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莉丽的眼里,现在除了天边缠抱在一起的那对身影之外,她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周身散发出呼啸四散的戾气,娇媚的眉眼失了理智与妍颜,只剩下难以洗濯的凌厉与隙雠。
“让开。”蓝色的眸子蒙上一层黑纱,发出足以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和威慑力。
米开朗琪罗说不害怕是假的,虽然他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吓着了实在有些丢人,但是若是不敢承认则更加显得他懦弱。
果然没错,他在初见这女人之时萌生的的担心都不是子虚乌有。
“我是好意。”米开朗琪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虽然语气温和,但看这势态摆明了绝不会改弦易辙。
红唇弯弯翘起,罗莉丽笑得有些恐怖,“你觉得你能够拦得住我吗?”
“我有自知之明,不过……”说话间,双臂松垮垮地抱在胸前,他凝望了眼前才刚以讥笑恫吓过他的女人几秒,后续台词缓缓地以清晰的口吻从他的口中脱出,“你应该也不希望让小小看到一个活人在空中飞吧!”
罗莉丽目光一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冷哼一声,这老头的脑子看来不是摆设。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收起那些阴暗的煞气,尾音让人不寒而栗。
“刚才。”
“哈?”
“就是看到你在空中飞不就知道了啊!”谎言也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米开朗琪罗的心里却是都快笑翻了。
罗莉丽审视着打量,这男人是装的还是说她过于高估他了?
“想蒙混过关是没有用的。”她才不会轻易相信这男人,虽然知道自己此时的失误可能会导致她的计划出现难以预料的阻碍,但既然已经发生了,她就必须考虑其他的补救办法。
“我蒙混什么了?”米开朗琪罗装傻,这样的感觉和刚才完全不同。
可惜罗莉丽也不是随意就能打发的,她露出媚惑的微笑,用撒娇的嗓音说道,“我们去找个地方谈谈好了!”说罢,她示意这老男人跟上自己,性感的身躯朝着远处的房屋飞去。
米开朗琪罗不像奇奇和索索,他才不会在一件事情的打算上耗费心力思前想后,他只听从第一时间出现在自己心头的想法。
一男一女一前一后没有向任何人告知便飞离开此处,即使在事后,二人也心照不宣地将那点暗处的交集给抹得不剩一角一隅,使得一切在黑乡这一日凄惨多舛的命运中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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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法是被压醒的。
它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窄小的地方,看看这衣料,嗅嗅这气味,它很快安了心神,这是在阿法的外衣口袋里。
然而正有一个“庞然大物”压住了这个口袋的一半,它想要扭动一下身子让自己舒服些,可是脑袋却有些昏沉,反射性地摇了摇,昏睡之前的记忆却依旧是扑朔迷离的无形。
衣服的褶皱让空气变得稀薄,即使身体无力它也想要挣扎,这完全来自于求生的本能。
可是……挣脱不开,这“庞然大物”太重了。
顾小小埋在阿法的怀里正哭得浑然忘我,被这头部倏忽间冷不丁的异样感觉给吓了一跳。
她抬起像在泪水里冲洗了好几遍的小脸,怔肿地看着眼前鼓起来的口袋,那一小团鼓囊囊的东西动了动,然后在口袋的凹陷处都恢复之后平静了下来。
小小眨了眨迷迷糊糊的眼睛,抬起右手的食指就戳了上去。
那东西瞬间动了起来,然后在小小松开手指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一戳,它就动。
再戳,它还动。
她戳戳,它动动。
她戳戳戳,它动动动。
“哈哈。”小小傻傻地笑了出声,阿法闻声自然也低头一探究竟。
他愣愣地哑口无言,就看见小小没完没了地用手指去戳口袋鼓起的那一团,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就算说了,玩心大起的她也只会置若罔闻。
只好等着她的“王子殿下”收拾她了。
旁观者还没等热乎,当事人就从口袋里冒了出来,它“吱”一声,虽然早就猜测到能干出这种傻事的只有它的白痴主人,本想只用怒斥来稍稍教训她一下就算了,结果这女人居然笑得前仰后合,没有看见它的露头也没有听见它的声音!
