他欺负得有点过了?
长久以来第一次感到愧疚,终于,我们巴贝雷特也长大了。(“说什么你!怎么还没走?”某欢被某樱桃控的老男人给威逼而走……欺负人家,讨厌啦!飘忽~)
“赤梓啊!”清嗓子太过明显,相伴的是语塞。
被这阴阳怪气吓了一跳,赤梓吞了吞口水,舌头有些打结,“你、你想说什么?”
男人面露难色,似乎心底有纠结好的回答却因为某个原因难以启齿,眼巴巴瞅着红头发小家伙儿,自己实打实的骑虎难下。
被看得有些发毛,赤梓眼底发亮,接着突然大喝一声,“我懂了!你想让我当替罪羔羊!”
“哈?”巴贝雷特一愣,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铃铛不见了都是因为你不给它喂食,让它饿肚子,所以才会离家出走!”
“我哪有!我都把我最宝贝的东西给它奉献出来了!”
是啊,想到自己难得的慷慨与猫共享,巴贝雷特就是一把辛酸泪。
这男人境界实在太高深,不是自己可以匹及的。
赤梓止不住摇头,有些精疲力竭。
是的,巴贝雷特是有喂给铃铛食物。
但是,话说这世上有哪只猫会愿意吃樱桃派啊!
还是顿顿,后来说弄点牛奶,巴贝雷特也弄的是樱桃口味的。
“没救了。”扭过头来低语,因为被这货打败太悲哀。
“好吧,赤羔羊,这么说吧,你真的很傻。”
继续消沉,你比我还要傻吧!当然没有说出来,“是。”这是破罐子破摔吗?
“严肃点,我认真的。”
“我也很认真。”
“就这么地吧,你没发现那只小猫不是普通的小猫?”
“什么?”赤梓终于回过神来,唐吉柯德精神败给了好奇心。
巴贝雷特为自己点上一支烟,“最有趣的是,这小猫的伪装我竟然看不透,真是觉得既毁形象又掉面子。”
“没事,本来你在我面前也没啥……”及时刹住车,赤梓捂着嘴成功阻止了自掘坟墓般的口无遮拦,虽然这有些迟到的自救行为看起来很傻很天真,但也算是他的一大萌点了。(这人设是谁干的?太随便了!)
看到老板喝完了满满一大杯的樱桃汁,这才又出声询问。
“老板,能让你看不透,该是很强大的人吧!”
闻声,男人忽然笑了,狡黠、诡诈,邪气盘踞,仿佛一棵参天大树被这混沌的烟尘缠绕拉扯。
“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
呼吸一窒,难以假装的激动卡在喉咙处,“是谁?”
男人没有回避近在咫尺的炽热眼神,掐着心跳从声声颤栗到逐渐紊乱,他这才恩赐似的开了口。
“无、可、奉、告。”
无声的口型注定无果,这男人丧心病狂的多此一举真的让赤梓抓狂了。
分寸自知,赤梓解下身上的樱桃围裙,接着张狂地摔在吧台台面上。
“我不干了!”
巴贝雷特不知死活地笑出声来,貌似丝毫不受影响。
“我走了哦!”
“哈哈哈哈……”
“没有樱桃派了哦!”
“哈哈哈哈……”
“你再也吃不到樱桃派了!”
每走一步便回一次头,停下来逞强的威胁真的好可爱。
男人很难不被那一双忽闪忽闪的眸子吸引,虽说很对脾胃,但就是忍不住想要捉弄你。
也许是因为,我们俩要在这漫长的永恒中相依为命。
我选中了你,而你也不肯离去。
但是我知道而你不知道的另一层原因,是因为我们都有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已经失去,或你甘愿,或她甘愿,总归都背道而驰。
命里总有些小悲伤,可悔恨不是牵强,即使是我们这样的存在也会感到心境悲凉。
这感情被世人视作俗套,而今天我们依旧得过且过在这日趋倾斜的红尘中,不是招摇玩世不恭,而是因为我们离不开循规蹈矩的劣根。
试探底线,赤梓抬手就要打开这扇已经不知道多久未开过的门。
猝不及防,门那侧有另一股力量压倒性地向着此方而来。
“午安,贝贝!”爽朗,无懈可击。
“少爷,请注意您的形象。”较劲与迁就并存。
见到出现在眼前的两个生面孔,赤梓以寻求答案的眸光投递到自家老板的方向。
无愧为所有视线的焦点,巴贝雷特捂着额头,嘴角抽搐,“又有麻烦的家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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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是禁欲主义者!
