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这里了。”方榷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眼神里有闪烁着一丝犹疑和不安。
我没有走过去,只是定定地站在他办公桌的前面,刻意地不刻意地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怎么,我不能来这里么。”一开口就是刺,我也不想这样,可我就是这样了。
我总是在情绪面前昂首挺胸,回头又臣服于它的张牙舞爪。
方榷怔怔地注视着我,嘴巴微张,嘴唇翕动,好像要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低下头,用手指点着桌面。
我记得以前我还是方榷的秘书的时候,他一焦虑就会这样---用食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不过你提醒他,他根本就停不下来。
他低头把手里的烟掐灭扔掉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不发一语。
我的脑子里飞速闪过他刚刚和那个陌生女人谈话的画面。
"你在生气。"他终于桌子边上站起来,径直走到我面前,想把我垂在脸上的发丝捋到耳后。
我偏过脸,躲开了他的动作,他坚持伸手碰我的脸,我躲了三次。
“我们离婚吧。”我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带着善意的,轻松的,好像不屑一顾的微笑。
“你说什么?---”
“我们离婚吧。我今天就搬出去。”我使劲地掐着自己藏在后背的手,努力不要哭出来。
“谁允许你这样的?还有,我不许你再跟我提什么离婚,搬走这种字眼。”他激动地说,伸手解开了西服的纽扣,带着怒气坐在了沙发上。
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往嘴里猛灌了几口凉水,然后悲伤地望着我。“你为什么突然要跟我提这个,我们不是过得好好的么。”
“我不爱你了,”我顿了顿,接着极其不自然地微笑着道:“这个理由不足以让我提出离婚么?”
他偏过头,不让我看到他的脸,倔强又刻意地藏起自己的表情。
“你在骗人。”他颤抖着声音说,同时交叉着双手捏成拳头抵在嘴唇上。
“随你怎么想。”我一旦狠下心来,我自己都害怕。
巨大的自卑感和不安让我狠下心来。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我剧烈又痛心地领悟到自己的没用。
我和方榷结婚既帮不了他,也阻碍了他和另一个家产万贯的富家小姐的联姻。
在外人---刚才那个凶神恶煞的女人看来,我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我简直是臭不要脸。
在我自己看来,比这个更甚。
所以我选择主动退出,或者说,赶紧逃走。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于我于方榷,都算是一种好的结果。
“离婚流程走完我会立马离开,今天就把资料都准备好吧。”
“我不要,我不想,冯礼,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方榷突然站起身来,冲到我面前,像疯子一样疯狂地摇着我的肩膀。
“你放开我,我想走了。”我的声音又沙哑起来--我感到自己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我不许你走---除非你跟我说清楚。"他终于松开抓着我肩膀的手,说话的口吻冷静了一些。
或者说语气里多了些失望。
“你还想要我说什么?我已经厌倦了和你在一起,我已经不喜欢和你一起生活了!求你--现在立刻放开我,好么?算我求你了。”说完这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
眼眶湿了,我只好仰头,这个动作虽然很滑稽很突然,但却可以防止该死的眼泪在这种不该掉的时候掉下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失神地重复着这些话,而后垂头丧气地跌坐在沙发上,喃喃自语。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简直心疼得要死,但我绝对不能表现出来,一点担心的痕迹都不可以有。
“我先走了,资料今天之内记得准备好拿给我。”冷冰冰地扔下这句话,我便抛出了办公室。
我甚至都力气自己走下这座大楼。
我吃力地推开安全出口,在楼梯间的白色墙壁上哭得不能自已。
回到方榷的家之后,我疯了一样开始打包自己的行李,一边哭一边收拾,刚拉上行李箱,便听到了门铃声。
是一个陌生但又熟悉的面孔。
站在我眼前的是那个今天在办公室里和方榷争吵的女人,虽然只潦草地看过一面,但我清楚地记得她的长相。
她想我狡猾地笑笑,大红嘴唇被挤压变成一种奇怪渗人的形状。
我犹豫着要不要把她请进来,她已经兀自把我撞开自己走了进来,就像进自己家一样。
我关好门,也跟着走了进去。
她好不客套地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了二郎腿,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而后甩给我一个文件,大红嘴唇也紧接着甩出一句话:“签名。”
我打开来一看---是离婚协议书。
但我并没有马上拿起笔签上我的名字。
“你是谁?我和方榷的离婚协议书为什么是你拿过来?我从没有见过你,也不认识你。”在弄清楚这个女人的身份之前,我决定不那么快签上自己的名字。
她冷笑了一声,玩弄着自己涂着屎黄色甲油的手指,瞥着我道:“这些很重要么?”
我不再说话,防备地盯着她看。
她切了一声,一边从包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一边说:“我是方榷的法务代理,也是他公司最大的股东。”
原来是这样,那我算是明白了。
他和方榷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她恨不得我能和方榷赶快离婚,这样获得最大收益的人,她也在其中。
我在她面前坐下,拿起笔大略看了一下离婚协议,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同时我在心里嘲笑自己,也嘲笑我的前夫--他今天还要死要活地不让我和他离婚,晚上就让助理把协议书拿过来了。
真是好笑。
这么想着,我居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我接着仰头开怀大笑起来,越笑越夸张,捂着肚子快要昏厥过去。
直到笑得咳嗽起来,把我对面的女人笑到得脸色苍白,大惊失色,我才罢休。