看来对这“庞然大物”它还是太心慈手软了些……
它闪动着翅膀从口袋里飞了出来,勾着嘴角看着还没有感受到手下早就变得空荡的顾小小,对着那漂亮的发型就是一记标志性头槌。
意料之中的痛呼,阿法望了望从单侧的丸子头变成现在的这个双侧的包包头,他严肃地泰然道,“都现在了,你怎么还有闲心和你的‘王子殿下’打情骂俏……”
小小捂着头顶的大包,咬着嘴唇咧嘴,“你哪只眼看到我和它打情了?”
“那你是承认在骂俏了?”阿法强忍着不笑出声,憋在胸口的话语全成了阴阳怪气。
“我想揍鸟和兔子。”
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即使是阿法也不禁百思无解,而一旁的小法歪着脑袋露出和男人一样的表情。
“什么意思?”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学术性的问题。”
“什么问题?”
“刺猬的天敌是不是鸟和兔子?注意我这里指的是性格恶劣的鸟和好色的兔子!”
话毕,阿法和小法同时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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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法和顾小小带着小法降落在了地上,地上满是从四面八方跑来的带着小孩的女人,有的抱着的还只是婴儿。
从混乱的人群中,小小率先看到的是梵高,看来他是带着刚才那些和他一起捡矸石的孩子一起冲下了黑山。
一个一瘸一拐的男人穿过旷地奔了过来,他瘦弱的胸部愈发塌陷得厉害,梵高一把拦住他,说“这是怎么回事?告诉我!”
“德克鲁克的矿层!不记得那冒着蓝火苗的灯啦?我知道那东西得要他们的命!”
“多少人?多少人在里面?可以够到他们吗?”
“十二间煤房。您见过的。每间五个人。”
“咱们能救出他们吗?”
“不知道,我马上带一批志愿人员下去。”
“让我跟着去吧!让我也去帮帮忙吧!”
“不行!我需要的是有经验的人。”那男人说着,穿过院子奔向提升机。
白马拉的小车靠近门口,就是这辆两轮轻便马车,曾经把那么多在事故中死亡和受伤的人运送到山坡上的小屋。
小小看着眼前挣扎于灾难间的人们,他们无暇去分辨这灾难究竟算是天意还是人为,要么歇斯底里地大哭,要么不发一言地等待,这是他们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
突然间,一切声音都静了下来,提升机房里缓缓走出一小群人,他们走下阶梯,抬着一些用毯子裹起的东西。可怕的沉寂只持续了片刻功夫,接着人们同时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是谁?他们是死了?还是活着?”
“看在上帝的面上,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我们吧!”
“让我们看看他们!”
“我的丈夫在下面!”
“我的孩子啊!噢,我的两个孩子在那层矿里!”
顾小小抬手捂住因为震惊而抽噎的小脸,生怕自己随时会失去冷静。
那群人在白马拉的车前停住了,他们之中的一个人说:“救出了三个在外面卸煤和推煤车的人,可是他们的烧伤极为严重。”
那人把两个大约九岁的女孩和一个十岁的男孩烧焦的脸上盖着的毯子掀开,三个人都失去了知觉,孩子们的家人扑倒在他们的身上,悲喜交集地哭着。
人们把裹着毯子的三个伤者放进白马拉的车里,车顺着坑坑洼洼的路走了,他们的家人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跑着。
小小看到梵高也同样跟着他们,连忙扯着阿法也要一起跟过去。
悲痛的恸哭声幻化成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小小觉得虽然她没有去过地狱,但她想象不出来地狱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糟糕。
然而造化要弄人可不是只有一遭,它最喜欢折磨你,直到你在万念俱灰和苟延残喘中做出选择才肯罢手。
“小小,等一下!阿苏呢?”
小小怔住,停下脚步环顾目光所有可到之处,她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白发的少女。
“阿苏!”
视线落到刚才抬出伤者的地方,她心生一股下沉的不安。
不会吧……
注:文中关于灾难的背景描写和人物对话选自《梵高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