顾小小缩在车后座暗自在心里念叨着,自作主张下的定义其实有些不人道,但这种脱线的没头脑很符合女主角的设定。
开车的男人很冷,和阿法不一样,不是刻意表现出来的,而是自然携带的。
“咳咳,那个……”还没想好怎么打破横在两人之间的沉寂,身体比大脑先行一步。
透过后视镜,果然看到男人安如泰山、面无表情。
“你的车挺不错的。”哂笑,虽然厚颜但她总不能就这么让自己的率先开口被晾着吧!
男人继续专注地开着车,这反倒让小小血液里的某些激素沸腾了起来。
好吧,这种时刻某人彻底忘了自己要变成高冷格调的誓言,我行我素打破了没有公正过的许诺,会炸毛的才是顾小小!
“爱德华,你是哑巴?”
音落,急刹车。
轮胎摩擦地面而滑过,刺耳催促着胸腔喷张。
“你刚才说什么?”
该是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说过,男人终于对着小女人正视起来。
被吓到了,刚燃起就熄了火,小小真是没用。
小法和铃铛在一旁摇头感叹。
“没、没有。”干笑一声,“你听错了。”
男人打量着小小,目光紧致,将小小的冷汗全都吓出来之后,才又回过头去启动引擎重新上路。
小小窝在后座,一遍又一遍安抚着胸口才能保证心不跳出来。
好吓人,这男人有必要这么凶残吗?
虽然是自己先挑衅的,但是也是因为不想气氛太疏远嘛!
要一起做任务呢,难道不应该团结有爱吗?
心理活动天南地北,小小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从未有加入到一个团体里去。
陌生的情怀,因为生的教训,我知道单枪匹马难以行走在这遍布尘埃。
可是,好难。
阿法,你不在……真的好难。
埋藏至深的暗涌在近乎扭曲的培育中生长起来,可悲的延续,憔悴无法化成灰……太黑,天太黑。
落叶起飞,沙尘飞扬,因为无法负荷,因为承载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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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行驶到人群密集处,小小正瞧着外面川流不息、人来人往,忽然,没有前因后果的各种征兆,男人在这时开了口。
“你脖子上戴的那个……”
小小怔了怔,下意识摸了摸脖颈处环绕的项链。
珍珠温润成串,触手满是晕阑拂羞,嫣然归锦。
“你说这个……这怎么了么?”
“能取下吗?”
“不可能。”
紧接而来的拒绝,这女人是认真的。
“好吧。”
小小不明所以,这男人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让我摘下?
又为什么在我拒绝之后轻易就同意?
好奇怪啊……
又来刹车声,这次很沉稳,该是到了目的地了。
小小发愣似的望着外面,车子居然停在了一栋豪华宏伟的大楼前。
这是要做什么?
正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等到小小回过神来,才发现男人已经为她开了车门等候她下车了。
不想太没身价,小小将背包抱在胸前,然后下了车,而小法和铃铛此刻正一起待在小小的背包里,冒出半个身子。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进去就知道了。”
小小噘着嘴,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男人,这才第一次认真看清男人的面貌。
深橄榄色的细碎短发下是一双萌葱色的眼睛,白皙的皮肤却有着阳光样的和煦色调,一身双排扣的黑色西装,奢华掩藏在低调之中。
该是徜徉沧桑的男人,热血犹烫,却被你敛进覆语茫茫。
几多傲然,也许事与愿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